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我有感觉，咱们说不定还有希望，”林扣扣忽地笑了出来，“昨天晚上我做梦，名次表排错了，我们其实是第三名。”

    “林扣扣，吃什么药了，做这种美梦，”排在林扣扣前面的冯叙回头来了句，“告诉你，哥们儿正正经经小三，你们是小四。”

    林扣扣嘻嘻一乐：“哎呀，说着好玩的，当什么真！”

    周羽扭过头，有这么个搭档，连带她也被人笑话。

    “咱俩这次表现那么好，万一老萧被咱们感动，然后手一抖，一咬牙推出四组选手参赛，不就有了吗？”林扣扣还在乐此不疲地道，不过这回压低嗓门，凑到了周羽耳边。

    周羽哭笑不得，亏林扣扣想得出来，以为他是鹏鹏，有个亲哥哥无条件宠着。

    “哎哟，老萧来了，怎么办，我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林扣扣做作地捂住了自己胸口。

    周羽顺着林扣扣视线望去，萧子锋带着几位教练，一块儿从教练组办公室那边走过来。

    “等急了吧？”萧子锋站到队伍前面，冲着众人问道，目光扫了一圈众人。

    林扣扣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度，莫名其妙地乐起来，引得前排不少人转过头看。周羽往旁边挪了挪，只想说，她不认识这个人。

    “现在宣布锦城大学生羽毛球锦标赛的参赛名单，”萧子锋打开手上一只文件，又抬头看向众人，道：“此次队内选拔，大家表现得都很拼，这是我们所有教练乐于见到的。强烈的求胜心是运动员必须具有的素质。但是很遗憾，比赛名额有限。”

    萧子锋说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开始念起了名字。

    刚才还泰然自若的周羽，此时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她也纳闷，昨天选拔赛一结束，就大局已定了，她不应该那么紧张，肯定是被旁边的家伙传染的。

    混双项目的三组入围名单是倒数第二个宣布的。没有听到自己和林扣扣的名字，周羽脸上浮起一丝怅然。看来她跟林扣扣没什么两样，心里也怀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此时队伍里，众人表情各异，有镇定的、有兴奋的、也有失望的，林扣扣最夸张，长长地叹了好几声。

    萧子锋视线越过众人，落到了林扣扣脸上：“林扣扣，你有什么意见？”

    周羽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林扣扣。

    “报告萧指导，绝对没有意见，我们认赌服输！”林扣扣站得笔直，装作面无表情地道。

    “可我们教练组对你意见不要太大，”萧子锋却道：“简直是愁死了！”

    林扣扣这下懵了，嘴张得老大，看向萧子锋，

    “锦城大学为了这次锦标赛，排出了最佳阵容，目的是要拿到奖牌第一，虽然我们的着眼点，还是在明年的大运会，不过派出的队员，也不能太差，让别人看笑话。”萧子锋说了一句。

    “这事不归我管，我又没有资格参赛。”林扣扣回得倒是理直气壮。

    萧子锋把文件夹背在身后，又说了起来：“今天早上，院长办公室会议作出决定，下个月锦城体院代表团前往俄罗斯国立体育大学进行友好交流活动，申宏和白莉将作为优秀学生代表随行。”

    “哇！”众人立刻为站在第一排的申宏和白莉鼓起了掌。

    “要出国啊，这也太爽了吧！”林扣扣也跟着拍手，眼中尽是羡慕。

    周羽突然意识到什么，隔着前面的人，盯着萧子锋。

    “他们的活动正好与锦标赛时间重合，所以经过教练组讨论，申宏和白莉空出来的名额，将由队内选拔赛中的第四名递补，”萧子锋说到这里，道：“林扣扣，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担心？”

    “第四名……”林扣扣嘀咕一句，终于反应过来，转头问周羽：“咱们这是捡到便宜了？”

    “萧指导，我可不可以请求换搭档，只要智商90以上就可以。”周羽举起了手，又一脸嫌弃地瞧瞧林扣扣。

    四周的人全在乐，连萧子锋的唇角也翘了起来。

    “那还用换吗，我IQ值91，当年我妈怕我是多动症，特意到医院测过。”林扣扣嘻嘻笑起来。

    这天快到中午，锦城体院教职工宿舍区的一栋小楼院子里，林扣扣伸手抓住鹏鹏扔过来的羽毛球，煞有介事地跟他道：“后面至少半个月，不能找你玩儿了，马上就要比赛，我现在忙得要死，没办法，夺冠任务压在身上，实在太艰巨了！”

    一只球直直地飞到跟前，正中林扣扣的鼻子。

    “干嘛呀，打人别打脸！”林扣扣嚷了起来。

    正托着腮，坐在小楼外走廊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陪萧教授下棋的周羽听到声音，抬眼看看林扣扣：“可以少说两句吗，这两天，你见到谁，都得说好几遍比赛的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参加奥运会。”

