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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争端再起

    鸿俊扬眉, 注视李景珑。

    “我是驱魔司的一员。”鸿俊说,“但在这件事上, 我们的立场永远不可能一致。”

    “你说得对。”李景珑却是光明磊落, 说,“对我而言,妖族非常危险, 现在你是妖王不错, 但你我的生命, 终将有一天会结束。妖族也将在你死后易主, 我不能坐视青雄与袁昆掌控妖族大权, 否则待你我身死, 定将洪水滔天。”

    鸿俊看着李景珑, 突然仿佛有点不认识他了,这令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驱魔司当着李隆基的面, 烧死那群作乱长安的妖狐的一刻。过了这么久, 他终于意识到,李景珑的想法一直没有根本性的改变。这令他心情非常不好。

    “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鸿俊说, “景珑, 我得走了。”

    李景珑怒道“鸿俊你能做什么”

    鸿俊说“不必驱魔司出手,我会制服青雄, 鬼王与狐王会协助我。”

    李景珑道“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

    鸿俊道“这是妖族内战驱魔司不能插手妖族是我的家李景珑”

    “你的家是我”李景珑倏然喝道, “清醒一点鸿俊你是我的人这辈子, 你永远是我的人”

    鸿俊听到这话时, 心里瞬间就软了下来,自从相识以来,这是李景珑第二次这么吼他,他的怒意在这月色下竟是带着些许扭曲与狰狞,他的双目发红,止不住地喘着气,鸿俊却感觉到了一股情绪在彼此的灵魂中激荡,犹如决堤的洪水,无法抵挡。

    那是源自于他们灵魂与身体最深处的,彼此相伴而生的力量在共振,心灯辉照,透彻心灵,凤凰真火涌动,冲刷经脉。他们就像从同一块云里彼此分离,并追逐彼此,就像两股融汇的江水,彼此相融,再不分彼此,浩浩荡荡,奔腾入海。

    “我爱你,景珑。”鸿俊突然说。

    李景珑霎时平静下来,注视鸿俊,低声道“我爱你比你以为的更多。”

    鸿俊上前一步,埋在李景珑肩前,继而抬起头,揽住他的脖颈,让他低下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你是我的一部分。”李景珑低头说,“你的三魂七魄是我为你而铸,过去的你早就死了,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

    突然间,鸿俊给了李景珑后颈一掌,李景珑万万没想到鸿俊竟会在此刻突然动手,瞬间一阵晕眩,扑在鸿俊怀里,莫日根欲跃下,裘永思却在暗处抬手,阻住了莫日根。

    禹州从黑暗里走来,鸿俊绕过李景珑,朝禹州道“赵子龙,跟我走”

    禹州道“鸿俊,你”

    鸿俊一转身,已飞上天际,禹州忙跑出两步,随之飞身而起,追着鸿俊而去。

    李景珑在大地上怒吼道“鸿俊”

    鸿俊转头,望向圣殿。

    这时间驱魔师们才从四处奔出,莫日根扶起李景珑,李景珑挨了鸿俊那一记,竟是未曾晕过去,勉强挺住了。

    裘永思道“猜对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李景珑挣开莫日根,踉跄出圣殿,朝裘永思说“按原计划,交给你了,我去追他。”

    裘永思说“长史。”

    莫日根、陆许、裘永思、阿泰四人站在圣殿前,李景珑翻身上马,回头一瞥,裘永思点点头,说“靠你了。”

    李景珑拨转马头,一抖缰绳,喝道“驾”继而冲出圣殿,追着鸿俊离开的方向而去。

    月下西山,鸿俊与禹州在空中飞行,禹州跟在身后,喊道“鸿俊你怎么知道是我”

    鸿俊没有回答,禹州飞近了些,鸿俊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累不累”禹州说,“骑我吧”

    鸿俊无法变为妖身,长途飞行确实消耗甚剧,他略一点头,禹州便在空中化作三丈来长的银色长鱼,飞到鸿俊身下,让他骑上。

    “我答应过你。”那长鱼朗声道,“哪天变成龙了,就带着你去遨游天地山川的”

