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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礼拜六的上午,无课,江暮平起得比平时晚了些,他的助教准时给他打了通电话。

    “喂?”江暮平拉开了窗帘,窗外的阳光耀眼地照进来,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教授,你起了吗?”

    “起了。”江暮平的嗓音有些哑。

    “哎,好,上午九点的辩论赛您别忘了啊。”助教在电话里说,“一会我过来接您一块过去,还是怎么?”

    江暮平踩着拖鞋走出了卧室,说:“你先去吧,一会我自己过去。”

    “好,那一会见啊。”

    今天市里有一场辩论赛,江暮平作为北城大学法院刑法学教授,被主办方邀请去当嘉宾。因为参赛选手中有北城大学的学生,所以江暮平没有谢绝。

    江暮平去浴室洗了个澡,洗漱了一番。电动剃须刀好像是坏了,充了一夜的电仍旧启动不了,江暮平想着回来的时候要去买个新的,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了许久不用的手动剃须刀。

    江暮平太久没用手动的,手生,没留神在下巴上划了一道小口子,血在白色的剃须泡沫里晕染开来。江暮平忍着隐隐的刺痛刮干净了残留的胡茬,然后将脸上的泡沫冲刷干净。

    江暮平抬起下巴照了照镜子,伤口在下颚的位置,不显眼。

    早餐依旧是一杯温开水和几片全麦面包,不好吃,但江暮平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他做饭不怎么好吃,也不爱逛超市,对每日三餐的要求是“熟了就行”。

    面包大概是放了有些日子了,有些干硬,江暮平灌了好几口水,才就着水勉强下咽。

    临走前,江暮平打开衣柜,挑了很久才选了一条满意的领带。

    林为径周六要参加一场市级辩论赛,他早早地通知了成岩,希望成岩能够到场。成岩当面拒绝,背地里却又悄悄地来了。

    成岩来得比较晚,参赛的辩手已经在台上坐定,林为径就在其中,穿了件黑色西装,面容俊朗,看上去很精神。

    成岩猫着腰在后排找了个位置,主持人走上舞台开始发言,成岩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忽然从主持人的话里捕捉到了一点敏感的信息。

    “……下面,我很荣幸地为大家介绍出席本次辩论赛的各位嘉宾:北城大学法学院刑法学教授,江暮平……”

    坐在嘉宾席的男人接着主持人的介绍站了起来,背影很高大,成岩看到他侧过身,朝观众席微微欠了欠身子。

    无框眼镜,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那侧颜,的的确确是江暮平本人。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摄影师举着相机跑到江暮平面前咔咔咔连拍了数张照片。

    江暮平是嘉宾,不是评委,所以全程都没什么存在感,但是成岩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了过去;本来是来看林为径的,这会目光却总时不时地瞟向江暮平坐的地方。

    江暮平坐得板正,腰杆挺直,目光很专注地望着台上,他手里握着一支钢笔,另一只手放松地搭在桌上,偶尔低头记录着什么。

    直到后半场成岩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了林为径身上。

    北城大学辩论队获得了胜利,林为径还荣获了优秀辩手的称号。

    不知道是不是主办方故意安排的,虽然嘉宾里有比江暮平资格更老的前辈在,但给北城大学辩论队颁奖的任务还是落到了江暮平这个年轻教授的手里。

    江暮平觉得其行不当,上台的时候不大高兴,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自己学校的学生,也只是微微扬了下嘴角。林为径笑呵呵的,笑容十分灿烂,拍照的时候还特意挨紧了江暮平,傻傻地咧开了嘴角。

    只因为成岩在这多逗留了一会,退场的时候就被林为径发现了。

    那时林为径正在跟江暮平交流复盘刚才的辩论,余光一晃,就看到了他哥熟悉的身影——成岩的发型太扎眼了,长得也扎眼,明星似的,一眼就能看出他与别人的参差。

    等成岩想走的时候已经晚了,林为径挥手喊了一声:“哥!”

    江暮平拿着笔记转头看过来,成岩率先被他的领带吸引住目光,成岩现在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每次跟江暮平见面总是忍不住先去看他的领带。

    江暮平从没系过相同的领带,今天也不例外。他的领带颜色并没有很突出的差异,只是款式和纹理上会有细微的不同,成岩每次都能发现。

    林为径抱着证书跑到了成岩面前:“不是说有事不来的吗。”

    “我临时又有空了。”成岩面不改色地说,他看了眼江暮平,江暮平好像要走过来打招呼。

    成岩在江暮平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看到了江暮平下巴上的划痕。

    “脸上怎么了?”成岩问。

    “嗯?”江暮平没反应过来。

    成岩指了指下巴,问:“刮胡子刮破了吗?”

