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周羽挂了电话的萧子锋，将正“嘟嘟”响着的手机从耳边拿开，哑然失笑。那个在他面前总是乖巧温顺的小丫头，头一回……跟他发脾气了。
手机在掌心里转了好一会，萧子锋叹了口气，抬脚走出锦城人民医院的住院大楼。
站到车边，萧子锋正要开门，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攥着一份《住院通知书》。刚才被周羽一顿抢白，他很没风度地同这小丫头较起了真，结果被挂电话不算，连郭炳辉的事，都忘记说了。
权衡许久，萧子锋还是放下再将电话打回去的念头，将住院通知书塞进自己口袋。
从北京回来，萧子锋就忙着安排林扣扣后面的康复治疗，一天之内联系好医院和康复团队，甚至昨天还带着不放心的郭炳辉，一块去运动康复中心踩点。
有好长时间没见，萧子锋一看到郭炳辉，就觉得他状态不好。人瞧着没什么精神，还时不时拿手捶自己胸口。可你要问他哪里不舒服，郭炳辉却说自己能吃能睡，没一点毛病。
当初答应周羽要照顾郭炳辉，萧子锋可不敢疏忽，劝了半天，半哄半强迫地，领着郭炳辉去见了医生。
医生问过情况，当即安排郭炳辉做CT检查，而且还是急检。
等结果出来，当着郭炳辉的面，医生没说什么，却在他被护士带去做血检的时候，通知萧子锋，让家属第二天过来一趟。
接到周羽电话之前，萧子锋已经在医生办公室待了一个多小时。
根据CT影像，郭炳辉的冠状动脉再次狭窄了80%。也就是，之前搭的支架效果不好。现在医生要求病人马上住院，再做一次造影，如果和CT的结论差不多，重新支架也没用了，必须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到了医生要避开病人谈症状的地步，可见问题很严重了。
鉴于周羽这两天情绪不稳，萧子锋决定，由他先把郭炳辉住院的事安排好，晚几天再跟周羽说，别把小丫头急到哪儿了。
这么想着，萧子锋将《住院通知书》放进口袋，随后开门上车。
此时，郭炳辉上班的那间体校训练馆，萧子锋友情出场，正给小学员们上训练课。
其实情况是，萧子锋下午来这边，正瞧见郭炳辉吃力地带着一帮孩子训练，实在是看不下去，他才干脆自己上了阵。
四十五分钟的课一结束，体校的校长便走上前，笑着表示感谢：“这帮孩子运气好，萧秘书长是大忙人，还专门抽时间来给他们上课。”
“可不是吗，杀鸡还用上宰牛刀了！”郭炳辉也走过来，虽然一脸病容，还是笑呵呵地说了句。
萧子锋看向郭炳辉，就他这连腰都已经挺不直的样子，无论如何都得去住院了。
“老郭，刚才萧秘书长说了你的情况。有病就去治，你当我们是资本家，非要把你榨干？有什么困难，尽管给我打电话。你带的这个组，让别的教练先帮你看着。”校长还挺通情达理，显然也是看在萧子锋的面子上。
郭炳辉讪笑：“……不太合适吧？”
“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就当去医院返场大修，零零件件都修瓷实了，回来带学生，才能有力气！”校长拍拍郭炳辉肩膀，劝了一句。
校长都走开了，郭炳辉还在迟疑，对萧子锋道：“我上回住院，已经休息了将近半年。老这样请假，人家还以为我来混病号。这工作是乔芳介绍的，回头她下不来台。”
“想那么多做什么，”萧子锋干脆道：“您把请假手续办了，我们回去收拾东西。”
“我对医院是怕了，就知道从病人身上挣钱，要不开点药，不去住院。”郭炳辉还在抗拒。
今天的郭炳辉不太好对付，萧子锋打量他半天，索性问道：“您是要我给小羽打电话，让她跟您讨论住不住院的事？”
“别！”郭炳辉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看来是被萧子锋抓到了七寸，“别打扰孩子训练。”
萧子锋却笑起来：“两条路，自己选吧！”
体校大门外，萧子锋坐在车里，等着郭炳辉出来。此时一通电话刚结束。羽球理事会秘书处来电，一位姓裘的体育圈老前辈过世，询问萧子锋是否要以个人名义赠送挽联。
挂机之后，萧子锋特意翻了翻来电记录，生怕有人这时候打来电话。
“我怎么瞧着，你没以前讨人喜欢了呢？”门一开，郭炳辉坐上副驾驶座，开口就是抱怨。
“炳叔不喜欢我没关系，不过，我受人之托，一定要照顾好您。您判断一下，我会听谁的？”萧子锋半开玩笑地道，便打算发动汽车。
“那我就住几天，”郭炳辉虽然让步，又忍不住跟萧子锋讨价还价：“这事儿不许跟小羽说，还有乔芳那边，一个字都不能提。”
“您难道不知道，我在乔教练跟前，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萧子锋略带自嘲地问。
看了萧子锋片刻，郭炳辉笑着摇摇头，随后用手在自己胸口捶了几下，忍不住问道：“又让我进去，这次什么理由？”
萧子锋将车开了出去：“可能是之前支架的问题，具体要等做完造影，才能确定。”
“真麻烦，反正我把话放这儿，再不搭支架了，一个要几万，太坑人！我琢磨胸口老闷，还有后背疼得要死，就是多那几根管子搞出来的。”郭炳辉悻悻地道。
“我问一下医生，那就不搭支架，”萧子锋望向车前方：“回头做个手术。”
“做手术……也成，得多少钱？”郭炳辉马上翻起了随身的公文包
“应该比支架便宜吧，您不用管了。”萧子锋又说了一句。
