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客厅的灯亮着，乔芳靠坐在沙发上，貌似正看着电视。

    “又在等我啊？”周羽一边脱着外面的运动服，一边埋怨，“医生不是要您多休息吗！”

    “白天睡多了，”乔芳瞧向周羽，问道：“席溪送你回来的？”

    周羽嗯了一声，坐到乔芳旁边：“您晚上吃什么了？”

    “你徐阿姨当我不能动一样，帮我做饭，又陪我吃了一点。后头我把她赶走了，她家里也挺忙的，”乔芳说到这里，不免问道：“要不要再吃点？”

    周羽摇了摇头。从警局出来，尚可非要请钱教练和周羽去轻舞飞扬，说是补中午那顿酒，理由是提前为周羽出征壮行。

    周羽不放心乔芳，可尚可又帮了她的忙，总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只得给乔芳打了个电话，很勉强地跟了过去。

    原本周羽说好，到轻舞飞扬坐一会儿就走。没想到的是，后头来了一帮尚可的朋友，围着周羽要签名、求合影，折腾到现在才出来。

    此刻母女俩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着电视。

    周羽不时用余光瞟瞟乔芳，几次想要开口，可马上又打了退堂鼓。

    她好像……做错了点什么。

    “根据最新消息，鸿兴集团实际控制人李世鸿今晚八时在家中被警方带走，具体原因尚不明确。据悉鸿兴集团会在今晚就此事做出正式回应。作为国内五百强企业的鸿兴集团，经营领域包括房地产、矿山开发及国际贸易等，另外，李世鸿对于体育产业也十分有兴趣，赞助过不少国际高级别比赛，旗下还拥有国内顶级的鸿兴羽毛球俱乐部。而今天的事件，很可能引起鸿兴股价震荡……”

    体育新闻正在播送一条快讯，电视镜头里，正反复放着几辆警车从一处别墅区开出的镜头。

    李世鸿被抓了？

    周羽伸长脖子看了半天，也没瞧见李世鸿半个影子。

    “有知情者分析，李世鸿的被抓，很可能与他早年不太光彩的起家经历有关，位列国内财富榜前九的富豪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本台将继续做追踪报道。”

    “他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周羽笑着吐槽，却突然想到，惠英宁的护工今天提过，王勇也有一个排在全国富豪榜前几位的朋友，正好也姓李。

    乔芳安静地看着电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周羽还在津津有味地猜，那个王勇口中忘恩负义的姓李的……要是李世鸿，那就好玩了！

    新闻已经播放完毕，乔芳轻轻叹了口气。

    “妈，要不要回房间休息？”周羽问道，她瞧出了乔芳脸上的倦色。

    乔芳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后，抬眼看向周羽：“他以前就是做偏门生意的，顺风顺水了几十年，现在才被抓到，是不是有点晚了？”

    是说李世鸿？

    “反正为富不仁，说的就是李世鸿这种人。”周羽回了句，她姨妈被李世鸿毁了一生，所以，李世鸿再怎么倒霉，也不值得同情。

    乔芳站起身，让周羽扶着，往卧室里走。

    周羽正帮已经躺到床上的乔芳盖被子，却听乔芳道：“你爸爸和辉辉的事，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周羽拿着被角的手一顿，看向乔芳。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乔芳拉住周羽的手，让她坐到床边：“刚才你徐阿姨走之前，还夸赞我家周羽长大了，已经能替我撑起这个家。可是，妈妈不希望，你一个人顶着压力，我会心疼的。”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等事情有了结果，再告诉您。”周羽回道。

    打量周羽片刻，乔芳问：“子锋那边，有什么进展？”

    周羽刻意避开乔芳的眼神：“江哥已经说了，师兄的嫌疑正在慢慢洗清，他很快就会出来。”

    “那为什么……有点不开心？”乔芳伸手摸了摸周羽的脸，原来已经注意到了她神色里的怏怏。

    鼓了半天勇气，周羽还是没胆子说，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咱们家的新房子，这下成凶宅了。”

    乔芳：“……”

    “没啦，我说着玩儿的，”周羽故意戏谑地道：“江哥说了，人是从楼顶摔下来的。现在最头疼的是尚可，就怕以后没人买他们的房子了。”

    “回头见到尚可，别拿这事笑话他，他做生意也不容易，”乔芳提醒道：“我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等子锋出来，装好那房子，妈妈就去住。”

    “您知道了？”周羽惊讶地问。

    如果不是尚可说出来，周羽不会想到，萧子锋居然打算把那套小房子装修好，让乔芳可以在里面过冬。范林出事那晚，他还在新房子里和尚可的助手讨论装修的事，谁知，因此惹来无妄之灾。

