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主子被拦下，换了便装的兴安连忙上去低声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赶紧让开。”

    守门人眼前一花，一看是宫里的纹样，吓得慌忙要进去通报，君赦苍淡淡说道：“我们自己进去，你就在外面候着吧。”

    守门人不敢多说。

    君赦苍面色平静，进入段府跟走在自家的花园里一样，他以前跟段子秋一起喝酒吃肉的时候，来这段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好久没来，葡萄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拆除了，园子也有些改观。

    段子秋正在园子里逗鸟，一抬眼看见君赦苍竟然在自家园子里漫步，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再揉揉，唉呀妈呀，真是皇上，连忙赶过来就要下跪。

    君赦苍一抬手，“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

    段子秋闻言哈哈大笑，直接上去攀住了君赦苍的脖子，兴安在后面都捏了一把汗，还从没人能这样近君赦苍的身。

    “皇上说得对，我这膝盖啊，每天上朝可是没少跪，今天就不劳累了。”段子秋跟他交情极好，并不见外，即便他当了皇帝，这寻常的友谊还能留下来几分。

    “兴安，你就在这里呆着吧。”君赦苍吩咐之后，跟着段子秋继续往前院走。

    段子秋低声道：“才配的药用起来怎么样？”

    君赦苍皱眉，“我感觉药力差了许多，我已经派人去搜当年的旧历，看能不能找到此毒的线索，咱们的配方有限，怕是撑不住太久。”

    “那陌清璃呢，她不是也能配方子吗？那她那边应该有新进展吧。”段子秋并没有将陌清璃视作皇后娘娘，而是同自己一样的大夫，之前陌清璃改进的方子，他看了看，其中不乏精妙之处。

    君赦苍陡然变色，他这边的药力变差，陌清璃在外面，药材质量不好，药效差的只会更厉害，即便如此，她还要去洛家冒险，变数只会更多，君赦苍连忙问：“你哥呢？”

    “我哥还不是那个样子。”说到段子砚，段子秋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是亲兄弟，段子秋知道段子砚心中所想，段子砚虽然一心为君赦苍办事，但对上官芸，他终究割舍不下，上官家请求接芊芊公主，也是他一力主张赞同，想着能弥补心中几分愧疚。

    “当年咱们一同长大，哥哥的心事，你我都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外不归京，无非是为了心中这个结，如今皇后娘娘出了那样的事，他心头的结只怕要成死结了。”段子秋叹息道，“哥哥虽然生性沉稳冷静，但这样的人对这种事就更加执念，谁开解也开解不了，皇上要是找他有事，只管派遣，不管情绪多不好，哥哥都会把公事放在前头。”

    “我的确有事要找他，但不想让他强行振作自己。”君赦苍严肃道，“自朕登上皇位才发现，励精图治的行为不比一颗要把这天下治理好的心重要，所以真希望，子砚能真心去为了琉空而为官，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忠诚，你明白吗？”

    段子秋嘿嘿一笑，“花楼里来了几个姑娘正经不错，尤其是有个叫如莺的，那琵琶弹得是勾人的很，要不要去乐呵乐呵。”

    “滚。”君赦苍笑骂道，抬脚去踹段子秋，段子秋连忙躲开。

    玩笑之后，段子秋叹道：“你说人生在世，执念那么重做什么，我哥哥这个样子，我也很不是滋味，但是上官家真正并没有受到牵连，先皇后在为太子妃的时候当年还不是敢出手谋害皇上，虽说她心惊胆战、如履薄冰过得可怜，可因为她牵涉了那么多无辜死去的人，这样的女人，我哥还要放在心上，也是皇上您大人大量，知道我哥的性情，不跟他计较，不然，我们段家都是大祸临头。”

    “朕不与他计较，一是因为子砚的性情朕清楚，二是因为子砚的确有大才，所以他不来见朕，朕就来见他。”君赦苍道。

    二人来到段子砚的房间里，却并没有看见段子砚。

    段子秋连忙问道：“大哥去哪里了？”

    丫鬟回答道：“大少爷听说城外储梅园的梅花开了，一大早就去赏梅了。”

    段子秋立刻吩咐人备马，他对君赦苍说道：“我这就去把大哥抓回来。”

    君赦苍一抬手，“我跟你一起去。”

    段子秋有些担忧，君赦苍如今可是皇帝，是一朝天子，孤身一人跟着他前往城外出现危险怎么办？

    君赦苍牵住一匹马翻身跃上笑道：“你小子，别把我看扁了，我的骑术可是拐你一大截呢。”