“不行，你还没进门，不能让你替我花钱……不对，进门也不成。反正要多少，你必须跟我说！”郭炳辉耿直地道，又想了想，问：“周羽那头，没告诉她吧？”
“她昨天跟我吵了几句，到现在都没联系，这事也没说。”萧子锋故作淡定。
周羽后来没再打电话，而萧子锋那老男人的自尊心突然爆棚，就是拉不下脸主动联系周羽。撑了一天多，萧子锋承认，他已经没辙，必须要求助外力了。
“又怎么啦？”郭炳辉开始是惊讶，随即立场鲜明地质问道：“你岁数比我家姑娘大一截，跟她吵什么？”
“好吧，是她骂了我一顿。”萧子锋也不撑着了。
片刻之后，听萧子锋近乎絮叨地说完前因后果，郭炳辉直摇头。
趁着前面堵车的工夫，萧子锋转头观察郭炳辉的表情，现在就等着郭炳辉能理解他，早晚在周羽面前，帮忙美言几句。
其实对周羽的不高兴，萧子锋不太想得通。自己的出发点，明明就是在为林扣扣着想，怎么到周羽那里，倒成了他急着要让林扣扣腾地方。
周羽那小脑袋里，到底在、醋-溜儿文学最快发、想什么？
“女孩的心思……太难猜了。”萧子锋也是顺嘴一说。
郭炳辉顿时不干了:“你对小羽，就不能有点耐心？”
话说自从萧子锋承认对周羽有想法，郭炳辉眼里那个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师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年纪有点大，人品还算不错，称得上事业有成，惦记上了他徒弟的家伙。
对萧子锋的喜欢没变，不过，郭炳辉心底生出了提防，也怕他会欺负自家的傻姑娘。
萧子锋被问住，这才回过味，郭炳辉未必是同盟。
郭炳辉又开了口：“我觉着吧，你跟小羽她妈挺像，考虑问题就是一根直线，自己觉得对的事，一定要做，谁都不能改变。”
萧子锋啼笑皆非，他可不敢跟乔芳相提并论。
“你要把林扣扣接回来这事，我也不觉得有错，”郭炳辉说着，问萧子锋，“做决定前，你跟林扣扣商量了没，小羽知不知道？”
萧子锋怔了怔：“我和林先生沟通过，不过小羽……我的确没问。”
“继续开吧，我来告诉你，到底怎么回事，”郭炳辉一笑，指了指前面已经松动的车流：“小羽和扣扣好不容易进了国家队，凳子都没坐热，林扣扣就要走。两个小家伙搭档到现在，感情肯定是有的，因为这个缘故拆伙，总要有个接受的过程。结果你还急吼吼地要把林扣扣弄走，小羽能不跟你急？”
萧子锋：“……”
“接受教训，以后遇到类似的事，先跟小羽打个招呼。有什么想法，就算是有不得已，对自己女朋友说，也不丢人，”郭炳辉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看了看萧子锋，“我怎么给忘了，当年你跟傅筱月在一块的时候，就挺大男子主义的。别以为这有多光荣，毛病不改，信不信，回头我叫姑娘跟你吹！”
“我没您说得那样吧？”萧子锋替自己叫屈，也挺无奈，郭炳辉又把傅筱月那段挖了出来。
“听说之前范林在外头信口雌黄，拿当年禁药的事，泼你脏水。记着啊，那小子再敢背后捣鬼，我出来给你作证，”郭炳辉话题转了一下，又绕了回来,“就说傅筱月吧，当年那事发生的时候，你们已经在谈了吧，我记得，你不肯跟她说实话，害得人家姑娘误会。换作你这么对小羽，我可看不下去，信不信我揍你！”
萧子锋摇头，原来在郭炳辉眼里，年轻时的他，还有挺混的一面。
郭炳辉拍拍萧子锋肩膀，“回头给小羽打个电话，不管是不是你的错，先道个歉。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想让我说服小羽先低头。告诉你，不管从前还是以后，我家姑娘都是被人哄的。你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可真站到乔芳那边了。”
萧子锋笑了出来，郭炳辉的意思，两人且不论谁对谁错，他先道歉，就对了。
“小羽……跟您生过气吗？”萧子锋索性又问一句，纯属好奇。
郭炳辉道：“看来你对小羽了解得还不够。她对着外人，脾气不要太好，有时候被欺负，也不吱声。不过一旦把你当自己人，也就不端着了。你瞧见过吧
，有时候她训我，我都不敢吱声。”
不知道是不是提到周羽，所以心里高兴，郭炳辉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萧子锋松了口气，原来周羽对他发火，是当他自己人。这个说法，倒可以接受。
“我呢，也不护犊子。我家姑娘有时候也容易冲动，回头我见着，会提醒她，”郭炳辉探过身，道：“子锋，今天我就厚着脸皮说了。小羽是好孩子，可小毛病肯定会有一点，麻烦你多包容，能让……就让一点，我向你保证，你对她好一分，她就对你好十分。”
认真地听到这里，萧子锋郑重地回道：“炳叔，您放心！”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郭炳辉问。
“我先让席溪劝劝她，您说行吗？”萧子锋讪笑一声，他不确定，自己把电话打过去，会不会被周羽挂了。
“你也有这么怂的时候？”郭炳辉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即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