    想到萧子锋，周羽心里又有些愤愤不平。就算人不是王勇杀的，可故意跑到她家来栽赃，除了在碧月华庭当保安的王勇，她不知道，谁能有这个条件。

    乔芳拉住周羽的手：“我今天想了好久，必须要跟你道歉。”

    周羽怔住，看向乔芳：“为什么呀？”

    “妈妈承认，之前的确带了有色眼镜看子锋，还想让你们分开，教你们为难了。”乔芳道。

    完全没有想到，乔芳突然跟自己说这些。

    周羽眼眶有些发热：“妈，您跟我说这干嘛？我还跟您闹脾气了呢，现在要不要跪下？”

    愣了几秒，乔芳被逗得笑出来：“我女儿真的很有眼光，希望子锋能尽快摆脱困境，妈妈祝你们幸福！”

    到底没忍住，周羽伸出手，抱了抱乔芳。

    “好了，我真要睡了，你也快去休息，明天一早的火车。”乔芳催促道。

    周羽迟疑了一会，道：“妈，我想多陪您两天。”

    “我要你陪什么，按时归队。子锋的事基本上算解决了，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准备世锦赛。”乔芳的脸沉了下来。

    “可我不放心。”周羽最担心的，还是乔芳的身体。

    “我已经没事了，要不医生也不会放我回家，”乔芳说到这里，道：“妈妈退役之前，一共拿到三十七枚重大国际比赛金牌，十二个世界冠军。我是第一个同时拿下世锦赛、世界杯赛、全英锦标赛和世界系列大奖赛总决赛冠军的女单运动员，至今还被认为是中国羽坛代表性人物。结果在你心里，我那么脆弱？”

    头一回听到乔芳夸耀自己的战绩，周羽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三十年前，妈妈在东京拿下世锦赛冠军。我希望能看着你，站上我曾经达到的位置，更希望你能超越妈妈，开创一个属于周羽的时代。记住，这是我们全家的梦想，你爸爸、辉辉和我都在等着一刻。”乔芳鼓励道。

    “可我以为……妈妈不喜欢我打球。”周羽忍着笑道。

    “还记着仇呢？”乔芳拧了拧周羽耳朵，“妈妈不是怕你辛苦吗。可萧子锋跟我说，你继承了我的天赋，注定要在这份事业上，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芒。我当时是被他说昏了头，才会厚着脸皮去见钱教练，就算被他骂，也要让他收下你。”

    周羽睁大了眼睛：“是师兄说服您的？”

    “行了，我对萧子锋也不是处处满意，今天说得够多了。”乔芳故作不耐烦道。

    “干嘛呀！”周羽又撒了个娇，站起身来，正想回自己房间，却又停住脚步。

    “有什么要说的？”乔芳又问。

    “我……和王勇做了个交易。”周羽想了一个晚上的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乔芳：“……”

    “只要他把真相说出来，我承诺，可以在法庭上原谅他。”周羽小心地看着乔芳道。

    乔芳没有说话，目光望向漆黑的窗外。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那个真正的凶手。一想到本该为此负责的人，却一直逍遥法外，我就觉得……愧对爸爸和辉辉，”周羽蹲到床边，将乔芳有些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妈，我是不是错了？”

    “你做主吧！”乔芳轻吐了一口气，看向周羽，“妈妈相信你的决定。”

    周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下午从警局出来，周羽就在忐忑不安，疑惑自己是不是冲动了，居然会和王勇开出这样一个条件。

    可在当时的情况下，周羽无比急切地，想要王勇说出实话。

    她所有的耐心，已经耗光了。

    “好了，洗洗睡吧，明天不是早上的火车吗？”乔芳拍了拍周羽的头。

    周羽一下笑了起来，又拉住乔芳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摇了摇：“妈，今晚我要和你睡！”

    锦城南站的站台，广播正催促乘客上车。周羽手搭在行李箱上，脚步就像定住一样，挪都不挪一下，眼睛直直地望向进站口的方向。

    “磨蹭个什么劲啊？”已经坐进车里的钱教练跑下来，一手拉过周羽的行李箱，一手扯着她胳膊，便要将人弄上车。

    虽然心里不乐意，周羽却没敢跟钱教练犟。

    好不容易回了趟锦城，周羽却没能见到想见的人，她此刻心里生出一丝贪念，希望萧子锋会突然出现在站台，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坐到位子上，周羽隔着玻璃窗，一个劲地往外面瞅着。

    “萧子锋还在里头待着呢，你打算让他越狱？”钱教练略带嘲笑地道。

    “您就不盼着人好！”周羽不高兴了，回头怼了一句。

    钱教练一下笑了出来，拿手拍了拍周羽脑袋。

    周羽正要瞪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