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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哑巴

    早读结束后是英语课。

    照前日惯例,第一节课刚打铃,盛酒梨不出意外地便受到了英语老师的关注,但不像其他老师那样直接点她名起来问,而是在学生们朗读新单元单词的期间,英语老师特地走到后排来悄悄跟她说话,让她以后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就尽管提。

    不料此番场景引来了罗瑶瑶的关注,破天荒地没跟着别人读单词,反而一直盯着这边看。

    冯天洋还以为是自己立起英语书挡脸偷吃辣条的行为被罗瑶瑶发现了,连忙正襟危坐,胆战心惊地怕罗瑶瑶告小状,可他定睛一斜,发现罗瑶瑶看的并不是他。

    那就应该是他旁边这位了。

    冯天洋擦了把冷汗,自觉往外挪了挪位置,方便罗瑶瑶看个清楚的同时,他震惊地发现旁边这位爷环臂而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盛酒梨。

    而罗瑶瑶注意的人也是盛酒梨。

    一个才进门第二天的转校生就把班里这两位大佛搞成这样?

    冯天洋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又八卦,故而在悄悄观察徐晋渊,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整整一节英语课,徐晋渊都保持着同一种姿势同一种行为。

    到了第二节的时候,英语老师快速给上一节剩余的内容做了个总结,叫科代表将打印好的章节随堂测试分发下去,先做二十分钟,后二十分钟里就让前后桌交换着一边批改,一边听讲。

    秋风夹杂着熹微晨光兜面捶打在被擦洗得透明的窗户上,有些跑进教室里来与窗帘共舞,四处响起翻书找页的沙沙声,无人交头接耳地捣乱。

    盛酒梨很快便写完了测试题,再琢磨会儿她不太确定的两个题目,时间就到了。

    英语老师捏着自己的那份站起来,催促大家交换卷子,“全部做下来是不是发现知识点很多?”

    有学生诚实回答:“是啊老师,感觉有点难。”

    英语老师年轻漂亮,笑起来的样子有点某女星的味道,“难就对了,这套题是我综合了往年高考的考点,加上上学期的知识点整合出来的,想测试一下你们玩了一个暑假回来还记得多少,待会我会讲得很仔细,你们快点换,我怕时间不够要拖堂。”

    一二,三四,五六,七

    盛酒梨是第七桌,按照英语老师的意思,她得跟身后的徐晋渊交换。

    丁衍已经和冯天洋换过来了,其他组的同学也快速交换好了,唯有少数还在扯来扯去,许是冤家,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那惨不忍睹的卷面。

    余光里,过道上那只目中无师的脚往前踩了半步,一张卷子就递到盛酒梨肩膀上来,晃了一晃。

    徐晋渊捏着卷儿,背仍靠在椅子上,他语气淡淡地哎了一声,“你的给我。”

    听得出来他等得有点不耐。

    盛酒梨犹豫片刻,转身将卷子放在徐晋渊的课桌上,然后头也不抬地接过他的回来。

    徐晋渊吊儿郎当的时候,喜欢挑一下左眉表达他坏坏痞痞的情绪,看着手里这张测试卷,他连续挑了两下。

    盛酒梨却不太好过。

    换过来的测试卷空空白白,徐晋渊是一道没写,更不用说名字了。

    就在盛酒梨发呆的这空档,讲台上,英语老师已抓紧时间开始讲解第一题所涉及的知识点。

    丁衍见她僵着不动,就往她这边靠过来,笑了笑低声告诉她:“晋渊经常这样放飞自我,相对于规规矩矩写完作业,他更喜欢头脑风暴,以后你就习惯了,如果你想改,我拿冯天洋的跟你换吧,没差的。”

    “谢谢,”盛酒梨用最快的速度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捡起课桌上的水性笔,她把第一道题的答案填在空格里,“不用,我能改。”

    丁衍看一眼她写的,眉眼一弯,点了下头道:“也行。”

    二十分钟过得很快,英语老师顺利讲完所有的测试题,趁着大课间打铃的间隙,想统计一下答对题数的人数,借此估算目前学生们的水平,“再拖大家两分钟哈,错五道以上的举手。”

    下边手立起来了一片,这种突袭的随堂小测经常性让很多人猝不及防,结果不理想也在意料之中。

    盛酒梨手里这份卷子却是意料之外,在她踌躇着没做到底算不算全错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徐晋渊不以为然的轻笑声。

    徐晋渊单手撑着脑袋半趴在课桌上,声气悠懒地问她:“你不举手吗?新来的转校生,没做就算全错啊。”

    和之前那些人一样,这是故意整她想看她笑话的意思吗?

