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敌国皇帝后我怀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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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萧昀被引进来时,就见江怀逸坐在一边,抬头看着他。

    萧昀扫了眼,殿内再无旁人。

    两国皇帝,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一个背后是幅员辽阔的大宁,一个背后是千年底蕴的南鄀。

    一个新贵,一个旧宠,一个未来所向披靡,一个过去稳扎稳打。

    他们本该老死不相往来,互相提防,却因为一个人,不得不同在一个屋檐下。

    萧昀知晓何时可以放肆,何时必须正经,并未说话,只看着他。

    江怀逸上下打量着他,神色未见冷淡,却也没有热络,只平静淡漠得很,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被压在了水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道:“跟我来。”

    萧昀愣了愣,立即跟上。

    身前江怀逸走过几个书架,停了下来,拧动一面墙壁上凹槽里放着的雾色花瓶,眼前遮挡墙壁的书架就慢慢转开了。

    书架后不是墙壁,是一个入口。

    江怀逸没回头,只往里走,拿起一边的烛台,点亮了屋子里的烛灯。

    萧昀看去,这儿算不上密室,倒像个收藏库,精细的东西很多,摆在一排又一排的架子上,一件一件,清清楚楚,纹丝不乱。

    萧昀问:“这是哪儿?”

    江怀逸没说话,脸色却微微有异,萧昀眼神好,原本只是随意一瞧,却愣了愣,心道他这神情怎么跟个初为人母的害羞姑娘似的。

    江怀逸沉默半晌:“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怀楚的。”

    “楚楚的?!”萧昀本来意兴阑珊的神情眨眼被兴致勃勃取代。

    “对。”

    萧昀东张西望:“我可以看看吗?!”

    江怀逸俊脸微沉,萧昀察言观色,就要改口,江怀逸勉为其难道:“随意。”

    萧昀全当不懂他名为同意、实为拒绝的假客套,兴高采烈地就扑到架子上去了。

    江怀逸看着他一件件摸过,脸色越发黑沉。

    萧昀拿起一个拨浪鼓,眼里满是惊奇:“这个也是楚楚的?!”

    他摇了两下,“咚咚”两声响,显然还能玩儿。

    拨浪鼓被保管的极好,跟新的似的。

    “……是。”

    “那他得多大啊?”萧昀又摇了两下。

    江怀逸看着他跟孩子似的玩来玩去:“……七八个月。”

    萧昀霎时来劲儿了,有点爱不释手,好容易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转眼又抓过一双红白色的绒毛小手套:“这个呢?”

    江怀逸没搭理他。

    萧昀全当没看懂他神色间的不耐烦,大声道:“这个呢这个呢?!”

    江怀逸眉心跳了又跳:“……一岁半。”

    萧昀把自己手指往小手套里塞,只能塞进去两根,他竖起小手套,拿它和自己的另一只大手比了一比,看着只有他掌心一半大的小手套,瞬间心都软了:“他那个时候手那么小啊!他那时候肯定好可爱好可爱。”

    “那是自然。”江怀逸不假思索说了这四个字,脸色一僵,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这个呢这个呢!这个是几岁?”

    “别走啊别走啊!!”

    “这个呢,这个好可爱。”

    “媳……楚楚第一次写字儿就这么好看了吗?!”

    “怎么这么多穿坏的小鞋子,楚楚原来小时候很爱动吗?”

    ……

    没人理萧昀,他还能自说自话,江怀逸脸色越发黑,心道真是聒噪,也不知道江怀楚怎么受得了的。

    他走得越发快。

    没人管萧昀,萧昀一路玩儿过来,等江怀逸反应过来回头看他时,他手臂里已经抱了一堆小江怀楚的玩意儿,他的胎发、他雪白柔软的小衣服、他第一支写坏开叉的狼毫……

    架子上没被他选中的东西,也被他摸的歪歪斜斜乱七八糟。

    江怀逸额上青筋暴跳,想起是自己让他随意的,吸了好几口气,才按捺住火气:“玩够了吗?”

    “楚楚难怪现在这么可爱,他小时候就——”萧昀看向江怀逸,脸上的惊奇和兴奋骤然消失,他面色不改地将抱着的东西一一放回架上,仍忍不住道,“怎么会这么全,连胎发都有——”

    他话音未落,觉察到什么,看向了身前已然坐下的江怀逸,眼神一点点不可思议起来。

    这不会是江怀逸一件件收起来的吧?

    那个诡异的脸红。

    江怀逸被他如此注视,心道没规没矩,眼却一点点垂了下来,别过了脸。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世面。

    一阵略显诡异的沉默,过了许久,萧昀由衷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以为你就是普通兄长,我不知道他从小到大都是你养大的。”

    他还暗自嫌江怀逸多管闲事,是他搞错了,江怀逸比起兄长更像父亲,一个父亲都未必能做到这地步,难怪他对江怀楚的管束那么严苛,比起兄长的爱护,江怀逸这更像是父亲由上而下不容置喙的庇佑。

    这是礼教森严的南鄀,家族观念极重,江怀逸若是在寻常大族里,就是族长一般的存在,有责任教导晚辈,将他引上正路。

    更何况自己还真不是什么正经人。

    江怀逸有些意外他身为一国皇帝,居然毫无压力地就道歉了,一点都不在意颜面,只是想,就真诚地说了,没有任何停顿。

    平心而论,自己做不到。

    江怀逸神色缓和了些。

    “你二十五,楚楚才十八……”萧昀停顿了下,意外道,“你七八岁的时候,就养他了?”

