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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说剑

    其实对于张如晦来说,讲一个也是讲,讲两个也是讲,不讲……那当然是最方便了。但做人就要言必信行必果,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平天侯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哦,“做人就要大方一点,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他要一个你就算给他两个又能如何?将来总有好报的”料想拳头和当下的情况也是这个道理。有一个人要听,那自己干脆也就一次讲给两个人听好了。其他人也不是不能听,只不过以他们的水准来说只怕还真就是“听了也白听”的级别……

    这也就是张如晦太过年轻的缘故。林灵素可以教给他力量,陆夫子可以教给他规矩,可是还有更多做人的道理是要在平时生活中学到的。张如晦过去不是专心修道就是行军打仗,一般人的平时生活他还真没经历多少。

    而池夜来和彭柏两人已经先后翻起了白眼。虽然两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张如晦面前不够看,但基本的自尊心还是有的……刚才夸奖你这孩子会做事呢,怎么一转眼就一记闷棍甩人脸上了?

    郁闷归郁闷,先天高手肯放下身架来耐心讲解武道的机会可不多。正阳子钟离权点化吕洞宾之前曾经十试于他,先天武道含金量虽然不如玄玄之道,可也毕竟没要十次考验你的本心。两厢扯一个值,自尊啥的就权当喂了狗吃吧。

    既然张如晦说他的剑术名为“南华水剑”,又反复自称得了南华神韵,必然和《南华经》中的《秋水》一篇脱不了干系。那篇《秋水》的故事倒也简单,池夜来甚至还记得少许秋天的时候百川入河,河伯冯夷看见自己的产业如此蒸蒸日上不禁满心欢喜。要知道,在神话之中,黄河的地位远远高于长江,这点光从河伯冯夷和江妃奇相的知名度对比就能够看出来。所谓“四渎”江河淮济的排名,实际上完全是按照东西南北的顺序来排的。

    ……结果冯夷大人向东走一直走到了入海口,他不仅看见了“九河横流归海若”的场景,甚至还看见了“冯夷将入海若怀”也就是自己黄河的那些水呼啦啦的都流进了海神若大人的口袋里面去闪婚之霸爱成瘾。于是冯夷当场就被泼了一头冷水,望着北海内牛满面: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至于后面冯夷和海若的大量嘴炮……不好意思,池夜来没记住,也没兴趣去记。貌似庄子和惠子还在这里进行了好一番“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它快乐”“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快乐”“我不是你不知道你你不是鱼当然也不知道鱼”这样一系列的逻辑学问题,结果是什么……那更是记不住了,反正庄子他老人家跟人对喷这辈子就没输过,赵国那次几句话可就说死了三千多号人。

    “……我不是鱼,但是我能知道鱼的快乐;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知不知道鱼快乐。”在讲完整个濠梁之辩的过程后,张如晦还又摇头晃脑的感慨了几句,看池夜来毫无反应,稍稍低下头去看池夜来的表情,好奇地问道,“池姑娘,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池夜来顿时就茫然了:“反应?什么反应?你要我有什么反应?”

    “东鲁遗风吾与点,南华神韵子非鱼。”张如晦的表情几乎都可以用沉痛来形容,就差没把“愚不可及”四个字给说出来了,“《南华经》整部经书的神髓,可以说都在这濠梁之辩上了,池姑娘你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我为什么要有反应啊?”池夜来反问道,“那什么什么东鲁什么的……”

    “东鲁遗风吾与”

    “……对,吾与点,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你知道你不知道鱼知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不知道?”

    池夜来一口气说完了这么一连串的知道,不禁都有些气喘吁吁的。张如晦看着她喘了半天气总算平复了呼吸,这才极为困惑的问道:“那你……究竟知不知道?”

    “不知道!”

    “哦可是这剑术既然名为南华水剑,不明白南华真意怎么能行呢?”

    “你说这些谁懂啊?”

    “停停停停停池姑娘停一下,张道长您也先等一下。”彭柏看两个人之间都有些擦出火花来,连忙打圆场,“那个……张道长啊,以我看来,南华水剑,固然南华重要,可是水也一样重要。况且别说是我老彭,就算是池姑娘她不也一样没读过经书吗?我也知道,您这是为了池姑娘好,想让她既知道是啥也知道为啥,可是真不知道……那也没办法啊。毕竟……念经这种事,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干的。”

    张如晦的眼神自然是极其无辜。他先是盯着彭柏看了半天,之后又眨巴着眼睛看了池夜来半天:“池姑娘,你真是这样想的?”

