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开早会，乔樵没回来。

    九点，早会开完了，乔樵依然没回来。

    九点半，乔樵桌上的电话已经打得爆了炸，他仍然没有回来。

    左空青阴骛的眼神，隔几分钟就扫向接待室，那里连半个门缝都没开过，他一挥手，调遣着另一个小理赔：

    “去叫乔樵，让他赶紧滚回来干活！”

    过了十几分钟，乔樵终于晃着膀子，叨着吸管，满面春风地走了回来，他坐在电脑前，嘴角还含着一个一时半会都散不去的暧昧，眼神飘忽得象只怀春的公猫似的。

    ”裴晓赔呢？”左空青看不惯地站起身，用手指不耐烦地敲敲他的电脑。

    “啊？”乔樵抬眼看他，好象脑回路还没转回来，“她回去交单了。我是她保险事业的奠基石，她不得回去展扬一下她的首单啊？”

    左空青顿时气得直翻白眼，敢情人家一对狗男女，就没把自己当回事，苦得自己还眼巴巴地在座位上苦等，在人家眼里，自己就是一真空摆设，该晾在哪儿就一直晾在哪儿。

    他有些气不过，“你今天就做了？”

    “她投保单、双录什么的一大早就都拿来了，今儿要是不把我拿下，她晚上都得跟我回家！”

    “她返了你多少佣金？”

    “返什么啊？卖保险就靠这点钱吃饭，连个底薪社保都没有，我还要什么佣金？这丫头可怜得连个裤衩都快穿不上了，说好今晚请我吃顿小烧烤，就两结了。”

    “小烧烤？”左空青不禁酸了一下，又重重地坐回到座位上。

    乔樵巴拉巴拉键盘，象没还魂似地，贱兮兮地感叹着：

    “啧，今儿才发现，这裴晓赔长得还怪好看的！”

    左空青一听，抬手就将今晚7点前务必上交的报告要求发给了他，只听得身边一声惨叫，被嘬了快一小时的小吸管“啪达”掉在了地上。

    他没理他，打开手机，看着裴晓赔昨天就通过的微信好友，原本还略略雀跃了一下，但人家连个逗点都没发过来，他有些愤愤地觉得自己连个“附近的人”和“摇一摇”都不如。

    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却发现一直是关机的声音，他这才想起，她手机被抢了，估计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

    他看看电脑，眉头皱得发紧，几个姓宋的保单里只有宋士文、宋采莲两个人，明显是宋士平的亲哥和亲姐。而其它的名字，还找不到什么亲属关系。他又调取了这两个人承保前的体检报告，顿时觉得宋士平的病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

    夕会，龙江营业区的龙腾营业部。

    红旗招展、巴掌鼎沸、人头接踵、热气腾腾。

    裴依白下工号第一天，就出了一张一万多的重疾险，这无疑是给她二姨林仙长了脸，而且还是万人馋理赔小神——乔樵的单子，这更让人刮目相看。

    人人都知道那厮早被gr一万头饿狼盯着，浑身跟炸了刺似的，任谁都近不了半步去。结果这水汪汪的妹子，一份10元钱的麦当劳早餐，一个磨了两个多钟头的早晨，活生生就把万人馋给拿下了。

