第二天起来登陆游戏, 我看到邮箱里躺着一封信, 标题是“万界绘画大赛一等奖公布：天宫云影”，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官方居然真的放了这套时装出来？
很多游戏公司都是很体谅玩家的。不管出什么限量时装、坐骑、饰品等等，过个一年半年的, 都会让玩家通过另外的方式得到它们，通常这个方式就是充值。而雷驰呢，有一句话广为流传：“有收集控是吧, 雷驰爸爸治好你的强迫症。”就是因为这个抖S属性的公司永远不会让玩家得到满足, 特喜欢搞让人遗憾终生的活动。
看见他们放在邮件里的天宫云影预览图, 我觉得不可置信。
从何时开始, 雷驰变得这么好心了？
当然，各个聊天频道里, 大家也都在讨论起了这套时装，一些土豪已经在讨论在哪里请原创画手帮参赛了。
我给一川寒星发了一条私聊消息，问他有没有看到邮件。
他立刻打语音过来了。
“真是天宫云影吗？”他咂了咂嘴, “这公司完蛋了。居然这样偷懒，出重复的设计。我看桃花万界要凉凉。”
“才不会凉凉呢，这是天宫云影啊, 再次开放我高兴都来不及。我可是会画画的哦。”说实话, 我当然对此跃跃欲试，但停笔这么久, 没有信心和动力再去画也是真的。
“哼，我不信。我的翩翩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宝宝。”
“居然瞧不起我……你等着！”
我离开电脑桌去削铅笔, 对着已经空白的画板速写临摹了我游戏里的人物，然后拍照发给他：“看到了吗？”
“这是你画的？”
“是呀！”
“嗯，对于业余选手来说，可以了。”
我惊诧道：“什么？！业余？画画我可是从小学到大的！”
“那可真是深刻到让人难以察觉的深刻功底啊。你是学这个专业的吗？平时都在打游戏，都在偷懒吧。”
被他这样怼了一通，我觉得郁闷极了。因为这两年里，了解我家情况的人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哪怕对象是郑飞扬，哪怕他跟我关系最糟糕的时候，他对我都始终是采取鼓励态度。他几乎每次见我，都会对我说：“相信你自己，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郝翩翩是让所有人都很佩服的年轻画家，你肯定会越来越优秀的。”
然而，这样的安慰和鼓励对我来说都无济于事。
一川寒星这家伙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吗，他居然对一个受到心理创伤这么大的女生说出这种话……
我气鼓鼓地说：“不好意思啊，寒老板，你知道我为什么天天在家打游戏吗？”
“因为你喜欢打游戏。”
“不是！常态下我是不打游戏的，现在是在特殊时期，所以才打游戏打发时间。”
“哦？什么特殊时期？”
我提起一口气，本来想说“我家里在打官司”，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场景：第一次在学校收到法院文件的那一天，郑飞扬刚好在学校门口等我。虽然早就猜到了是什么事，但当白纸黑字的文书出现在眼前时，我的脑中还是有很长时间的空白。以至于我拉开车门，拿着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在副驾上坐下，郑飞扬在旁边叫我，我也没能及时应答。他伸手在我面前晃了几下，我才把那封文书递给他：“这……这都是什么……”
郑飞扬一脸轻松地接过文书，看到标题的刹那瞳孔骤然变大。他接着往后一页页地看，举起文书摇了摇，俨然地跟我说：“翩翩，这是执行书，不是通知书。你欠了石天五千多万。”他的脸色惨白，声音都有些发抖：“这笔债务是算在你个人名义下的，不是你爸爸公司名下。”
我抓紧裙摆，浑身发抖，过了三四分钟才崩溃了，提高音量说道：“为什么会是在我的个人名义下，我明明什么钱都没有得到过！”
“可是法院就是这么判的啊，你没有办法改变的！这笔债务你是背定了！”郑飞扬也很激动，“已经定案了！”