    段子秋笑笑，心中也轻快起来，他说道：“你可别大意，小爷我这些日子也是勤加练习呢，倒是你整日里不是坐，就是站，走路都是有人抬着，怕是都忘完了吧。”

    段子秋真是越来越唠叨，为了不听他聒噪，君赦苍抬手在他马屁股上甩了一鞭，段子秋立刻被马带着往前冲。

    赶到城外的储梅园，远远就看见了段子砚的马在那里停着，小厮过来帮忙牵马，进门先闻到了一阵浅淡清冷的香气，冬天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

    君赦苍远远看见红梅树下的那个身影，段子秋刚要走过去喊段子砚过来，君赦苍拦住了他，自己走过去。

    段子砚看见君赦苍过来，也没有惊讶，站起来行礼道：“微臣拜见皇上。”

    君赦苍站在那里说道：“起来，再跪。”

    段子砚老实起来，又跪下来说道：“微臣拜见皇上。”

    “再跪。”君赦苍冷冷的声音响起。

    段子砚便再跪下，说道：“微臣拜见皇上。”

    “起来吧。”连收了段子砚三个跪，君赦苍才抬眼笑道，“你小子，竟敢不上朝，亏你运气好，只缺了三日，不然跪一上午，膝盖怕是撑不住吧。”

    段子砚听他这么说，不自觉也笑了，“微臣不敢，为了保住这双腿出去走走，这病不好也得好了。”

    “出去，你都在外面走了那么久了，还想着出去啊。”君赦苍问。

    段子砚说道：“微臣是临危而受命，但微臣的心一直向往着外面，外面更真实的琉空国，这朝堂里面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是微臣所喜欢，百姓最真实的声音，最基本的利益，那才是微臣要守护的。”

    君赦苍点头，“你与朕的心思是一样的。”

    段子砚连忙说道：“微臣不敢。”

    跟帝王的心思是一样的，换句话不就是说自己想当一个皇帝吗？也只有君赦苍能大大咧咧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不过段子砚的确从未这样想过。

    “这样想没什么不好，总比那些天天想升官发财的人实际一点，不过你还不能离开，离开的是朕。”君赦苍迎着梅花淡淡说道。

    段子砚瞬间变得惊愕，“什么？”

    君赦苍抬眼看向那远处苍茫的天边，身为帝王，要孤身一人前往危险的远方，这听起来的确是不可思议，也是任性，但是他必须要赶过去，什么江山天下，什么百姓安康，能让百姓安康的不只是君赦苍一人，可能守护陌清璃的，只有他一人了。

    “子砚，我该立太子了，墨临性情虽然有些软弱，但为人正直，太傅之前也时常夸他，当初为了服众，洛子商没有乱选，所以朕打算立墨临为太子。”君赦苍说，“而你，则负责监国。”

    “监国，微臣资历尚浅，担待不起。”段子砚惊愕之后就是退避。

    “只是你，也只有你，朕才能放心，太子需要历练，你必须要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你说你不喜欢勾心斗角，等你把持监国大权，这些小算计你根本不用在意，你只需要按照你心中所想，去守护琉空的百姓，守护琉空的国土，那就足够了，朕信你，一直如是。”君赦苍坦诚说道。

    段子砚心中一热，饶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是难掩激动，热泪盈眶，他跪了下来说道：“得君一言，死而无憾。”

    君臣一直是个微妙的关系，对立也有，扶持也有，平衡在君权和臣权之间的就是猜疑和算计，君赦苍却将最宝贵的信任付与了他，这在常人看来是荣耀，在他这个为臣者的心中更如同俞伯牙和钟子期之间的知己交付。

    段子砚沉声说道：“微臣必当尽力而为。”

    陌清璃百般推脱，但在郡守夫人的吩咐下，还是不得不跟着洛管家离府。

    当然在此之前，她跟郡守夫人说道：“奴婢虽然要走，但分内的事还需要交代好。”

    郡守夫人便给了她半日的功夫，洛管家那边客气地说晚上派车马来接她。

    虽然给了她半日功夫，但陌清璃是不敢轻易出去的，洛管家那边恐怕怕她逃跑也是在府外盯着她。

    但是她出海的消息总要传一下，身边能用的就只有石榴了。

    郡守夫人并没有对外面说陌清璃的去向，避免让人知道洛家跟郡守府有来往，对内也只说她一个好姐妹饮食不振，石兰厨艺高超，打发过去服侍一段时间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