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烟火凡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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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拥抱后远去

    第二天,斯微醒来时,卧室里只剩她一人。

    她又去客厅查看,也不见人。

    一时也无法断定宋居安是不是真走了,斯微换身运动服出门。

    公园里绿意盎然,积水面上倒映着周围的景物,身边零散跑步的人不多,锻炼器材旁边站了些老人,晨时的节奏忽然慢下来。

    快跑完第二圈,斯微眼光不经意的投向路边的长椅上,速度慢慢降下去。

    这一圈跑完,她一边扯着搭在脖颈后的白毛巾擦汗,一边走过去坐定。

    宋居安还在出神,有所察觉时,斯微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他拧开瓶盖递到旁边,目视前方:“每天还在晨跑?”

    斯微喝下一口,才回:“工作日例外,就偶尔跑跑。”

    她拧着瓶盖,忽然说:“应该就是去年的现在,我参加了那档消防宣传节目,时间过得真快。”

    宋居安沉吟片刻,附和:“是挺快。”

    斯微缓缓勾起笑,声音更轻:“你想回到那个时候吗?”

    “……”宋居安又是一阵短暂沉默,道:“都是想想罢了。”

    快要七点了,东边还是不见有日头升起,抬头才发现,这天灰蒙蒙的。

    斯微看了宋居安两秒,转头同时敛去生硬的笑容。

    她说:“小许申请了下乡支医,今天下午出发。过几天,我也打算换个住处,你觉得…”

    “我们分开吧。”

    这句话平淡到让斯微全身犯冷,许是冷到极致,竟然激不起她半点情绪。

    “你别打岔。”好半天,她才憋出这么一句,语气轻飘飘的。

    “我是认真的。”宋居安说。

    或许是在这段日子里,已经想象过他们之间将要面临的各种可能,以至于此时此地,斯微并没有感到多意外。

    但不可否认,这是个坏消息,她无法接受。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斯微静了好一会儿,开口说:“昨晚你听到了,是吗?”

    “是,但与那无关。”

    斯微侧了侧头,看着他,宋居安还维持着几分钟前的姿势,望着前方。

    应该是从她坐下来为止,他都没有正眼相看。

    “这是你的决定吗?”斯微又问。

    “是。”

    斯微眼神一闪,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他,这个好像什么都承担不起的男人,却是她放在心里的人。

    如今,他几乎要被那些沉重的记忆压垮,就因为这样,他选择推开她。

    “你的选择可真潇洒。”斯微说:“你做了决定,所以来通知我?”

    “……”

    “我还是不理解,我明明向你表示过我都不在乎,为什么你还要把一切想的那么复杂?”斯微一字一句地问,问完就不再看他。

    她说:“我们不是非要走到这一步的。”

    宋居安一直沉默着,他有他的考量。

    当他越是陷入泥潭无法抽身,就越是想要推开所有人,既然没有肩负起所有的力量,就总要放弃些什么,就当是在自救。

    斯微又说:“到现在,你都没有一点犹豫,如果你坚持你的选择,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但是你真的不后悔吗?”

    宋居安好像认真想了一下,这一次他说:“不后悔。”

    即便当下的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日后想起,他也依然认为,今天的选择是正确的。

    因为今后,他自有他的去处,这条路上有的只是他面对未知时的逃避,便绝不能再以她的人生作为附加赌注。

    只是,有一点遗憾。

    如果他能再努力一点,再豁达一点,或许,就可以顺利度过眼下的艰难。

    斯微放下水瓶,站起来。

    “我明白了,宋居安。”她说:“我明白了。”

    “……对不起。”只有在她看不见时,宋居安才敢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他说:“不该对你做出那些承诺,这是我的轻率。”

    她背对他,身影单薄。

    在宋居安眼里,她形单影只,满身落寞。

    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在说话间已经攥成拳。

    斯微定在原地,身体在轻轻发颤,她竭力忍住,慢慢转过身,微泛红的眼眶里压抑着悲伤,开口时依旧平静。

    “开始下套的是你,承认喜欢的是我,说要在一起的是我,提出分手的是你。我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我没有努力,是你的自以为是,是你先推开了我。”

    留下这一句,她决然地离开。

    风起时,她走得更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宋居安低下头,松开拳,缓缓舒了口气。

    他有种感觉,未来,他们之间只剩形同陌路。

    回到队里,宋居安直接去了政教楼。

    罗清强不在,他就在办公室等着,视线落在桌面的一份文件上。

    许禾言上午回来收拾东西,这一走,房子自然也要退。

    斯微在旁边帮忙叠衣服,要比平时还安静。

    察觉到不对,许禾言按下她的动作,故作玩笑:“微微,我就走一年,这就舍不得了?”

    斯微看她一眼,又低头叠起来。

    “那看来不是舍不得我,是……宋队长惹你了?”

    “我们分手了。”

    斯微应得快,倒让许禾言噎声。

    片刻,许禾言心里微动,“消防员本就有很多的不容易,他们要面对要承受的,我们分担不了,能做的只有支持和安慰,可是,有些东西不是理解支持就能化解开的。”

    停顿几秒,许禾言起身站到窗边:“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写遗书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但是郑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曾向我承诺的,是真心想实现的,想携手一生是真的,诸多不得以也是真的。”

    “所以微微。”她回过头。

    斯微看着她。

    太阳穿过云层,阳光进屋,温暖明媚。

    许禾言直视她,脸上漾起笑容:“如果回忆是美好的,就把它留在记忆里,但我们要向前走,坦然的乐观的向前走。”

    ——

    办公室。

    “在这儿等着是有什么事要说?”罗清强看对面问。

    宋居安:“我申请调往济山。”

    罗清强目露诧异,“调离中队可不是小事,怎么就突然提起这个?”

