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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回 将功折罪去

    “好!生死关头毫无惧色,北靖王果然是个胆色过人、重情重义之人!”慕云泽拍了几下手,便令撤了弓箭手,向前两步,故作和蔼道:“慕云松平身,与我车辇内说话。”

    慕云松依旧神色如常,叩首起身,恭敬跟在慕云泽身后上了车辇。另一辆车内的苏柒却躺在地板上大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犹如死过了一遍又活过来。

    夏恪替她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和汗水,有些酸涩地赞到:“二位这同生共死的情意,还真是感人!”

    “感人至深。”慕云泽望着自己这个英武的堂弟,意味深长道,“之前,你刻意做个风留多情样子给我看,我全然不信,如今我倒信了。”

    慕云松忙低头告罪:“臣愚钝出此下策,请陛下宽恕!”

    慕云泽并不接口,荡开话题道:“朕此番微服出巡,从西京向北再折而东,走过了我大燕北境三个藩王的封地。”他眯眼朝窗外的广阔天地望了望,“北襄王平庸愚钝、胆小怕事;北祁王匹夫之勇、好大喜功,皆不是能成大事的材料。唯有你北靖王……”

    慕云泽忽而专向慕云松,目光炯炯:“父皇曾说,四皇伯有勇善谋,天下无出其右者;依朕看,你到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慕云松忙垂眸行礼道:“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朕一路走来,见我大燕北地在你守卫下安定和睦,法度森严,民风淳朴,百姓皆云……”

    慕云松忙接口:“百姓皆沐陛下恩泽,感念天恩浩荡!”

    慕云泽知他刻意恭维,却不戳穿,只盯着他幽幽问道:“慕云松,天下是谁的天下?”

    慕云松毫不犹豫答道:“天下是天子的天下,更是天下人的天下!”

    慕云泽再问,“你可知,天子平生所愿为何?平生所恨为何?”

    慕云松稍作思忖,谨慎答到:“臣斗胆揣测天意,天子愿四海升平,百姓安泰;恨蛮夷环伺,祸起萧墙。”

    “说得极好。”慕云泽向前探了探身,仿佛透过慕云松的双眼直看进他心里,“那么堂弟你,是朕四海升平的柱石,还是祸起萧墙的枭雄?!”

    这问题问得十分犀利,连带着慕云泽说话时的表情都有些狰狞。然经此一问,慕云松反而坦荡,当即跪下向皇帝行礼道:“臣方才妄测天意,天子所愿便是臣生平之志。我北靖王一脉世代镇守燕北,只求外无边患,内无叛乱,四夷臣服,百姓安定。臣为此志枕戈待旦、血洒疆场,皆在所不惜!

    待到四海升平之日,臣只求解甲归田,与心爱之人耕田织布、粗茶淡饭,平淡度此余生。”

    说罢,再郑重向皇帝叩首道:“此乃臣平生之志,无半句虚言。”

    他俯首许久,方听皇帝慕云泽幽幽笑道:“你这志向啊……朕是该赞许你一片精忠报国之心,还是笑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慕云松亦笑道:“让陛下见笑了。”

    “你既一心为国,眼下倒正有桩事需你替朕分忧。”慕云泽慢慢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算是朕给你个将功折罪,替你的心上人赎命的机会……”

    慕云松忙道:“但凭陛下吩咐,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另一辆车上,苏柒正努力扭着身子,忐忑不安地朝那辆正“密会”的车上张望着。

    她不知道那混账皇帝会跟慕云松谈些什么,但车外那一圈剑拔nu张的侍卫却明显地昭示着,这对堂兄弟一旦谈不拢,北靖王慕云松便是血溅当场的命运。

    “你又一点儿看不见,瞎费个什么劲。”夏恪见苏柒痛苦地撑着身子,腰都要扭断了的样子,索性伸手把她拉下来,“放心,北靖王爷是个聪明人,不会将自己置于绝境的。”

    “那是自然。”苏柒坐下来扭了扭腰背,“我相公是天下第一智勇双全之人!”岂是那混账皇帝能比的?

    想到这丫头竟跟了北靖王,夏恪心里仍有些酸楚难受,望她叹道:“人家智勇双全,你呢?”想想世家后宅里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便由衷地替这丫头担心,忍不住抬手屈指去弹她的脑门儿,“就你这心无城府没脑子的德行,日后在王府里可怎么过……”

    熟料手指还没碰到她额头,便被一只钳子似的手抓住,头顶响起个不悦的声音:“有我在,她会在王府过得极好!”

    夏恪手腕子被他钳得生疼,却咬牙不肯露怯认怂,倒是一旁的苏柒万般兴奋地扑上去:“相公!你没事吧?!”

