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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云泥之别

    【我听了烈风的话去追逐你,直到黑夜降临,耗尽所有力气。】

    绿树成荫,车流湍急。

    盛酒梨忘我地跟着黑轿一直跑一直跑,烈风在耳际呼啸,她的心在燃烧,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热了起来。

    可是黑轿开得太快,狂奔到第二个街口的时候,她就看不见车了,怎么找也找不着。

    盛酒梨气喘吁吁地停在一棵树下面,风拂过树梢,绿叶们在她头顶上沙沙地打着架。

    等了会儿,她自知已经追不上了,小心捧着徐晋渊留给她的魔方,仍然残存一丝侥幸地仔细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才想起来和杨北鸣的约定,又跑起来,赶去灌木里咖啡馆。

    半路却意外地,在一家富丽堂皇的服装店外面,盛酒梨无意看见一辆停靠在路边车位的黑轿,车牌号她记得很清楚,就是徐晋渊坐的那辆。

    盛酒梨惊喜万分,连忙跑到服装店门口,玻璃门是关着的,门上的广告牌写着“暂停接待”。

    里边是盛酒梨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只会在电视剧里出现的场面。

    徐晋渊坐在一张白色绒沙上,左边整齐站了一排穿戴统一的工作人员,双手恭敬地端着各式各样的衣裤鞋子,正一个个排着队伺候徐晋渊穿戴。

    在右边的两排衣架前,有个穿着修身礼裙的漂亮女人从中挑了两件西装外套,高兴地转身叫徐晋渊看,徐晋渊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点头表示赞同女人的审美,然后起身张开双臂,乖乖给女人当衣架子,一点都没有在外面时的臭脸。

    许久后,盛酒梨抬头看看服装店的名字,沾着污渍的双手慢慢揣回衣兜里去,发毛的帆布鞋也往后挪了半步。

    徐晋渊行尸走肉般换好一套西装出来,满脸无奈,女人倒是兴致盎然,拧眉琢磨半会儿,指着店员手里的一个蝴蝶领结,叫人拿过来就亲自给徐晋渊戴上。

    他的骨骼虽然还不够成熟宽大,却也能完全撑得起西装的版型,身形比穿校服时还更加高挺,五官端正,剑眉星眸,他把无拘无束否认少年感体现得淋漓尽致,要真追究起唯一的不足之处,只是他整个人看上去比较削瘦而已。

    盛酒梨出神之际,徐晋渊百无聊赖的目光忽然扫向门口这边,盛酒梨一愣,迅速抽身躲进旁侧的实墙里。

    再抬起头悄悄往店里面瞧时,橱窗里一个穿着白衬的半身模特模型映入盛酒梨的眼睛里,旁边的价格牌竟然标着“88000”。

    云泥之别这个词,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涌进了盛酒梨的心底。

    走进灌木里的时候,幸好这会儿客人不算多,盛酒梨这一身脏校服没有被关注,反而是收银姐姐捂着鼻子十分嫌弃,一边埋怨她为什么要这样子过来影响到客人用餐怎么办,一边赶紧带她远离用餐区域去卫生间清洗,离开前丢给她一块一次性香皂,叫她洗干净了才能出来。

    离跟杨北鸣约定的时间已过去半小时,但杨北鸣还没走,在老地方点着香薰跟人视频聊工作。

    盛酒梨拎着湿漉漉的校服外套来到二楼上,杨北鸣刚巧进入尾声,说了几句话就把视频挂掉。

    看见盛酒梨挂在臂肘上的校服,身上穿的短袖有一半也是湿的,杨北鸣的眼神一顿,“你这是遇到事儿了么?”