我整个人都懵圈了，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是望着前方来来往往的学发呆，整张脸好像都被沸腾的血液填满，眼泪决堤而出。郑飞扬立刻平息怒气，抱住我，拍拍我的背说：“没事，翩翩，不要哭不要哭，总有办法解决的。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在呢。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会娶你的，别难过……”
债务的压力、亲人去世的打击，让我那段时间每晚都会失声痛哭。但每次当我深陷绝望的时候，都一定会对郑飞扬说，飞扬，真的谢谢你，你是我现在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了。我只要想到自己人生多黑暗，再想想你还在我身边，我的爱情还是这么顺利，就觉得人生还是有温暖的……
他不管对我怎么冷淡，也总对我说，大不了我们以后结婚不买房，住出租房，努力一起还债就好。债务总是能还清的。
可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分开了，我也不懂。
大概是因为到后来，他对我的眼泪无动于衷吧。
也因为见过他爱我时是怎样的，所以清楚知道，后来他已经不再爱了。
世界上只有父母能给予我们无条件的爱，其他人都不可能。在这么重大的挫折面前，再浓烈的爱都宛如笑话。
所以此时此刻，只要想到郑飞扬当时惨白的脸孔、震惊的眼神，我都没办法把接下来的话告诉一川寒星。最后，我只是决定让秘密烂在肚子里，轻松说：“就是大姨妈时期。”
“你大姨妈我梦想中的员工，三百六十五天无休假的。”
我被他一本正经讲笑话的口吻逗笑了。而他的笑点那么高，不管我怎么笑，他都非常淡定。于是，我笑了半天，平静了一些，轻声唤道：“亲爱的。”
“嗯？”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我觉得能在这个游戏里遇到你真的太好了。”说到这里，我觉得眼眶又有点发热，“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开心，很满足，真的。”
“哦，是吗？”他的声音颇有磁性，又刻意压低了，悄悄地说道，“那你满足了，是不是该让我满足一下？”
我呆了一下，惨叫一声：“鸭！！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说跟我在一起很开心么，想谢谢我。”
“是想谢谢你啊……”
“那就以身相许好不好？”
“一川寒星你这个王八蛋！！”
他委屈兮兮可怜巴巴地说：“你真的爱我吗？这么凶……”
“那你就爱我吗，我这么感动的时候，你跟我耍流氓！”刚才好好的感动氛围到哪里去了，我受不了这个人了……
“爱啊。不信你过来看。”
说完他把我拉进队伍。我跟随过去一看，他站在炎炎烈日下，一身黑衣依旧冷酷又霸气，头上顶着醒目的天蓝色图片称号，却是四个巨大而飘逸的字体：我爱翩翩。
其中，第二个翩后面还跟了个小翅膀，看上去就像要带着这两个字飞起来一样。
称号虽然是浅浅的冷色调，但因为字数少，因此字体也就比更多字的称号更大、更醒目。不知道他在原地站了多久，反正周围一群玩家在围观，并且发出吃够狗粮的抱怨。
【队伍】轻舞翩翩：……一个消费百万大号只有一次机会的定制称号，你就拿来做这个了？
【队伍】一川寒星：这个称号怎么了，直接而点题，我很满意。
【队伍】轻舞翩翩：不是，你的称号难道不应该是类似“我若成魔，佛奈我何”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万界第一大魔王”这类吗……
【队伍】一川寒星：那太高调了，不行。
【队伍】轻舞翩翩：你从哪里看出现在的不高调了！
【队伍】一川寒星：是么，高调么。
【队伍】轻舞翩翩：……
完全无法沟通。两个人的思维模式不在一个平面上。
没过多久，他就下线忙工作去了。我找无哥聊了一会儿，她说她在梁小邪的直播间，但没有登录，叫我也偷偷跟过去看。我响应号召，也匿名进入了直播间，发现梁小邪正在调整一个新区的高战号。是个战狼女号，叫欧皇小草莓，才90级，战力已经快九万了。他一边调整战力一边解说，还是没有开摄像头，但声音明显比之前死气沉沉的时候轻快多了。