    盛酒梨忽然冒出一个异常敏感的念头,她暗暗压着心里的不快,赶在英语老师看过来时,坚定地举起了手。

    徐晋渊唇角微勾,脚尖一下一下地轻点着地面,“这不就对了。”

    盛酒梨有点听不明白他的话,忽然想起昨晚被他掐住脖子的那一幕。

    今早他又堵她在教室门口,盛酒梨心里隐隐感觉到以后在这个班里,她恐怕又得过回之前的日子了。

    讲台上英语老师扫视一圈,对这种情况多见不怪,但还是习惯性假意训斥道:“看看,竟然有一大半的同学错这么多,整个高二年级的优等生可都在你们班,一个暑假回来就成这样了,今天回家以后好好想一想,特别是想报名提前参加高考的那几位同学,再不抓紧把状态调整过来,明年你们拿什么去跟那帮高三学生竞争,错两道的呢?”

    接着手放下去一堆,只有三个人举起来。

    “一道的有几个。”英语老师又继续问。

    冯天洋跟罗瑶瑶的前桌在同一时刻举手。

    全班一见卷子是丁衍和罗瑶瑶的,俩又有点那什么往事纠葛,起哄声顿时此起彼伏。

    当场把罗瑶瑶刺激得气血上涌,但她根本不敢看丁衍此时此刻会是什么表情,用惯有的锐利眼神瞪向周围道:“吵什么吵,老师还没走呢,尊重一下老师好吗?”

    叫得最凶的那几个男生声音逐渐低下去,尤其是趁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冯天洋。

    英语老师露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顺势秒变严肃脸,“先不要闹啊,等我问完,有全对的吗?”

    罗瑶瑶和丁衍已经是班里成绩最为拔尖的,甚至是整个年级光荣榜的常客,这俩都没全对,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这儿有一个。”

    后排传来徐晋渊的声音,他象征性抬了下右手,又放下去,拍拍卷子上的名字那一栏,发音纯正地念了出来,“原来叫这个名字,盛,酒,梨,全对。”

    一字一顿,附合着他脚尖点地的节拍。

    盛酒梨握笔的动作一停,笔尖就随他的话捅破了卷面。

    教室陷入雅雀无声的气氛中,众人惊讶的目光纷纷飞到教室后排来,难以置信地看看徐晋渊,随后重重落在盛酒梨身上。

    “不应该是校草全对吗?”有人低语发出疑问。

    “你忘了,他从来不写作业,只要他考试别拉胯,老师们就不管。”

    “说实话我觉得他好牛逼的,来学校上课像逛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老在校外惹事,最气人的是他依然能在各种竞赛里拿奖。”

    “要不然大家为什么说他是青川一中的活神仙呢,平常心吧咱,这个世界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比我们这些靠死成绩才能进来的强多了。”

    听到旁边有人在低声议论,罗瑶瑶黑着一张高傲的脸,挺胸抬首也瞥了过来。

    不过英语老师只是冲盛酒梨满意地点点头,没说别的,嘱咐大家赶紧收心回到学习上,后便抱着教案走了。

    短暂的静寂稍纵即逝,迎来了课间操独有的预备铃。

    教室又恢复往常的热闹,外面过道上走来其他班的学生,有说有笑地往楼梯口那边去,几个调皮惯了的男孩在人堆里互相追着玩,惹来女生们的集体抗议。

    班上同学把卷子换回来后,也成群结伴地从教室前后门分散出去。

    盛酒梨想拿回自己的卷子,这时后边冯天洋忽然喊了一嗓门,她就听见有人起身离开的声音。

    “渊哥,你不参与一下课间操吗?今天丁主席他们单位有人会来检查哎”

    这位神仙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天洋:“”

    丁衍起身顺手敲敲冯天洋的课桌,叫他一起下楼去操场。

    冯天洋想到些什么,从座位上蹦起来就神秘兮兮地把丁衍拉到旁边去,示意丁衍看盛酒梨,小声好奇道:“丁主席,我发现一件关于转校生的大事,你知道吗?早上咱渊哥的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人家女生,整整盯了一节课,跟他妈有仇似的,认识这么久,除了楼下文科班的苏美女,你见他对谁这样过?”