    餐桌上就放着提前拟好的兼职协议。

    盛酒梨两只手不禁抓住湿润的衣角,窘迫地看着杨北鸣摇摇头,“不好意思鸣哥,我迟到了。”

    看得出来她不愿说,杨北鸣眉心微微拧起片刻又荡开,微微一笑道:“没关系,你早到我也还在忙工作,现在来刚刚好,坐吧,你先看看协议内容,如果没别的意见,那我们就签字。”

    “谢谢。”

    盛酒梨轻手轻脚地坐进沙椅里,捡起兼职协议翻看两页,她把湿外套放在腿上,脱下书包翻出文具盒,拿了只黑色的水性笔将名字填在签字人那一栏的后面,并写上时间日期,一块递交给杨北鸣。

    杨北鸣接过随意扫了眼,却被她的字吸引住。

    一笔一捺都恰到好处,整齐方正地排列在一起,同时带着自己的独特风格,辨识度很高。

    杨北鸣惊喜地盯着琢磨了会儿,就问盛酒梨道:“你平常写字都是这种风格吗?”

    问的不是关于兼职的事,盛酒梨微微一顿,看向杨北鸣如实回答:“嗯,平常喜欢用毛笔誊写诗文,就不知不觉写成这样了。”

    “你的字给我的感觉既有力量又温柔,也写得很好看,”杨北鸣直白地称赞道,“最近我跟朋友在做一个关于字体版权的项目,给每位创作者的买断价格挺高的,你要不要试一下?”

    盛酒梨一时间没太听懂,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写字还能赚钱。

    杨北鸣便笑一笑,又接着跟她仔细解释,“是这样的,我们投资建了个字体网站,专门为各个行业提供丰富的字体库,像平常你在路上看到的海报logo宣传单,影像视频字幕和出版物等等,这些对字体版权都有非常严格的需求和要求,我们给与创作者的报酬也在市场平均水平以上,一旦版权买断,除了基本的版权费用,后续有客户来网站购买字体使用权,我们还会给创作者百分之二十的提成,这样的解释叙述,能明白吗?”

    盛酒梨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北鸣,点下头“嗯”了声。

    杨北鸣放下兼职协议,笑了起来,“如果你想试一试,回去后写一份稿子交给我,写什么都行,不规定内容,只是按照流程让项目组初步评估一下。”

    “什么时候要?”盛酒梨问。

    “我明天得出差一趟,等我回来吧,到时候在微信上联系你。”杨北鸣说。

    盛酒梨搂了搂书包,瘦小一团窝在沙椅里,声音也轻,“谢谢鸣哥。”

    “合作共赢,”杨北鸣起身出桌,绅士地脱下西装外套搭在她肩上,目光若有若无地从她胸前的魔方打火机扫过去,“将就下穿着回家吧,晚上冷。”

    “谢谢。”盛酒梨闻着香薰的清香气息又道了句。

    今晚李怀均回来得晚,盛酒梨走进家里的时候,李怀均没在,倒是家里头一片狼藉,充斥着难闻的烟酒气味,她的房间门大敞着,里面被翻得乱糟糟的。

    不用想,张晓国回家了。

    主卧那边传来一记摔椅子的声响,张晓国便走了出来,看见死气沉沉的盛酒梨,他一脸晦气地问道:“家里的钱呢?妈逼的翻了半天连一块钱都没有,你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在外面做兼职了,今天赚了多少,给我,赢了就双倍还你。”

    盛酒梨冷张晓国一眼,踢开跟前的一只男式皮鞋,径自走回房间,“没有。”

    张晓国被刺了下,非常不喜欢盛酒梨这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冲上来就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回拽,两只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球瞪得浑圆,“你跟谁没大没小呢,我是你老子,快点把钱交出来!”

    盛酒梨被迫仰着头盯住张晓国,头皮几乎被扯起来那般,但她一句疼也没有喊,更加没有掉一滴眼泪,而是冷冷地说:“松手。”

    张晓国不受她威胁,往地上呸了口黄痰,“□□妈的,长这么大一点用都没有,不知道孝敬老子,还敢命令老子做事,知不知道儿女就是给老子当牛当马的”

    “不知道,”盛酒梨冷静地打断他的话,“前几天我兼职赚的钱刚被你这个强盗抢走。”