    “对我来说，任何一次比赛都是奥运，不行啊！”林扣扣得意地回道。

    “你们有事就去忙，回头比赛，我给你们助威……”萧教授刚说到一半，突然掉过头，大声地咳嗽起来。

    鹏鹏突然停下，走到萧教授身后，没有什么章法的，帮他拍起了背。

    保姆端着水，从屋里出来。萧教授接过杯子，稍稍喝了一口，似乎缓过来点，这时转头对鹏鹏哄道：“我家鹏鹏越来越懂事了。”

    “您生病了呀？”周羽看向萧教授，关心地问。

    “早上起来就这样，老慢支了，到冬天就容易犯，不是什么大事。”萧教授摇摇头道。

    林扣扣也走了过来：“萧教授，我爷爷也是您这毛病，每回都是喝他认识一位老中医的秘制膏方，很快就好了，回头我给您问问？”

    “有心了，你帮我问问！”萧教授呵呵笑道，目光又落到棋盘上。

    没一会，林扣扣和鹏鹏又到旁边玩了起来。

    “我前段时间才知道，你是乔教练的女儿，”萧教授在棋盘上落了一个子，“你妈妈是好人，当初我家的事，全靠她跑前跑后。”

    “什么事啊，没听她提过。”周羽好奇地看向萧教授。

    萧教授并没有回答，瞧着棋盘，笑了笑，道：“小丫头，承让了！”

    周羽一低头，嘴便撇了起来：“我妈非要让我学围棋，我哪有那么聪明的脑子。”

    “没有关系，咱们慢慢学。”萧教授摆了摆手。

    “不好！”鹏鹏冷不丁来了一句。

    萧教授转过头，对鹏鹏问：“又怎么啦？”

    鹏鹏突然就生了气，将手里攥着的几个羽毛球劈头朝着林扣扣扔过去，随后，转身跑进了小楼。

    “不高兴了，为什么呀？”周羽惊讶地问，眼睛看向林扣扣。

    林扣扣似乎也搞不清状况，朝周羽摊了摊手。

    “这小家伙……”萧教授苦笑，“他大概是刚想明白小林说的话，以为你们不来看他了。”

    “瞧你搞什么呀？”周羽冲着林扣扣瞪了一眼。

    “我就逗他玩呢，他还真生气了。”林扣扣说了一句，赶紧跟进了屋里。

    “这孩子从小没交过朋友，身边都是家人和保姆，要不就是医生，现在有了你们两个同龄的伙伴，他虽然说不出来，不过心里是高兴的，”萧教授转过头，隔着走廊的窗户，往屋里的客厅看了看，“知道今天你们要来，他一早就乖乖在家等着，平常早跑出去了。”

    “对了，鹏鹏跑到外面，为什么没人跟着呀？”周羽问道。

    “除了我，他不许别人跟在后面，”萧教授叹了声，“我现在也跟不动了，尚可给他戴了定位器，还有请学校保卫处帮忙看着，也只能这样了。”

    注意到萧教授脸上的伤感与无奈，周羽不免后悔，刚才不该瞎问。

    萧教授手里攥着一枚棋子，想了好一会后，说道：“鹏鹏这种病，属于病理性的情感淡漠，无法和这个世界融合，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或许也是他的幸运，理解不了周遭的环境，便也无需像我们一样，承受生而为人的诸多痛苦。”

    周羽看向萧教授，又想到了尚可说的那句——家破人亡。

    屋里突然传出了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完全称不上旋律，简直就是噪音。

    “你家这钢琴不错哎，教教我怎么弹?”里面又传来林扣扣的声音。

    “不好！”鹏鹏回了两个字。

    “你不教我是吧？那我就瞎弹了，回头吵死人，可别怪我！”林扣扣逗道。

    周羽知道林扣扣又在耍宝，冲着屋里喊了一声：“林扣扣，你多大了，到人家做客的规矩都不懂，咱们还是走吧，鹏鹏以后也不让你上门了！”

    “是啊，这架钢琴好贵的，平常萧教授都是自己保养，不让我们碰的。”里面又响起了保姆的声音。

    “那就不碰呗！”林扣扣悻悻地回了一句。

    “小林啊，想弹就弹，琴放在那儿，就是给人用的，家里难得这么热闹。”萧教授在屋外笑道：“你好好跟鹏鹏商量，说不定他愿意教你。”

    “不好。”林扣扣居然学起了鹏鹏的口吻。

    周羽都觉得不好意思，向萧教授笑了笑，这时走进屋里，打算将完全是来捣乱的林扣扣给带出去。

    就在周羽走进屋里的那一刻，钢琴声又响了，依旧是叮叮咚咚，跟弹棉花一样。

    “林扣扣，我要被你气死！”周羽抱怨道。

    忽然，叮咚声渐渐地变成了一串轻柔美好的旋律，如水流一般，在客厅内外飘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