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练这活，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有它不容易的地方。才做了一个多月，周羽便体会到了。

    今天最后一节的四角球训练，周羽站在球网一边，向对面场地四个点发球。而另一边的文静怡，则不停地奔跑接发。

    “速度再快点，这样不行！”严指导站在场边，老是觉得周羽发球太慢。

    文静怡累到大声抗议：“太快了吧！”

    “嫌快就上器械，打最高速！”严指导恐吓了一句，便走到另外一名女单袁乐那边。

    感觉严指导走远了点，周羽手里的球多停了几秒，想给文静怡一个喘息的机会。

    为了即将开始的东京羽毛球公开赛，全队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备战状态。文静怡身为主力队员，也是最拼命的。前一节杀球上网，她打到后头，小腿都抽筋了，看得周羽于心不忍。

    “周羽，在干什么呢？”严指导猛地一喝。

    这么快就被抓包了？

    周羽一下定住，心里直打鼓，倒是文静怡冲她递了个眼色。

    “心疼文静怡是吧，要不要代她训练？是不是还打算代她上场？”严指导冲回来，大声训斥道：“现在国外女单强手都上来了，一个个没一点危机意识，还在跟我玩心眼。多训练一点就觉得吃亏了？谁嘴里口口声声，这次一定要卫冕？我都替你们脸红！”

    周羽一动都不敢动，看着文静怡，知道自己连累了人家。

    “是我说的，一定要卫冕，行了吧？”文静怡开了口，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严指导，是我让她慢一点的，你骂陪练做什么！”

    “都给我停下！”严指导突然吼了一嗓子。

    这下，不仅女单这边全站住，另外几块场地上，也有人看了过来。

    “女单的全给我到外面跑五千米，跑完回来继续练！”严指导拉着脸发出指令。

    话音没落，袁乐连拍子都没放下，直接跑了出去。

    “你看看人家态度！”严指导这话，是冲着文静怡的。

    文静怡将拍子一放，转身冲到外面。周羽迟疑，好姐妹有难同当，她好像也该跟出去。

    “周羽，过来！”严指导直接把她叫住。

    感觉要挨骂了，周羽立马收回脚，低着头，走到严指导跟前。

    “我怎么说你呢！”严指导哭笑不得地道。

    周羽下意识缩了缩头，直接认怂：“严指导，是我的错。我这就去罚跑，要不……一万？”

    盯了周羽片刻，严指导被气得笑起来，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回头给你发点资料，找时间好好琢磨一下中田理纱，一个星期之内，必须把她的打法练出来。”

    原来不是骂她，周羽心里松了口气，回答得干脆利落：“知道了。”

    从担任一队陪练开始，周羽就被严指导派了各种任务，包括但不限于模仿各国对手。她到现在Cos了至少三位外国女单球手，陪着文静怡还有其他人做对抗训练。

    对于周羽的表现，严指导没说过满意，也没说不满意。倒是任务没有停过，今天算是升了级，几个月前刚结束的世锦赛，中田理纱取得了女单亚军，这是周羽要模仿的第一位世界顶级选手。

    长此以往，周羽猜测，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接到终级任务——模仿薛洋了。

    可惜，她没有人家的大长腿。

    该说的说完，严指导便要走开。

    周羽正犹豫后面该干啥，猛地听到严指导喝了一声：“周羽，怎么还不去跑，是嫌五千米少了?”

    直接抖了一下，周羽不敢耽搁，掉头冲向训练馆大门。

    跑道上，周羽追到了文静怡后面。

    “对不住！”周羽说了一句。

    “讨厌，说这干嘛？”文静怡笑着看了看周羽。

    周羽嘟了嘟嘴，跟着文静怡跑了起来。

    “真佩服你，都什么时候了，还给大家找事！”袁乐从两人旁边经过，很不痛快地丢下一句，便到了前面。

    周羽一怔，瞧了袁乐好一会。

    话说袁乐和周羽是同期进入二队的。只是人家爆冷拿了丹麦公开赛亚军，回来之后出门向左，升到了一队，眼看就要打上主力。而另一个连搭档都找不着，原本出门向右准备走人，结果拐了个弯，也进了一队，不过是当陪练。

    “别放心上，”文静怡劝了句，“不是你的问题，严指导今天心情不好。其实他哪天心情好过，男的到更年期，都这鬼样子！”

    周羽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跟着调侃：“对，不跟他一般见识！”

    从运动员一下转到陪练，说周羽心里没一点波澜，那是不可能的。她甚至有一点点……自卑。

    可怎么办，这是自己的选择。

    “这大半年，别的项目都有金牌进账，就咱们女单，到现在还剃光头。”文静怡看来也有自己的压力。

    “胜败乃兵家常事。”周羽反过来劝文静怡。

    文静怡叹了一声，想了想，举起一只手，给自己打气：“文静怡，给我加油！”