    鸿俊看向胯下这家伙,一时不禁感动,拍了拍它的背脊,倏然百感交集,纵有千言万语,只说不出口,末了,化作一句

    “你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禹州“”

    鲤鱼妖吃了巴蛇内丹之后,确实变得很奇怪,身体被拖得老长,拥有了一副龙的长身,双手双脚却还是人手人脚,鱼头变宽扁了不少,而且还变方了,两条鱼须在风里摇曳,没有角。

    更奇怪的是,它的尾巴还是鱼尾。

    鸿俊说出这话时,仿佛听到什么碎掉的声音,忙安慰道“你人形其实挺帅的。”

    禹州这才好过了些,说“我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要喷薄而出,就变了下,被奉儿看见了,说我变成人了,我才有了人样。”

    鸿俊“嗯”了声,鲤鱼妖化形这件事对他来说,倒不如何惊讶。从他们认识第一天开始,鸿俊便觉得这是鲤鱼妖必然的未来之路。换作其他小妖怪,定是震惊无比,想方设法上来抱鲤鱼妖的大毛腿,但鸿俊终日打交道的不是凤凰就是金翅大鹏鸟,哪怕见了镇龙塔里的龙王,亦是不卑不亢。

    “鸿俊。”禹州突然说。

    鸿俊忍不住回头望,心不在焉道“怎么”

    禹州说“你想我了吗”

    鸿俊“”

    天已近全黑,鸿俊飞在空中,辨认不了丝绸之路商道,他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禹州在说什么,随口道“赵子龙,咱们下去吧。”

    禹州便缓缓降落,与鸿俊降在山道上,接过鸿俊的包袱,背着走在后面,如同一个忠诚的仆人。

    “真好啊。”禹州有感而发道。

    鸿俊诧异道“为什么”此时他一颗心全在李景珑身上,不禁想起离开敦煌的那个雪夜。

    “还记得咱们离开太行山的那天么”禹州跟在鸿俊身后,说,“咱们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鸿俊想起太行山,无数往事已如同隔世,禹州提起曜金宫时,鸿俊便想起青雄,当初他会对人间产生如此向往,俱因青雄朝他讲述的一个花花世界。但现如今,他们之间已形同陌路,他甚至直到现在,还无法相信青雄打算杀他的事实。这让他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眼前是茫茫黑夜,而在这黑夜中独行的,唯有自己。

    “谢谢你,赵子龙。”鸿俊如是说。他们在路边生起了一堆火,禹州抱着树枝过来,放在地上,看了会儿鸿俊,鼓起勇气说“要抱抱吗”继而伸出一手臂,拍了拍自己胸膛,背靠在石上。

    “不用了。”鸿俊面无表情道,赵子龙无论再怎么英俊,在他眼中,本质上仍然是那条鱼。

    “好吧。”禹州略有点儿失望,到一旁去,安静地坐着。

    鸿俊叹了口气,躺在火堆旁,背靠一块大石,思考起来。禹州忽然又问“你在后悔吗,鸿俊”

    “不。”鸿俊说,“我不后悔,我只能这么做。”

    禹州“你打算回去做什么”

    鸿俊答道“朝青雄问清楚。”

    “然后呢”禹州又问。

    “揍他一顿,让他当着妖族所有成员的面,臣服于我。”鸿俊说。

    禹州吓了一跳,说“你要揍青雄”

    鸿俊道“有什么不可以”

    禹州略张着嘴,完全无法相信生性温和的鸿俊,居然会下这样的决定,而且毫无征兆。“你打得过他”禹州又问。

    “我相信我可以。”鸿俊答道,“一对一单挑,就在圣地。”

    “可是”禹州说,“那是青雄啊”

    在禹州眼里,青雄与重明积威极盛,但对鸿俊来说,要让整个妖族真正的臣服,这是唯一的办法。阿泰那句“如果是你的父亲,他会如何选择”突然让他豁然开朗,窥见了另一个可能。

    换作孔宣尚在,他会怎么做

    “如果我爹还活着。”鸿俊朝篝火中添了少许树枝,在那噼啪声中自言自语道,“他也会与我做一样的事,我娘是人,他爱上我娘,只要他继任妖王,一定也希望能消弭两族的嫌隙。”