    丁衍蹙起眉头,“这我倒是不太清楚。”

    “蛤?你不知道”

    冯天洋还想八卦来着,盛酒梨突然转过来换卷子,那张脸从来不笑,整个人看上去阴森森的。

    好像意识到些什么,她抬眼朝冯天洋看过来。

    冯天洋被盛酒梨盯得心一抖,忙若无其事地拉丁衍从后门走,“丁主席,待会儿打球吗?打的话,我把咱班篮球抱下去。”

    “抱吧,懒得再跑上来拿。”

    “得嘞!”

    每个班级都有配备一个杂物间,就在黑板报后面,平常用来置放一些清洁工具和集体用品。

    冯天洋心虚地背对盛酒梨又跑回来,拿到篮球就飞速拉丁衍下楼。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大半。

    盛酒梨仍坐在座位里,看着被徐晋渊批改的卷子,除了用红笔在每个答案上画勾之外,还特地给她评了分。

    1、0、0这三个阿拉伯数字鲜红又大气地挂在卷首。

    徐晋渊双手插兜走进高二年级部办公室,彭书荷没在,唯一一位在场的女老师正专心坐在工位上补口红,是文科一班的班主任杨锦。

    见徐晋渊来了,杨锦惊喜万分,扣上口红盖就和镜子一起塞进她的gui手提包里,笑颜如花地招呼徐晋渊,“哎呀这是谁家少爷来了,课间操这种集体活动都懒得去,有急事找彭老师吧,她刚去校长办公室了。”

    之所以杨锦会笑称徐晋渊为少爷,是因为高一刚进校那会儿,有个高年级的男生因为自己的女朋友变心到徐晋渊身上执意要分手,这男生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在某一天的午后,带了四五个跟班气急败坏地把徐晋渊堵在体育馆里,双拳难敌四手,徐晋渊难免挨点皮外伤。

    这场架也闹得大,据说当时把刚进家门躺下睡午觉的校长给吓得假发都忘了戴,赶紧飞奔回学校查看徐晋渊的伤势,深怕再晚几秒钟徐晋渊就自己愈合了。

    此事仅仅过了一夜,第二天这位男生就再没出现在学校里,听其他老师说对方父母不仅亲自登门道了歉,还让男生转学去了外地。

    校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处理完善,消息也封锁得死死的,个中缘由不得而知,毕竟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这事儿连校长都惊动了,想必少爷家比那男生还更有钱有势。

    从此以后,不止是老师们内部在传,学生们私底下也在议论此事,各种关于徐晋渊身份的流言随之在校园各个角落传开,但至今都没个准信儿。

    不过这样的人,不是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宝贝少爷是什么呢。

    “你急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哦,”杨锦拿水杯起身走出工位,往徐晋渊身后的饮水机走过来,“要喝水吗?顺便给你倒一杯?”

    彭书荷跟杨锦关系好,徐晋渊又常来办公室,一来二去的,也跟杨锦能不拘礼节地聊上几句。

    徐晋渊闻到她身上浓烈却不刺鼻的香水气味,弯起唇角客气一笑道:“您自个儿喝就成,我去彭老师那里找点儿资料。”

    “好。”杨锦笑答。

    徐晋渊走到彭书荷的办公桌前,桌上放着一些备课教案和作业笔记,并没有他要看的东西,文件架里也只是日常需要使用的教学文件。

    杨锦接了半杯温水,走到徐晋渊身后站着,见他还在找,就好奇询问道:“你要什么资料呀?”

    徐晋渊单指拨弄着文件架,“杨老师,你知道我们班转来的那个学生吗?”