    这明里暗里、软磨硬泡的本事，不得不让一众老业务员，竖起十根脚趾头，掏心窝子地认为裴依白就是得了林仙的真传，恐怕就是这龙腾营业部未来的衣钵传人。

    而裴依白还是第一次交单，各项手续搞得晕头转向，战战兢兢，好容易弄得利索些，却听见有人叫她去林仙的办公室一趟。

    她收拾停当，将角落里用电炖盅煲了一天的银耳红枣莲子羹，盛了一大份，双手毕恭毕敬地端了过去，怎么也是拿着二姨1500块的煮糖水钱，这点职业素养还是要有的。

    可是刚一跨进那林仙花了一万块钱找大师摆过阵的办公室，沙发上端坐着的白净精致，身材修长的男子，正表情不爽地看着她，一双乌云密布的眼睛，让她不免一惊。

    “白啊，光顾着签单了，把人家空青主任忘了吧！人家追你都追到这儿来了。”林仙赶紧起身接过糖水，同样毕恭毕敬地放在左空青的面前。

    空青一手搭着沙发的靠背，一手敲着扶手，一下又一下地，他压根没提裴依白把自己晾在一边的倒霉事，好象这对万人敬仰的江湖赔一郎来说，是件相当掉面子的事儿。

    他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

    “咱就别拐弯抹角了，直接说正事吧！今天之所以必须找裴晓赔调查情况。是因为我查了宋士文和宋采莲的体检报告，宋士文时间太长，已经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而宋彩莲的体检报告是近三年的，她有甲状腺结节，已经3cm以上，并且压迫了气管，这是典型的甲状腺癌疑似；所以你三年前给她做重疾险的时候，甲状腺做的是除外责任，也就是说即使未来得了癌症，也不会得到一分钱的赔付。而宋士平的甲状腺髓样癌，本身就带些家族原因，我怀疑他早就知道自己有病，可他的就医记录又干净得让人怀疑，所以我必须弄清楚，这些年他是怎么看病的？……”

    “他看不看病？跟白白有什么关系？她是大夫啊？”

    “我必须要证实他就是带病投保！”

    “你还有完没完啊？”林凤英声音瞬间挑高了八度，“赔都赔了，你老较什么真儿呀？大主任，您看看您这案子办的，时效又快，客户口碑又好，额度又高，干得多漂亮，为啥非要自己砸了牌子呢？”

    左空青紧盯着裴依白，咄咄逼人：

    “你昨天去取的理赔件是谁的？我肯定不是宋士平，因为他在gr已经赔无可赔了。”

    裴依白看看林仙，又看看左空青，一个逼，一个拦，一个躲，三人的气场微妙得都要循环起来了。

    “说吧，是不是宋士文？我今天查他的资料，身份信息已经注销了。”左空青坚毅而绝绝地。

    林凤英有些生气，立刻跳了出来，

    “是，是宋士文，他肺癌死了，十几年前我刚入行的时候，他是我的老邻居，帮我买了份寿险，保额一共才三万块。这么多年，他身体一直不咋地，有空就跑医院，我劝他多少次，再补点重疾险，他老说自己有社保，也没钱交保费。现在好了，死了想起这钱了，这会儿也不嫌少了。我寻思让白白把资料取回来，帮着赔了，结果还被抢了。好在宋士平他老婆还算懂事，寻思他家已经赔了那么多，就给了大哥家三万，也省了咱的事。你看看，从头到尾的，这哪一点不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就搞不懂你到底要查什么？”

    左空青皱起眉头，陷入深思。

    肺癌？跑医院？身故理赔？资料被抢？宋士平把钱给了？一连串的关键点，让他好象阴霾突然有了些许拨开的光亮。

    他迅速抬眼看向裴依白，“你补充！”

    “这……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还需要我说什么？”

    “从你第一次去领理赔资料开始，一直到你被抢，我要听所有的细节，一点也不要漏掉。”

    林凤英刚要张嘴，立刻被一个雷霆大掌拦着：

    “你再妨碍我调查，我有资格申请吊销你的销售资格，你不信咱就试试？”

    林仙委委屈屈地瘪着嘴，愤愤地端起原本放在左空青面前的银耳红枣莲子羹，狠狠地喝上一大口，又扔了个六亲不认的白眼过去。

    裴依白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地从太平间第一次见到那妯娌俩开始，一直到楼道被药蒙了脸，再到资料丢失，说得汤水未漏，事无巨细。

    左空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表情翻云覆雨地变化了好几次，最后他关切地问：“从你昏迷到清醒有多长时间？”

    “记……不得了。”裴依白当时慌得不行，哪还关注到时间，“也许半个多小时？也许更长……”

    “那你有没有……有没有……？”左空青眼神下移，盯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

    “流氓啊你！想什么呢？”裴依白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脸马上涨得通红。

    左空青似笑非笑地站起身，表情有些宠：“那你还能嫁得出去。”

    裴依白又鼓了腮，一双大眼水汪汪的。

    这时，左空青面色冷峻，神态严厉，他转身冲向林凤英：

    “林总监，还等什么呢？这还不报警？宋士平毁尸灭迹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