    江怀逸淡淡道:“还要晚两年。”

    又是一阵沉默,萧昀想起那些他隐隐约约知道的消息,忽然有些哑然,向来插科打诨的人,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才道:“那楚楚的爹娘……”

    江怀逸:“死了。”

    饶是已经猜到,真正听到这两个字,萧昀的心还是猛地沉了一下。

    兄友弟恭的美好,背后却隐藏爹娘的悬疑。

    南鄀皇帝和端王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是同父异母,江怀逸的母亲是皇后,江怀楚的母亲是出身名门的妃子。

    萧昀没说话。

    江怀逸淡淡道:“先帝纵欲,死在榻上了,怀楚的母妃,因为怀楚的事失宠,郁郁寡欢,在他两岁就去世了。”

    萧昀蓦地瞪大眼睛。

    这些涉及南鄀密辛,他能得知的,只是南鄀先帝是南鄀几百年难得一遇的昏君,年纪轻轻,死在女人身上了,端王的母妃在端王两岁的时候就病逝了,其中因果却无从弄清。

    萧昀道:“因为怀楚的事……失宠?”

    江怀逸静静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怀楚三岁前一直不会走路?”

    萧昀彻底愣住了,不敢相信这句话的含义:“怎么会?!”

    江怀逸:“他没跟你说?”

    萧昀攥紧了手,摇摇头。

    “我就知道,”江怀逸说,“他从来只说好的。”

    江怀逸看向那一排排架子:“你刚刚看到很多穿坏的小鞋子,那是他一个人偷偷在学走路。”

    “他生下来就亲水,会游泳,玉雪可爱,七八个月就会说话了,聪颖绝伦,人都说,他是南鄀的小福星,可又过了几个月,他父皇母妃却发现他身体明明康健,却怎么也学不会走路,下肢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一岁还好,一岁半依然如此,两岁……”

    江怀逸用平淡的语气数着,萧昀眉头皱得死紧。

    江怀逸淡淡道:“先帝迷信,加上一些流言,把这当成了不祥之兆,从此冷落了他母妃和他,整整一年,没见过他们一面,他母妃后来看着那个只能在床上爬的怀楚,再也忍受不了,疯了,投井了。”

    萧昀的心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江怀逸道:“我第一次单独见他,印象深刻,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人管他,在灰蒙蒙的宫殿里,扶着栏杆,自己一步步往前走,摔了,爬起来,摔了,又爬起来,膝盖磨破,脚上鲜血淋漓,他却不哭不闹的,就这么一次又一次。”

    “你能想象那样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吗?”江怀逸眼中隐痛,深吸一口气,“就是因为那一次,我才决定要养他。”

    萧昀在江怀逸轻描淡写地勾勒里,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

    一个玉雪可爱、漂亮非凡几乎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小孩,却失去了比长相、智慧更重要的东西——健康的双腿和亲情。

    那该是怎样的孤独和绝望。

    那时候的江怀楚可能还不懂,却已经体会到了。

    萧昀沉默了。

    他忽然知道他为什么爱江怀楚了。

    他爱江怀楚的一切,但一切的起点,是相似的灵魂。

    是在孤独里觉醒了自我,是在苦难里战胜了卑劣,是在不得不里,被迫掌握了自己的人生,成了自己人生的主宰。

    江怀逸说:“你知不知道,先帝怎么死的?”

    萧昀看着他。

    这话便是不是如传闻所说死在女人身上了。

    江怀逸说:“那天放你进城的妇人,还记得吗?”

    萧昀点头。

    他说的应当是那个在北宁时一直跟在江怀楚身边的妇人。

    江怀逸道:“她是先帝宠妃,先帝是被她毒死的。”

    萧昀再次满脸震惊:“为什么?”

    这么一来,她能偷偷放自己进来也就不奇怪了,她还干过更匪夷所思的事。

    江怀逸道:“江洲琵琶女,不念皇恩重,她是被先帝强抢的,做什么只图自己逍遥快活,荣华富贵她无所谓的,她是瞧我和怀楚日子苦,心疼我二人,便将先帝毒死了,我登基了,我和怀楚的日子才会好过,所以母后临去世前还说,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好太妃。”

    “她那个性子,中意你,不奇怪。”

    萧昀静静地听着。

    江怀逸又将江怀楚身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饶是萧昀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真的听他说完,依旧如鲠在喉。

    江怀楚所有的动人,背后都是血的代价。

    “他最初站不起来,是因为血脉?”

    江怀逸“嗯”了一声:“但他靠他的本事,站起来了,即使所有人都或嘲笑、或心疼、或心灰意冷地叫他放弃,包括我。我跟他说,以后兄长养你,他只是笑着亲了我一下,第二天还是照练不误。”

    “后来弥罗山庄的老庄主,也就是你的太爷爷,翻阅典籍后说,如果他没有在最初几年学会走路,等骨骼定型,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江怀逸的话带着刺,扎得萧昀心口鲜血淋漓,沉重之余,浓浓的自豪溢满胸腔。

    是江怀楚自己没有放弃自己。

    是江怀楚自己拯救了自己。

    这样的人,以后都是他的人了。

    江怀逸说:“所以他长大后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我后来想想,都不觉得奇怪,他只是表面乖巧,他一直是个很倔强的人,不在乎旁人怎么说,认定的事,锲而不舍,付出多少都心甘情愿。”

    “萧昀,”江怀逸看向他,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说的嫉妒,如释重负道,“你是他的锲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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