    池夜来死命点头。

    “好吧,那我还是从水开始讲起好了。”张如晦叹了口气,有点垂头丧气的意思,“其实鱼也是生活在水里的,你看……”

    “不许说鱼!”池夜来用手恶狠狠地比划了一下,“就说你当初破掉我法术的那一回,你当时的剑术是什么道理?”

    一旦选择了话题,张如晦讲起来还是比较自如的:“那一次啊……其实那回的道理还要从《秋水》这一篇里面去找。”

    “不是鱼吧?”池夜来首先关心的还是鱼的问题。

    “当然不是鱼,就是水。”张如晦拿手比划了一下,“‘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渚崖之间不辩牛马。’可就算是如此浩浩荡荡的黄河,最后也还是要流进大海里去,因为天下的水没有比大海更大的。

    “我当时使的剑也是如此。池姑娘你的飞剑就好比是河流,我的剑路就像是大海。河流无论再怎么流,最终也要流到海里去恶魔的次元之旅。”

    这番解释倒是简单易懂,只是听明白后才是更麻烦池夜来的眉头就迅速的拧到了一起,过了半晌后才问道:“照你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说……你这个剑法是天下无敌的喽?”还没等张如晦答话,她就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对!那假如来的水比你的海还要多还要大呢?你的海不就会被撑爆了吗?”

    “这个道理倒也不难想,可是《南华经》里面还是提到了。”张如晦答道,“在逍遥游一节里面就有说道:如果水的积蓄不深厚,那么它负载大船也就没有力量。倒一杯水在低洼处,那么只能用小草当船;在上面放一只杯子立刻就会贴在地上,这是因为水浅而船大。天下万物本来就是以力为尊就好比五行水克火,可是一杯水也没办法扑灭一车着了火的柴草。”

    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池夜来终于顺理成章的发作了:“搞什么啊?结果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归结到‘一力降十会’这句废话上了吗?我五岁就知道这句话了!”

    “这怎么能是废话呢?”张如晦反问道,“那池姑娘你五岁以前知不知道这句话或者这个道理?”

    于是池夜来迅速的哑火了,末了才讷讷的说了一句:“可是……你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啊。我见过大海,也见过黄河入海,可是……你比喻成大海什么的我根本就不明白啊!说了完全就跟没说一样嘛!”

    “这倒也是……”张如晦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池姑娘生长在齐鲁之地,应该见识过不少武功的吧?”

    “那是当然。”池夜来自豪的挺了下胸,“不光是我们军中的,并州、幽州、太行山……这些地方的功夫我都见识过不少。”

    “绿林一脉果然是同气连枝……”张如晦低低的嗤笑了一声,不过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那池姑娘你练叱剑术……六识障破了几障了?”

    御剑术和叱剑术固然练法不同,神通各异,但终归同出一源,有些基础还是相同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六识障”。

    《道德经》中有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是人感知认识外界的根本,却也最容易被蒙蔽。而无论哪门哪派哪种法门,只要是幻术,必定也是从六识上面着手。只要蒙蔽了人的六识,自然就可以让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叱剑术和御剑术本身都是以长击短、只攻不守的法门,双方都能看到对方也就罢了,倘若中间隔了墙壁房屋,难道还要抓瞎了不成?因此剑士们就要破去自身六识障壁,纵使看不到对方、听不见动静、感受不到风声也要想方设法找出对方的下落来。

    池夜来想都不想的就伸出了四根指头在张如晦眼神的逼视之下,她又悻悻的将食指屈了回去:“好吧好吧,我只破了眼、耳、鼻三障,反正我就只是这样的水平了。”

    于是逼视的眼神就迅速换成了怜悯,张如晦微叹了口气后说道:“只要破两障就行,往后几天你将这些武功大概给我演示一下,也不需要太详细,我们就从那些武功上面入手好了。”

    听到终于有切实可行的办法,池夜来立刻点头如捣蒜。末了她又突然想起了一节,连忙问道:“之前你在道宫施展出来的剑术,那个也是水吗?”

    张如晦点头称是:“那路剑术的要诀在于蓄势。上古之时洪水泛滥,鲧受帝命治水,采用的是堵的办法,结果大水愈发愈滥。殊不知水势已成,纵使你有千里之墙,万丈金城,可挡得住我四海之水翻腾、九天之雨下落?”

    池夜来光顾着神往去了,却没留心到这是张如晦第一次只提到水却没有说南华经。事实上,这路剑法的的确确已经不在南华水剑的范畴之内,而是另一路近乎截然相反的剑术。

    昆仑门下“十三绝剑”行四,剑浪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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