    宋居安看向桌上的文件,又抬头:“前两天我就看到人员调令的通知,既然没有指派,那么我想申请去历练历练。”

    罗清强没有一口回绝,毕竟在他看来,以宋居安目前的状况来说,去济山那样一个偏僻安宁的地方,也不失为最佳选择。

    “这一去没一年可回不来,你想好了吗?”

    宋居安面容严肃:“私事我都处理好了,只要总队批准,随时可以出发。”

    罗清强眯了眯眼,隐约明白点什么,却没追问。

    “那好,我会尽快安排的。”

    “谢指导员。”

    得到答复,宋居安离开椅子,出了办公室。

    下午斯微送许禾言去机场,出租车停稳,她们这边刚下车,就有个男人走过来。

    许禾言瞧见对方时,也是一脸的意外。

    斯微定睛去看,也说不上来是不是曾见过,直到许禾言叫了声“许医生”,她才有些印象。

    两人聊了两句,得知许弋是来送朋友,刚出来就恰巧碰上她们。

    回想起刚下车对方迎上来时的神情,斯微了然,倒也未点明。

    随着许禾言的离开,斯微也着手处理搬家前的各项事宜——收拾行李、看房子。

    约莫过了一周,房子的事定下来,坐地铁的话,相对于目前的住处,要再往前一站地,价格上涨了点,屋子也更宽敞。

    周六下午,斯微把东西都归置完毕,这一收拾,也翻出了几件不属于她的东西。

    银行卡和存折,现在自然都该还回去了。

    思虑再三,斯微决定抽空给他送过去。

    有了想法,第二天一早,她就出门。

    申调的事没几天就批下来,周日早晨,宋居安踏上了去济山的火车。

    前一天晚上,他把离队的事告知大蒋,没通知其他人,为的是能安安静静的走,也省了那帮小子整些煽情场面。

    结果,大蒋刘哥几个人提早在火车站外蹲他。

    宋居安在路边下车,大老远看到三五个人在那扎堆,当时就有种猜测,再一瞅,大蒋那黑壮身板正朝他挥手,也就不用怀疑了。

    大蒋勾了刘哥的脖子,三步化两步拉近距离。

    见状,宋居安把包就地放下,双手抄兜等他们过来。

    看着这一幕,突然感觉很奇妙,一年前他因旧伤复发离队休养,是郑植陪同他回来,下火车后有郑岩和候光两个人迎接。

    当时,他们四个还在一块开玩笑。

    一转眼,他又将踏上远行的路途,而人事剧变。

    负伤、牺牲、退伍,都散了。

    “队长,你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兄弟们可不答应。”大蒋一上来就挡在他眼前。

    宋居安含笑看他:“不答应还能拦住我?”说完,作势往他腿上招呼。

    大蒋躲开,嘿嘿笑。

    相比,刘哥正经些:“大蒋昨晚就告诉大家你要走的事,我们明白你的想法,可还是要来送送你。”边说边弯腰把包提起来。

    宋居安拎过包,笑意加深:“明年说不准我就回来了,一年好像很长,不过等我走了,你们天天忙着出警训练,就没空想别的了。还有,代我告诉其他人,我不在的时候也都自律点,如果没有新的中队长调来,大蒋你就帮着指导员把队伍带好,别在你这儿把咱中队的五星荣誉给丢了。”

    大蒋一听,立马正色,两脚一靠,铿锵有力地回了声“是!”。

    宋居安走得痛快,挥了挥手只留下一声“走了”。

    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这一程他要北上,说实话,这么多年还没去过这么远的地儿,可踏上火车时,心理却意外的宁静。

    他舍下一切,奔向远方,看似逃避,可何尝不是在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解开所有枷锁的答案。

    无论答案是漫长时光,亦或是安宁岁月,他都要去那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审视自己。

    ……

    营区外,斯微将存折和银行卡一并交给罗清强。

    罗清强没有多问缘由,只说:“他这回去济山,可能要一年才回得来。”

    斯微“嗯”了声。

    罗清强清清嗓子:“宋居安有他必须要面对的东西,可能他选择的方式,你无法理解,但相比接受心理疏导,让他自己走出阴影,会更好。”

    斯微鼻子发酸,一开口有些变音:“您相信他吗?”

    “相信!”回答很坚定,“微微,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什么,叔叔希望你也能重新开始,这也是他希望的。”

    斯微点头:“我会的。”

    走在路上,她回想起很多事,从重逢到确定关系,又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

    目睹过他人生死,或是在生死边缘挣扎,他拼过命,也站起来过,追根究底,战友的牺牲才真正将他逼得进退不能。

    一想到这些,似乎能够理解他的压力和绝望,似乎又理解不了。

    她那么多次表示,可以永远站在他身后,可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做了自私的决定——守护不了,就放手。

    可真是够男人的!

    火车北上,外面的景致被远远丢在后方。

    宋居安拉了拉帘子,慢慢靠在座背上,看似很累的样子。

    因为无法守护,

    于是拥抱后远去。

    曾许柔情万丈,

    如你一般,

    也不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