    张晓国一听,脸色煞变,用力揪着盛酒梨的发丝往下一拽,盛酒梨后背着地,整个人重重地砸在木质地板上。

    可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护住魔方,悄悄将之藏进西装外套里,不让张晓国发现。

    这时,张晓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怒骂了声操,就按着眉心去客厅拿他带回来的那半瓶啤酒,喝完后才感觉稍微好一些。

    酒瓶往地上一砸,他又走回来想抢盛酒梨的书包,继续辱骂道:“老子那是合法取用,再说了你一个学生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成天读个破书也没点卵用,迟早和你那个妈一样未婚先孕,被抛弃了就找个冤大头结婚,废物,不如出去卖身给老子赚钱打麻将呢”

    “闭嘴。”盛酒梨不管书包了,阴恻恻地瞪住张晓国。

    张晓国抢走书包,拉开拉链就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蹲在地上一边找钱一边对她冷嘲热讽道:“哟,生气了,怎么,老子说错了吗?当初你们母女俩能在青川落户,你能名正言顺地有学上,难道不是因为老子当了那他妈什么接盘侠吗?老子皇恩浩荡,现在说你妈几句,你就受不了了?老子丢块骨头给狗吃,狗都会冲老子摇尾巴。”

    盛酒梨忍着疼想从地上爬起来,“我让你闭嘴。”

    张晓国没找到钱,听她这么一呛,心情就不是那么爽利了,抓着她衣领提起来就道:“呵,你算个什么东西,让老子闭就闭,老子打你妈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别以为老子不敢打你”

    盛酒梨闻到了他口腔里刺鼻的臭味,险些恶心得吐出来,但盛酒梨根本没想着挣扎,眼神狠戾地盯住他说:“以后你要敢再碰我妈,哪怕一下,我就一刀杀了你。”

    张晓国表情明显怔了半秒钟,随后他哈哈大笑起来,戳了两下盛酒梨的脑门乐得不行,“就你这个只会读书的废物,还想杀老子?看你这副鬼样子连杀鸡的刀都没力气拿,要不要爸明天带只公鸡回来给你先练练手?”

    说完,张晓国裤兜里的手机唱起了《两只蝴蝶》,他一把甩开盛酒梨,站起来跟打电话的人聊了几句,就又出门去麻将馆了。

    阳台外来的风吹进来许久,家里污浊的空气才清新不少。

    盛酒梨没有立马爬起来,躺在地板上平复了许久的情绪,她这才起身把东西装回书包离,回房间找了个木衣架把杨北鸣的外套挂起来后,就开始收拾屋里屋外。

    等李怀均回到家,地板被她拖得反光,家具摆件也都干净整洁,好像张晓国从没出现过一样。

    盛酒梨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李怀均,随便吃了点晚饭后就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写今天的作业,带回来的一堆练习册和卷子里,她翻阅时,发现那张被徐晋渊画了100分的英语随堂测验也在。

    盛酒梨抽出来平摊在书桌上,盯着红色的分数不知不觉间,思绪就飘到了别的地方。

    没一会儿,李怀均端着一杯热牛奶敲门走进来,盛酒梨顿时像是被当场撞破什么一样,忙扯了本练习册盖住英语卷子。

    李怀均把牛奶放到盛酒梨面前,看见她的脸竟然熟透了,李怀均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梨梨,感觉身体不舒服吗?”

    盛酒梨埋头捧住牛奶杯,诺诺捏捏地回道:“没有。”

    李怀均笑容柔和地拍拍盛酒梨的肩,“那你写作业,妈不打扰你了,旗袍还有几颗扣子没缝,你写完记得早点上床睡觉。”

    李怀均转身走了两步,盛酒梨忽然叫住她,“妈。”

    李怀均停下来,扭头笑问:“怎么了?”

    “就是”盛酒梨握紧手中的笔,犹豫了片刻,她望向李怀均开口道,“有个第三次对我好的人,我应该报答他对吧?”

    换做以前,她从来不会提任何关于别人的只言片语,更不会迷茫到跟母亲征询意见。

    李怀均非常清楚这一点,异常高兴地看着盛酒梨,庆幸她终于交到了朋友,便不多问,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欣然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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