“这个是新区的榜一号。”无哥发微信给我，“她是梁小邪的新老板，最近给他刷礼物每天都排第一。”
“这么新的区就找主播的，一般战力都不会太低。小邪最近生意不错啊。”
说到这里，那个欧皇小草莓在聊天栏里说：“小邪小邪帅邪邪，我今天充了二十多万元宝呢，你帮我买下活动道具可不可以呀？我都不太会玩，要你教我哦。”
梁小邪无不耐心地说：“好的。现在就去帮你弄。”
欧皇小草莓：“谢谢帅邪邪老师。”
无哥又发消息给我了：“你看，她很会撒娇，在小邪直播间的时间比在游戏里还长。最近我一直没进他直播间……刚才听到他声音，我他妈居然特别想哭！然后分分钟这个小草莓就黏上来了。梁小邪这个王八蛋，有了新老板，就忘记旧老板了吗？我们就这样绝交了吗？”
“他还在上你号做任务吗？”
“嗯。但刚才别人提到我，他也跳过去当没看到。”
“其实小邪肯定是很关心你的，就看你怎么想。”
“好吧。”她话锋一转，“翩翩，有个事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刚才给我私聊的小号是你吗？”
“不是啊。”
“卧了个大槽。废了。”
“？？？”
她发了一张截图给我，一个叫“翩翩小马甲”的30级小号在游戏里私聊她说：“无无，我是翩翩。我号主播在玩，现在不方便打字，想问问你啊，你知道我大号卖给什么人了吗？”
【私聊】无哥是我：不知道呀。
【私聊】翩翩小马甲：你说那号好歹也有十六万战力了，放着这么长时间不动，都快放坏了，看得我好心塞。
【私聊】无哥是我：怎么了，你想把它买回来吗？
【私聊】翩翩小马甲：有点想。因为我总觉得一川寒星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凤舞翩然。用现在这个号，战力虽然高，但总感觉配不上他。
【私聊】无哥是我：哎呀，你放心好了，寒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开始可能是被你大号的名气吸引的，但现在专心爱你这个人，哪怕你用1级小号和他cp他也会非常乐意。
之后这号就没再回复了。
我看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回复无哥，我的微信已经在短短几秒内弹出了九条消息。点开一看，全是ABCC和帮里其他朋友发来的消息：
“啊啊啊啊！！你是凤舞翩然？？？！！awsl！！”
“翩翩你不是在逗我吧，你的大号是凤舞翩然？？”
“靠，翩姐，我被你吓哭了。真的假的！！”
“就说你为什么这么能氪这么会玩，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震惊ing……”
……
我从电脑上切换回游戏。私信箱的小红点上数字是43，而且在疯狂持续增加中。
世界频道上光速刷屏：
【世界】亦韶华倾负：什么情况？？？？
【世界】爱看甜文的受气包：翩神？！
【世界】风幡未动：翩翩姐回来了？？？？
【世界】剪刀腿夹爆你的头：言语难以描绘我的震惊……
【世界】清爽甜心：等等等等，红衣姐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我的妈啊，买碧池号的是凤舞翩然？我就说她怎么玩得这么好，大佬我错了，我给你跪下了5555。
【世界】轩辕包子：这游戏玩不下去了，a了a了……
【世界】煮酒听雨：凤舞大佬，我现在叛变还来得及吗？现在你还收小弟吗？
【世界】弯弯酱：你们这么急着抱大腿的吗？反正我一个字都不信。红衣姐肯定是弄错了。
【世界】夏日凉：我一直怼的人居然是我女神OTZ，而且我一直是寒凤cp粉，现在好想死。
【世界】宁小白：是啊，你们急着抱什么大腿，没看到红衣姐说的那些事吗，女神什么呢，搞不好是黑料女神。
……
再翻了翻喇叭频道，果然源头都在这里：
【喇叭】红衣：凤舞翩然，我真的是小瞧你了，感情假装卖号只是欲擒故纵啊。当初你人品败坏被大家孤立到玩不下去了，卖了一个大号博同情，现在玩个小号回来，勾搭上了一川寒星，既省钱又省事，我是服气的！