    她一时激动便忘了自己手脚还被绑着,站立不稳便直直向前倒了下去,却跌进了一个期盼已久的胸怀。

    “我没事,”慕云松深觉自己刚从刀山火海走过了一遭,此刻亦有些劫后余生的激动,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愿被苏柒担忧,亦不肯被夏恪小瞧。

    他迅速将苏柒上下打量一番,抓住她手臂心疼道:“是我来迟,让你受苦了!”说罢,便去解缚在她手腕上的绳索。

    一旁的夏恪便热心表示自己身上有匕首,之前不敢替苏柒松绑是怕触怒了陛下,然北靖王爷不过瞟他一眼,双手发力,便将那粗壮的绳索生生拽断了。

    夏恪顿时被噎得无语:这是……赤/裸/裸地示威呢?

    慕云松扯断了缚着苏柒的绳索,直接一把抱起来安置在自己怀里,低头柔声道:“走,我们回家。”

    这短短几个字,竟让苏柒一路暖到心底,人亦娇软无力地倚在他肩膀:“好,我们回家。”

    临行,慕云松又向夏恪颔首道:“多谢夏三公子照拂小柒,慕云松感激不尽,来日定当报偿。”

    夏恪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不必客气慢走不送”,心中却道赶紧从我面前消失,最好让本公子这辈子不要再见到你……

    夏恪跳下车来行至皇帝慕云泽身畔,与他一同看着二人一骑一虎渐行渐远,仍有些不敢相信:“陛下真的就这么放北靖王走了?”龙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陛下对这个堂弟有多忌惮,夏恪十分清楚。

    “以他如今在燕北的声望,以及北靖王府在军中的势力,若朕贸然动他,必定引起北境动荡,五十万燕北军离心,得不偿失。”慕云泽眯眼若有所思道,“况朕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尚需要他为国出力。”

    夏恪适时吹捧一句:“陛下英明!”

    慕云泽望着慕云松远去的背影,唇角浮起一抹冷笑,蓦地转身:“启程,回京!”

    慕云松,你我来日方长。

    正靠在慕云松怀里的苏柒,此番才缓过神儿来,想想方才那剑拔nu张的一幕,后怕不已:“相公,你那时便料定,那混账皇帝不会真的杀你,是不是?”

    “慎言!”慕云松轻捏她腰提点她,但打心眼里觉得她这个称谓十分贴切,“我又不是诸葛孔明,岂能算准了他不杀我?”

    “那他当时若真的下令将你杀了……”

    慕云松轻笑:“至少能救你一命。”

    “你……”苏柒一时感动得不能自已,“你这傻瓜,我哪里值得你舍命去救?”

    他将下巴靠在她头顶,轻蹭着她的发,“早跟你说过,你是我心头之珠,早已渗我骨血,断断割舍不得,怎么就不信呢?”

    “我信我信!”苏柒眼泪都要掉下来,瘪嘴道,“那前些日子,你为何那般不冷不热对我,让我以为你移情别恋,不打算要我了……”

    他知道她受了许多委屈,偏偏迫于形势无法向她解释,如今终于送走了“瘟神”,可以跟她实话实说:

    “当初,通过线人得知,皇帝要微服往广宁来,我便与赫连钰去寻访了父王的故交,第一谋士吴庸吴先生,他给我献了上中下三策……”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日青竹小亭里,吴先生说过的话:“最上策,乃是趁他微服出行,身旁戒备不严之机,一举出手杀之!而后率燕北军挥师南下,攻占西京,继承大统,夺回本应属于你北靖王一脉的皇位!

    这中策么,乃是刻意示之以厉害,让皇帝见识燕北军之威武雄壮,你北靖王爷在军中威望之高,让皇帝知道你有问鼎天下的能力,震慑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下策么,说实话老朽并不推崇,便是示敌以弱、刻意迷惑,让皇帝以为你北靖王徒有其名,实则资质驽钝、声色犬马,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对他的皇位构不成任务威胁,他自然不会再忌惮于你。”

    慕云松叹气道:“只因我不愿做下弑君篡位之事,又不欲皇帝始终对我心怀忌惮,故而弃了上中两策,取下策而用之,在皇帝面前故作骄奢淫逸、风留多情的态,希望能混淆视听。”

    “原来如此,”苏柒点头又摇头,“不对啊,你故作风留,宠爱美女,为何要独独把我排斥在外?我就那么上不得台面,连陪你演戏的资质都不够?”

    慕云松被她气笑了:“傻瓜,刻意避着你,是不想将你卷进来。可惜,最终还是让你身处危险之中。”心中却又一丝阴霾:究竟是谁,向皇帝透露了消息?

    “所以,你逛秦楼一掷千金地将思音买回来,是故意做给皇帝看的?”说道思音,苏柒突然想起件重要的事,“你可知思音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