    “你说盛酒梨呀,”杨锦轻轻抿着杯沿喝了口水,深怕刚涂上的口红被蹭花了,“知道啊,从三中转过来的,成绩拔尖,三中那个地方能出她那样的好苗子,也算是个奇迹,可惜听彭老师说她家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不然就能多参加几个培训班,往更高的地方走了,这年头太现实,寒门难出贵子,都是用钱砸出来”

    “什么情况?”徐晋渊打断。

    杨锦看一眼办公室里外,确定没人后,才挨过来,压低音量跟徐晋渊道:“我也是今早才听彭老师说的,她家是重组家庭,继父天天待麻将馆里,根本不顾家,收入来源全靠她母亲工作,原本她家在三中附近的老城区,但是前段时间她继父赌博输了好几百万,要债的上门闹事,只能用房子抵债,现在她和母亲在鲤鱼巷租了间房子住着,彭老师明令禁止不让我多嘴,在她眼里学生都是一样的,所以你可别把这些说出去啊,回头彭老师要跟我闹了,以后你可套不出我的话了。”

    徐晋渊收手插回裤兜里,挺直腰背转身看杨锦一眼,就抬脚往办公室门口走去,不忘挥挥手臂道:“谢了杨老师,今天的口红颜色很适合你。”

    杨锦被夸得心花荡漾,“就你会说话,有空常来办公室玩啊。”

    最后一节广播体操在机械的音乐声中落下帷幕,操场上密密麻麻的人体洪流分成好几股四散而去,旁边的篮球场顿时多了一堆男生和打球的动静,其他的不是去食堂那边的便利店,就是回教室。

    盛酒梨独自走在别人的欢声笑语中,像跟外界隔开了一样,有道透明又冰冷的屏障将她团团围住,习惯垂头看路,不愿跟任何人产生交集,孤僻极了。

    走在旁边的同班女同学想和善地上前来和她打声招呼,却都被她的无视和漠然吓退,几个女同学当着她的面直说她也太不友好了,整个人看着就让人觉得冷嗖嗖的。

    盛酒梨不予理会。

    到了高二教学楼前面,盛酒梨跟随人群往楼梯上去,走到二楼的时候,前面拥作一团的女生们突然大声尖叫,跳着脚纷纷往四周躲开。

    后面的人看见地上的东西,一个叫得比一个更加嘹亮害怕,也迅速往后退开。

    整个二楼闹哄哄的。

    盛酒梨揣着衣兜只身站在人群中央,像个异类,她不跑不喊,淡定地盯着脚尖前那个极其逼真的青蛇模型。

    蛇的头部似乎还会动,跟真蛇一模一样,为此又引来一波惊叫。

    “你们男生不要站着不动啊,去抓蛇呀!”

    “天哪,学校里怎么会有蛇,吓死我了”

    “刚才就从我头顶掉下来的,幸好没咬到我,太恐怖了那感觉,你快去抓啊去抓呀体育委员,白长这么大个。”

    一皮肤较为黝黑的男生被强迫推出来,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盛酒梨别乱动,然后蹑手蹑脚地慢吞吞挪过来。

    盛酒梨却毫无情绪波动,欲一脚踹开模型继续上楼时,右边胳膊忽然被人往回扯了一把,一道高挺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单手抄着裤兜,一脚将模型从她的视线里踢走。

    模型弹软地撞向楼梯栏杆,就直接掉下了一楼,又把刚走到楼梯口的男女生们吓了一遍。

    楼下有暴躁姐扯着嗓子怒骂道:“哪个大冤种丢的?!他妈的吓死老娘了!有种给我滚出来,看老娘不拔光你的毛!艹!”

    徐晋渊眼神凶冷地扫过四周,不过片刻便有个平头男生怯怯懦懦走出来,毕恭毕敬冲徐晋渊鞠躬说了声对不起,飞快跑下去认领脏物。

    暴躁姐得知徐晋渊本人就在楼上,脸色一变,忙收回脾气不敢再吱半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

    以至于盛酒梨还未回过神,头发就被徐晋渊像揉面团一样,揉了两下。

    她抬起头,徐晋渊收回使坏的手,重新抄进裤兜里,目光下斜,淡淡瞥着她乱糟糟的脑袋,“这样才跟昨晚一样能看,回教室了,小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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