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让周羽出奇地紧张，以至于她需要走出餐厅，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才能小心翼翼地“喂”一声。

    “吃饭了吗？”乔芳的声音，缓缓地传进周羽耳中。

    周羽从餐厅外的窗户往里面望了望，她那份只吃了一半的晚餐，还放在桌子上。

    “吃过了，我正准备回宿舍，”周羽又往旁边走了走，反问道：“妈，您吃了吗？”

    “我也吃过了。”乔芳回道，语调里有一种不应该属于母女之间的客套，还有寻找不到话题的尴尬。

    “那就好。”周羽也回得也干巴巴。

    做出转任陪练的决定之后，周羽第一个联络的不是萧子锋，而是乔芳。周羽主动告知妈妈，她将再次中断运动员生涯，但会继续留在国家队。这个电话，算是结束了她们之间，持续近两个月的冷战。

    乔芳并没有提出什么意见，甚至没有再建议周羽回去念书，只嘱咐她注意身体，不要担心自己这边。

    母女俩勉强和解了，可周羽却明白，有一道无形的裂痕，横在了她和妈妈之间，但似乎，谁都无能为力。

    “那个腰部牵引器挺管用，好多人跟我打听，是在哪儿买的。”乔芳似乎想到了话题。

    周羽忙道：“这样吧，妈妈帮我统计一下，下回再有队友到德国，我请人帮忙带。”

    “不用了，她们后来查了，网上也能买得到。你有时间，把自己的事做好，别老想着给我买东西，我什么都不缺的。”乔芳立刻道。

    周羽：“……”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周羽不高兴了，乔芳又解释：“你现在挺忙的，我不想让你分心。其实妈妈那些老朋友都在夸，我女儿真的很孝顺，老给我买东西。对了，那件旗袍，我今天参加活动穿上了，挺合身的，妈妈特别喜欢！”

    在心里轻叹一声，周羽道：“妈，天也晚了，回家一定要小心。”

    上回林扣扣妈妈在北京一家老裁缝店订做的衣裳出了点问题，寄到周羽这边，让她帮忙送过去修补。在店里，周羽看到了一件挂在墙上做展示的蓝色绣花丝缎的旗袍，莫名地觉得，乔芳一定会喜欢。

    这件旗袍价格贵得吓人，可周羽还是买了下来。为此，她拜托席溪到家里，拿了乔芳平常穿的衣服量尺寸，自己又专门办了信用卡分期。

    “要是您喜欢，我再找那位旗袍师傅做一件。”周羽特大方地道。

    “不用了，我穿的机会也不多。”乔芳明显笑了。

    挂断电话，周羽吐了口气。今天还好，总算最后找到话题，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大家都不自在地道了再见。

    与此同时，锦城一间五星级酒店，二楼宴会厅正在举办“共迎奥运”体育教育研讨会，此时正值茶叙时间，不少人站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走廊一隅，乔芳将手机放回随身包里，随后借着近处玻璃窗的反光，抻了抻身上旗袍，不免有些心疼，这么好看的衣裳，因为坐得时间太久，腰那边都起了皱。

    “乔教练，今天好漂亮啊!”有人走上前，笑着招呼道。

    打量对方许久，乔芳点了点头：“傅小姐，很久没见了！”

    今天的傅筱月轻施脂粉，衣着淡雅，虽然已经过了女性最好的年纪，却因为气质出众，依然耀眼夺目。

    “有十多年了呢，”傅筱月笑着往不远处的宴会厅大门看了一眼,随后转回头，又瞧向乔芳，“乔教练看着都没怎么变。”

    “傅小姐今天的主持，台风不错。”乔芳自然也客套了一句。

    就像对萧子锋印象不佳一样，对他这位前女友，乔芳也同样不欣赏。不过基于礼貌，乔芳还是敷衍了几句，没有立刻走开。

    “乔教练应该……听说我的事了吧？”傅筱月忽地问道，略显交浅言深。

    乔芳一怔，又看了看傅筱月。

    刚才傅筱月上台，乔芳的确听旁边人提了几句，似乎她最近的经历不太愉快。

    “要不是组委会几个月前就跟我说好，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厚着脸皮上台，”傅筱月略带些自嘲地道：“谁愿意被人当成笑柄。”

    乔芳不太了解内情，所以也说不了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在那听着。

    傅筱月轻捋了一下散在肩上的头发，继续道：“我看男人的眼光，从来没有好过。我只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却被人嘲笑自不量力，想飞上枝头，结果遇到骗子。真是好笑，那些骗过我的男人里面，现在比一比，居然还是萧子锋最好，毕竟他没有当着我的面，被警察带走。”

    听到萧子锋的名字，乔芳平淡无波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不好意思，当着您的面发牢骚。这段时间，我老是在想，到底为什么会一错再错……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那么匆忙地喜欢上萧子锋,还愚蠢地认为，有了他，便有了全世界。”傅筱月面带微笑地说完，却在最后，用手指抹了抹眼角。

    “你还年轻。”乔芳到底安慰了一句，虽然觉得无趣。

    “乔教练，我还记得当初您劝我的那些。您让我要坚强起来，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出了国，想要放下过往。”傅筱月说到此处，视线望向宴会厅的大门。

    一群人从里面出来，萧子锋走在最后，明显想要低调，无奈天生鹤立鸡群，很快被认出，立刻有不少人上前围住了他。

    顿了好一会后，傅筱月长叹一声：“我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塑造一个新的自己……”

    “很好啊，你现在事业非常成功。”乔芳也在注视着正和众人合影的萧子锋。

    直到萧子锋应酬完离开，傅筱月才又出了声：“这个世界对女人有太多恶意，可对男人却无比宽容。不管他做过多恶劣的事，到国外待上三五年，再回来时，依旧花枝招展，又有点身份地位，自然有小姑娘趋之若鹜，愿意为他粉身碎骨。”

    乔芳眉头不禁皱了一下，傅筱月最后一句，明显意有所指。

    “我不是影射……周羽。”傅筱月似乎才反应过来，很多余地解释道。

    乔芳看了看傅筱月，没有说话。

    貌似犹豫了片刻，傅筱月继续道：“有些事情，我觉得，乔教练还是应该知道。如果我有女儿，应该不会舍得，让她被一个表里不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玩弄。”

    “你想说什么？”乔芳盯住了傅筱月。

    “关于……萧子锋的一点事，”傅筱月冲着乔芳笑了笑，“当然，如果您不想听，我也不会说的。”

    十分钟后，注视着乔芳消失在宴会厅门里，傅筱月看似云淡风清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冷意。

    一个手插在裤兜里的男人走到了傅筱月旁边，上下看看她。

    “范总想说什么？”傅筱月冷冷地问了一句，甚至没有转头瞧对方一眼。

    又观察了傅筱月一会，范林扑哧笑了出来：“你们女人还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对渣男一点没手软的范太太，堪称女性表率。”傅筱月扫了一眼如今已成丧家之犬的范林。

    范林嗤了一声，撇了撇嘴：“傅总刚才不是也说，男人犯错根本不是事，转个身又能花枝招展。”

    “范总什么时候变这么猥琐，偷听别人说话了。”傅筱月对范林的鄙夷，来自于萧子锋的影响。就算她和范林之间，没有过深的交道。

    范林瞅瞅傅筱月：“那个姓田的眼看要判刑了，你这未婚妻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也就算了，还有心情在背后说前男友闲话。”

    “请注意言辞，那个人的事，跟我没关系！”傅筱月顿时脸拉得老长。

    揭人莫揭短，可范林这话，却是直接拿刀，往傅筱月的软肋上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