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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糖果

    室内有一瞬的寂静。



    瑞安低着头,垂着眼,假意难受着,负责嘤嘤嘤。



    楚余温眸色深沉一瞬,良久,怜惜地轻抚过瑞安的发顶:“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瑞安难过地胡说八道:“因为早产两个月发育不完善导致的先天性生殖腔闭塞……简单来说,我是个畸形儿。”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您会嫌弃我吗?”



    楚余温:“……”



    他差点就信了。



    “怎么会。”楚余温温声安慰着,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我喜欢的是你,对孩子只是爱屋及乌。怎么会因为一个不存在的生命,而嫌弃活生生的你。”



    瑞安大为感动:“谢谢您,先生。”



    啧,真会讲话。



    晏微凉内心毫无波澜。



    楚余温突然起身穿靴子:“我去书房。”



    瑞安一怔,不舍地挽留:“这么晚了还要工作吗?”



    “嗯。”楚余温披上大衣,扣好外面的扣子,“最近要忙的事有些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关于你的身份。



    瑞安善解人意道:“那先生去吧。要早些休息,不要累着了。”



    楚余温冲他淡淡一笑:“你也是,晚安。”



    “晚安。”瑞安目送楚余温离开卧室。



    房门关上。



    一道门阻隔了两个人的目光。



    晏微凉的不舍瞬间收敛。



    楚余温的笑容顷刻淡去。



    两人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又都是一样的惊疑。



    晏微凉在床上坐了许久,直到身侧的被窝都有些冷了。他才掀开被子重新躺了回去。



    清辉月光透过窗棂,将他精致的容色照得微冷。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会让楚余温有所怀疑。



    少年眉头轻锁。



    楚余温这问题太突然,直把他问个措手不及。



    晏微凉以前没有考虑过解释生殖腔的事情。他根本没打算为楚余温孕育子嗣——他也没有这个能力。最初不过是计划在楚余温身边潜伏三个月。三个月一到瑞安就消失。



    三个月算什么?谈场恋爱都不够,怎么会想到孩子的事情。



    偏楚余温想到了,还在这个当口问出来。



    他说不愿意、不想生,就与之前对楚余温一心一意的人设相悖,同样会招致怀疑。说自己有先天疾病无法生育,虽然一劳永逸,却也更将自己推向可疑的境地。



    纵然没能当场翻车,他也是让已经起了疑心的楚余温,更加重了对他的怀疑。他给出的理由不是不可能,可总也没有说服力。别说他说的是假的,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在一个已经不全然信他的人面前,任何一点异样都是错处。



    高手过招,你来我往,表面上打个平局,内里都知道谁才是赢家。一局之内,足够让他们得到想要的信息了。



    无论如何,这一局试探,是他输了楚余温半子。



    晏微凉一夜未眠。



    楚余温深夜独自坐在书房里,点燃了一根烟。



    吐出的烟雾形成弧度优美的烟圈,昭示了吸烟者的熟练。



    他其实已经很少抽烟。十几岁那会儿alpha们都觉得吸烟这事儿挺酷,睁着比谁能吐出更好看的烟圈,苏郁更是借此要和楚余温比一比——自从楚余温告诉苏郁他是晏微凉男朋友后,苏郁什么都想和楚余温比。



    楚余温对吸烟这事儿不感兴趣,实在是苏郁挑衅得厉害,楚余温看不惯那小子得意,从一个路人同学那儿抽了一根,第一次吸烟就吐了个大烟圈吹苏郁脸上,用行动藐视对方。



    苏郁气得冒烟。



    回宿舍后晏微凉望着他,眉头一皱:“你抽烟了?”



    “鼻子真灵。就一根。”楚余温说得云淡风轻,没说是苏郁找麻烦他才抽的。



    晏微凉总觉得楚余温频频被苏郁找茬,是受了自己的连累。



    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楚余温还是不想让晏微凉有心理负担。



    “下次别抽了。”晏微凉说完话一顿,欲言又止。



    楚余温以为晏微凉会接一句“我不喜欢”,高洁雅致的皇子殿下不喜欢闻烟味儿,他这个做室友的当然是得照顾人家。楚余温笑着回了句:“行,我去漱个口。你不喜欢,我就不——”



    没成想晏微凉接下来一句却是:“吸烟有害健康。”



    楚余温险些咬掉舌尖。



    不敢想象这个性子高冷的室友会关心人。



    楚余温举手投降:“行啊殿下,你这么一说,我这辈子都不抽了。”



    可是后来楚余温还是抽了,抽的很厉害。



    战场上每死一个患难与共的兄弟,楚余温都会抽上一根烟来逼自己冷静,也是借着烟草来麻醉自己的痛苦。



    战死的兄弟越来越多,地上的烟头越来越多。若不是alpha体质强大,他就算不死在战场上也迟早死在肺病上。



    后来他控制住了,可烟瘾也大。



    alpha有时候会无意识散发出自己一点信息素,比如打完篮球后流下的汗水,就会带有信息素的味道。不会勾人,只是味道好闻。



    楚余温从前身上布满阳光,谁都想要靠近。



    后来有段时间别人经过他身旁,闻不到暖暖的阳光,而是挥之不去的烟草。



    这个人像是被埋在灰尘里了。



    彼时楚余温与晏微凉已经反目。



    朝堂之上,昔日的好兄弟唇枪舌战,毫不相让。



    唯有下朝时,三皇子经过元帅身边,闻到人身上的烟味,极冷地说了句:“元帅大人可真是个骗子,怎么不把自己抽死呢?”