【喇叭】红衣：说的就是你，轻舞翩翩！瞧你改个什么名字，披马甲也不披严实。你那些丑事还要我全区科普一次吗？
【喇叭】红衣：轻舞翩翩，凤舞翩然，你哑巴了？出来把你的丑事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啊。你怎么威胁策划改鬼炼的？怎么一边背着大魔王喷他，一边假装暧昧酒后告白的？怎么利用整个皇族完成霸区野心的？然而你这废物，失去了群众的支撑什么都不是。花的钱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却被我们按在地上各种爆锤，像个傻子一样！还榜一呢，我呸！
【喇叭】夏日凉：什么鬼。轻舞翩翩是凤舞翩然？
【喇叭】紫衣：对。她假装卖号，其实玩了个小号，带着一川寒星去新区私奔了一圈又回来了。现在准备积攒资源打我们。
【喇叭】红衣：我告诉你，你以为投靠了大魔王好了不起是吧，我们红衣教根本没在怕！打不过也要跟你们刚到底！
【喇叭】恶魔代言人：我只想知道轻舞翩翩是不是凤舞翩然。请出来给个答复，不是的话我继续潜水了。
【喇叭】红衣：凤舞翩然，你有脸回来怎么没脸说话啊？都点名骂你了，你居然不反击，不太像你的白莲花人设呀。@轻舞翩翩
无哥在私信里给我一个劲儿道歉，但我觉得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不是太大问题。
其实她说的这些黑点，我觉得都非常幼稚且站不住脚。
首先，叫游戏公司加强自己职业是很多玩家都会做的事，但他们会选择性听建议。本来大佬多的职业就是会变强，红衣也有24小时客服，她也可以去跟客服提一提，让他们为她加强灵羽。但她讲话肯定没我的效果。以及真这么跟她说了，她肯定又要说我炫富、瞧不起平民玩家、什么都追求第一，不择手段什么的。
其次，酒醉告白的事根本是乌龙，跟她其实没有任何关系，但解释他们只会当成是狡辩。
最后，他们一群人围攻死我一个人没什么好骄傲的，围攻不死才丢人吧。
但我觉得这些都没必要说了。
【喇叭】轻舞翩翩：红衣，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榜一不霸区谁霸区？“万界第一女神”吗？一群离开我什么都打不下来的乌合之众，战力和操作也就那样，离开皇族当叛徒走狗还有脸刷喇叭叫嚣。你搞清楚，我卖号是为了保皇族平安，不是因为怕了你。
【世界】向日葵的种子：围观了半天，目瞪口呆。大佬的世界果然腥风血雨……
【喇叭】红衣：呵呵，你现在总算愿意承认自己是想霸区了，早点这么坦率多好，打就是了，还需要卖惨吗？北界的各位，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但这个凤舞翩然人品真的有问题。
其实她弄错了，我根本就没把霸区当回事，说那些话都只是为了气她。因为对我大号来说，霸区就跟呼吸一样平常。顶级玩家团体荣誉感不会有那么重，只有保护低战帮战的责任。在那个位置，我需要担心的从来不是能不能稳住第一帮，而是如何才能保持在巅峰状态不被人超越。从战力登顶之后我就只追求全服竞技了，前期一直无敌，直到一川寒星出现才觉得又有了激情。只有红衣，因为区内始终没到过顶峰，目光始终停留在区内那点是非恩怨中。
【喇叭】轻舞翩翩：红衣，我们俩确实玩不到一起去。别废话了，好好带你的帮会，我好好养我的老。你现在的实力恐怕hold不住你这么硬气的态度。
【喇叭】红衣：我硬气？你现在算什么东西，号都卖了。
【喇叭】紫衣：哈哈，抱上老板的大腿真的是把这前榜一给牛逼得不行。没有一川寒星，你敢说这些话吗？
【世界】南冥糯米糍：其实我不怕死想弱弱地说一句……即便号卖了，她还是凤舞翩然啊。
【世界】五|探L：+1。凤舞翩然自己就是老板，她需要抱其他老板的大腿吗……
【喇叭】轻舞翩翩：我说的就是现在，你和我。以前我战力比你高，和你打是不公平。但现在我比你低，欢迎你来仙乡小镇，我们单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