    江暮平用拇指指腹碰了碰那道细口子,点头:“嗯。”

    成岩并不那么健谈,只好说点没什么意义的废话:“电动的方便一点。”

    “坏了,所以才用的手动的。”

    会场内喧嚣熙攘,成岩隐隐约约听到人群中有人在喊林为径。

    “阿径!阿径!”

    林建民夫妇从退潮似的人流中挤了过来,林建民的手里捧着花束,夫妻俩红光满面,只是看到成岩的时候,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

    “爸,妈,你们怎么赶过来了?”

    “当然是过来看你比赛的。”林建民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掌,把那束包得有些粗糙的花塞进他的怀里,“你妈给你买的花。”

    林为径有哮喘,闻不了花粉味,林母给他买的是一束棉花,白花花毛茸茸的,很可爱。

    林为径的表情还有些茫然,接过花后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谢谢爸,谢谢妈。”

    林母的视线移向成岩:“成岩。”

    成岩礼貌道:“林姨。”

    林母略略点头:“你也来了。”

    林建民赶忙跟林母介绍江暮平:“淑清,这是阿径的老师,江教授。”

    林母戴了一副老式眼镜,言行举止也流露出几分文雅,很有知识分子的派头:“江教授,你好。”

    “您好。”

    江暮平从她与成岩讲话的神情中察觉到了几分疏离,林建民夫妇对待成岩的态度很像,客气有礼,但总有种疏远感。而且林母比林父更甚,似乎不愿多跟成岩说上几句话。

    当然,也不能排除林母本来就沉默寡言的可能。

    “我拿了奖金,今天请大家吃饭!”林为径举着手里的红包宣布道,“教授,你跟我们一块吧。”

    林母率先阻止:“有点钱你就乱花,存着,当生活费。”

    “一顿饭花不了多少钱。”

    “妈来请。”

    江暮平摇头:“不用了,谢谢。”

    成岩收到了好多条信息,他低下头看手机,听到林为径养母温和的声音:“成岩,你呢?”

    成岩抬起头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有事,不去了。”

    林为径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成岩,眉心微蹙着。只一会,他的眉头就舒展开来,用那种埋怨的口吻说:“你怎么又有事啊。”

    “你以为我是你啊。”成岩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我每天的行程也很满的好吗!”林为径炸毛似的叫了起来。

    “行了,走吧。”林母挽住了林为径的胳膊,“一会想吃什么?”

    她挽着林为径往前走,倏地一顿,像是突然间才想起来要跟成岩道别似的,转过头说:“成岩,我们先走了。”她朝江暮平点了下头:“江教授,再见。”

    “再见。”

    林建民拍拍成岩的肩膀,然后跟了过去。

    他们走进了人流中,朝着会场的出口有说有笑地走去。江暮平看到林为径的养母始终紧紧地挽着她儿子的胳膊,看到林建民用他那只宽厚又粗糙的手在林为径的头上用力地揉了几下。

    江暮平教过那么多学生,见过了太多人,他不至于看不出林建民夫妇对成岩潜意识里的排斥。

    而且他明白这种排斥不是单方面的,因为成岩本人也不会主动亲近他们。

    成岩盯着人流看了几秒,江暮平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许是林为径,或许什么也没看。

    江暮平没有为成岩感到难过,他只是忽然觉得下巴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

    手动的刮胡刀真的不好用,放了几天的全麦面包也难以下咽。

    现状并不是非要一尘不变,他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些,成岩也可以。

    “成岩。”

    “嗯?”成岩侧过头来。

    “你想不想跟我结婚?”

    成岩一怔。

    “跟我结婚,组成一个家庭。”

    “江暮平……”成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成岩额前的蜷发盖在了他纤长的睫毛上,随着他眨动的眼睛飞速颤动,江暮平撩开那缕发丝,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我能考虑一下吗。”成岩像被当头打了一闷棍似的,思维有些混乱。

    “能。”江暮平回答说。

    成岩低下了头,好像是在考虑。可笑的是,他并没有考虑多久就给出了答复。

    他仍然低着头:“…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