    满堂鸦雀无声,不知三殿下此话从何讲起,元帅又该作何回应。



    出人意料的是,对三皇子的讥讽从来都立刻回敬的元帅大人,竟然保持了沉默,任凭三殿下擦肩而过。



    转性得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楚余温和晏微凉知道,这句话,楚余温绝没有资格反驳。



    他曾答应过他,这辈子不抽烟。



    他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那之后楚余温依然与晏微凉关系处于冰点。



    只是私底下戒了烟。



    所有管家心腹苦口婆心都劝不动的坏习惯,倒是因晏微凉一句冷冰冰的嘲讽戒掉了。



    人真是有点贱的。楚余温在用军靴踩灭烟头的时候如是想。



    楚余温长舒一口气,烟雾缭绕里,冷峻的轮廓愈发沉凝。眼中锐利锋芒敛去,竟多出一丝罕见的无措。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元帅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只有在真正茫然与困惑的时候,楚余温才会重新从烟草中获得一丝平静。



    但这世上已经很少有能令他感到迷惘的事情。



    如今却有一件。



    瑞安。



    他的妻子。



    晏微凉。



    他的政敌。



    这两个人,本该是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会扯上关系。如今种种迹象却都指向这二人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瑞安是晏微凉派来的吗?



    用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用来查探元帅府中的动静。



    用来挑拨他与内阁本就不怎么良好的关系。



    如果是晏微凉的话,确实能够培养出瑞安这么优秀的间谍——倘若瑞安之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戏,那么就连楚余温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高明的间谍。



    种种解释都合情合理,总归是比最后那种合理。偏偏楚余温就是放不下那个最后也最不可能的猜想——



    瑞安就是晏微凉本人。



    除了晏微凉,没有人能够骗他这么久。



    瑞安的生殖腔……



    是先天闭塞。



    还是根本没有。



    其实要验证也不难。生殖腔先天闭塞并不是完全没有,只要送去检查一番就够了。人体探测不到,机器能够发觉。



    只是检查的过程屈辱而痛苦。



    ——把人四肢固定在手术台上,用仪器探入,强制打开。



    因为部位敏感,甚至无法上麻药。



    曾经有渴望生育的先天闭塞omega患者下定决心接受这个手术,最后因为疼痛难忍剧烈挣扎,甚至扭断了四肢。



    更有人几乎咬舌自尽在手术台上,险些没救回来。



    可想而知,这必然是一场可怕的刑罚。



    楚余温当然舍不得因为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就把瑞安送去受这样的苦难。



    瑞安何其无辜呢?



    而瑞安若是不无辜,若他果真是……晏微凉。



    且不说晏微凉愿不愿意受此番羞辱,能不能承受非人的痛苦。



    就算晏微凉愿意也受得住,楚余温也不会允许晏微凉受这样的屈辱。



    他从来不会折辱一位骄傲又高尚的英雄。



    也不会侮辱曾经的挚友。



    但楚余温也确实陷入了思维混乱。



    一个声音在说。



    楚余温,你醒醒,瑞安不可能是晏微凉。他们哪里都不一样。



    晏微凉怎么可能对他和颜悦色,甚至跟他上床。



    别瞎想。



    另一个声音说。



    瑞安真的是那个人。



    那人骄傲至此。



    却在他面前伏低做小,掩藏本性,演了这么久的戏,甚至不惜以身体为代价。



    ……究竟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两道声音在脑海内不断交错叫嚣着,吵得楚余温头疼。



    吸烟并不能使人冷静,也不能使人清明。



    反叫人更加昏沉。



    他凝眉,闭了闭眼,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忽而就从那各种嘈杂中传出来——



    先是少年沉静中带着别扭的关怀。



    “吸烟有害健康。”



    再是青年犹如覆着冰雪的冷嘲。



    “元帅大人可真是个骗子,怎么不把自己抽死呢?”



    这两道声音,盖过了其他所有喧嚣。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冷的声线,说出这么暖的话呢。



    像在冬雪融化的地方,开出了一朵春花。



    楚余温掐灭了手里的烟。



    他等到书房里的烟味儿彻底散了,才从精神空间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纸,轻轻舔了一口。



    元帅喜欢吃甜食。



    这个秘密只有晏微凉知道。



    元帅总是要保持威严与英勇,绝不该碰甜食这种幼稚的东西。他的家族也对他各方面一直管控得很严格,不允许他对任何东西展露出特别的偏爱。



    所以他也就表现得自己不爱吃甜食,很少去碰这种“幼稚的东西”。



    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一口,是十五岁那年和十四岁的晏微凉在操场上打完一架,两个不打不相识的少年大笑着躺在操场上,从晏微凉手里递过来的那块蛋糕——“打累了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他盯着那块奶油蛋糕,心里馋得要死,面上还要嘴硬:“你堂堂皇子,居然会喜欢吃蛋糕?”



    少年望他:“那你还我。”



    “那怎么行。”他立刻把蛋糕塞进嘴里,沾了一嘴奶油,含糊不清道,“……你送我了,就是我的了。”



    ……



    一根棒棒糖很快就舔完了。



    楚余温把糖棍扔了,包装纸没舍得扔,叠的整整齐齐,又收回精神空间里。



    比起烟味儿,他果然还是更喜欢甜味儿。



    楚余温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



    楚余温支着头,低喃:“瑞安。”



    他忽然又笑了下,又道:“晏微凉。”



    “你送我了,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