    周羽笑了起来，忽然想到问了句：“休息日还加练吗？”

    “不练了，到医务室去做理疗。”文静怡回答。

    “那我就出去了！”周羽立刻道。

    第二天中午，少年俱乐部休息室里，周羽打开视频的那一会，几名教练陆陆续续坐了进来。

    助教小徐站在门边，伸头一直往外看，等瞧见有人不紧不慢地过来了，立刻回过头对屋里的人道：“来了，来了！”

    周羽忙不迭将一只靠枕，放到一张空的单人沙发里，又赶紧装作没事人一样，坐到旁边长沙发上。

    钱教练站到外面的时候，一屋子人似乎没一个注意到他，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打盹。

    “堵门口当保安啊，”钱教练斜眼看了看门边的小徐，又往里瞧了瞧，“一个个跑这儿偷懒，我这俱乐部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中午时间，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大家伙趁这机会搞点专业培训，你还说三道四。”跟钱教练岁数差不多大的一位魏教练，直接怼了回去。

    哼哼了两声，钱教练走进来，径直坐到放了靠枕的沙发上，看了一眼电视，随口问了句：“今天什么比赛？”

    “世锦赛女单半决赛，中田理纱对阵德国的卡马尔，”周羽立刻回答。

    钱教练唔了一声，瞧着屏幕上一个长得胖乎乎的亚裔女运动员，道：“中田理纱那小个头，比周羽还矮几公分。我记得在日本国家队见到她，中田理纱才十五、六岁。小丫头能跑，体力也好，步伐干脆利落。这几年她上升得快，虽然世锦赛，中田理纱输给了薛洋，不过，也让薛洋头疼了一下。”

    话说到这里，钱教练冲着周羽道：“换那场决赛，那个看得有意思。”

    “中田理纱的打法特点，在这一场半决赛表现得更明显一点。”周羽不买钱教练的账。

    “这丫头才进来多久，敢跟我反着来了？”钱教练故作不满。

    屋里的人全笑了出来，周羽当没听见，拿着遥控器，直接快进到正赛。

    作为国家一队女单陪练的周羽，通过网上招聘，找了一份兼职。于是钱教练开的桐生羽毛球少年俱乐部，便多了一名女助理教练。

    好歹有轻舞飞扬当私教的经验，又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周羽顺利地过了一个月的试用期。并且很快和里面的前辈们打成一片。

    周羽一个星期跑三趟，风雨无阻过来教孩子们打球，醉翁之意不在挣钱，而是在钱教练身上。

    周羽没奢望人家收她当徒弟。钱教练对她的评价，她又不是没听到，各种不行加上有点笨，连萧子锋的面子都没有用。当然，就算钱教练同意收她为徒，周羽也还要考虑，她掏不起那么高的学费。

    不过，知道身边有大神，不沾一点光，岂不暴殄天物。周羽既然进来，自然是为了偷一点师。别看钱教练一天到晚喜欢打嘴炮，瞧什么都不顺眼，可他有丰富的羽毛球教学经验和精准过人的眼光，能迅速发现运动员的问题，并且提出解决方案。

    这么厉害的人，大概也猜得出，周羽老在他眼前晃荡，到底所为何来。

    周羽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养成习惯，每回过来，中午一定要和教练们在休息室看比赛，而钱教练也一定会姗姗进来，然后滔滔不绝地分析半天，倒是一点不吝啬分享。

    “也不知道今天这比赛，有什么可看的地方，”有教练说着，往钱教练那儿看了一眼。

    “国家队又开始研究中田理沙了？”钱教练连个名字都没叫，直接问了出来。

    周羽立刻认领：“东京公开赛上，中田理沙是主要对手，这回我要模仿她。”

    “演戏还上瘾了，”钱教练直接嘲讽了一句：“你怎么不去考电影学院？”

    四下的人全都笑起来，周羽也直乐。

    话说头一回见，周羽真被钱教练气到跳脚，可现在她习以为常，甚至这会儿，还朝着人家耸了耸肩。

    “钱教练，世锦赛直播，我在您家看过这一场半决赛，”小徐故意咋呼一句，“您那回好像是说，薛洋总算遇到对手了。”

    “咱们这儿的厨师是不是跟卖盐的有一腿，菜咸得要死。”钱教练嘀咕了一句。

    话音没落，一杯热度刚刚好的福建白茶，便被周羽恭恭敬敬奉送到了钱教练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