    说着,他抬眼望向禹州,又道“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们打架,但我相信他会这么做这是我唯一的决定。”

    “万一输了呢”禹州说。

    鸿俊终于忍无可忍,一路上鲤鱼妖哪壶不开提哪壶,平日心情好也就罢了,现在离开李景珑与驱魔司,本来就丧得要死,他无奈道“赵子龙,你能说几句好听的吗你就这么不看好我”

    禹州马上不敢说话了。

    鸿俊也知道禹州是在关心他,忽然轻轻地说“输了的话,妖王让给他,但我相信重明既然选择了我而不是他,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雏凤还在渝州,陪伴在特兰朵身畔,鸿俊突发奇想,兴许应该先回去一趟,带上重生后的凤凰。

    “睡吧。”鸿俊说,“从今天开始,我要一个人好好的,直到办完这件事,才回到景珑身边。”

    “你还有我呢。”禹州不甘心地说。

    鸿俊朝禹州笑了笑,侧躺在地上,闭上双眼。这是他自从长安之战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李景珑分开,正如第一天他离开太行山,走进红尘时,他又恢复了往昔的自己。但过去的他,与现在的他,已有所不同。

    黑夜里,咸海畔圣殿内,一头巨大的毛发柔顺的狼将全身**的陆许稍稍压在身下,陆许伸手,捋着苍狼的茸毛,莫日根换过一次毛,狼毫不似夏季时粗锐,腹部的茸毛反而十分细腻,拂在陆许肌肤上时有种舒适的触感。

    陆许从它坚实的胸膛一路摸到脖下,苍狼舒服得低声哼哼,与他交缠在一起,末了体形缩小,恢复健硕男子身形,压在陆许身上。陆许正要说句什么时,倏然间花园内传来响动。

    莫日根蓦然抬头,声音是从花园内传来的,当即一个翻身,陆许下榻,莫日根警觉地做了个“嘘”的动作。

    花园内,黑影矗立,轰然间昏鸦飞起,冲向天际,旱魃站在地下密道的出口处,不住喘息,刹那间一道金光破窗而出,旱魃抽身飞起,发出一阵怪笑,翻出墙壁,消失在圣殿外。

    莫日根化作苍狼,载着陆许跃起,立于露台,紧接着数道黑影消失在黑色的石山下与夜色中。

    “糟了,被他跑了”陆许道,“这厮是怎么挣脱捆妖绳的”

    阿泰与裘永思这时方匆匆赶到,裘永思道“有妖族接应它,大意了,马上发信,通知长史”

    翌日清晨,鸿俊在阳光下睁开双眼,禹州似一夜没睡,望向鸿俊。

    “你醒啦”

    鸿俊点了点头,已有许久未曾这么露宿野外,天气渐凉,路边结了一层霜。洗过脸后,禹州忽道“鸿俊,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我想往若尔盖去一趟。”

    鸿俊十分意外,说“若尔盖”

    禹州在地上画出地图,那是曾经李景珑与裘永思商量并标记了不动明王六器的地点,现在六器已得其五,还差最后一件。

    “我觉得这一件不一定是我的”禹州说,“但我总想上去看看,说不定我的家就在那儿,如果我能得到它,好歹有件法宝傍身,回圣地的时候也能保护你”

    “最后一件法宝是什么”鸿俊忽然问。

    “金刚箭。”禹州答道,“或者你先回渝州等我,我找到以后就与你一同”

    “走吧。”鸿俊笑道。

    禹州从鸿俊的笑容里感觉到了信心,于是点了点头,鸿俊道“先飞到最近的城镇去,找两匹马,入关以后翻过祁连山,前往若尔盖。”

    禹州当即启程,奈何丝绸之路上没有补给,长途飞行十分疲惫,两人便飞飞停停,直到碰上一个西来的商队时,禹州马上掏出珍珠,购买了两匹骆驼。这是最后一队前往西域的胡商,中原大地已全面入冬,阳关处更是迎来了初雪。如此将近十日,鸿俊与禹州日夜赶路,进入阳关,抵达瓜州时,总算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