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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笑着笑着就老朽2

    同理可证,阮宁活着,他的小包子也竟约等于还活着。



    因存在这个念头,他常常思念孙女儿,茶饭不香。



    他逼着阮致靠拢孙女儿,说:“你反正也很闲,每天不务正业。”



    阮致心塞,说:“我沾了钱您嫌我脏,我织搭桥您说我不务正业,爸爸如今在军中顺风顺水,阮家一路荣耀,爷爷您怎么就不肯消停?嘿,我就不明白了,妞妞是块大磁铁怎么着,那丫头好在哪儿了?”



    阮令红眉毛绿眼睛,要发恼。阮致说:“得,我带磁铁来家,您老就安生等着,不要坐立不安的,奶奶看着您都着急长燎泡了,直骂我是个不成器的,喝了好几缸凉茶也不济事儿!我这是倒霉催的,你们因为妞妞斗气,我招谁惹谁了?”



    阮令听明白他话里话外的讽刺了,啐道:“怎么着,全天下的好事儿都得你们祖孙几个占完吗?你爹司令位儿上坐得安稳,你们别得了便宜又卖乖!”



    阮老太太捂着胸口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当年是苛待你儿子、孙女儿了还是怎么着了?”



    阮爷爷头一梗:“废什么话!我要见妞妞!”



    阮宁起初不肯来,当年和阮致说过那样的话后,怎么还愿来这园子。可阮致嘴皮子磨破了,差点下跪保证以后做个不害人的好宝宝,阮宁才犹豫地上车。



    待她们进园子的时候,说来也巧,刚好碰见宋林。



    他正开着跑车出园子,副驾驶上的姑娘却换了个人。



    一样的花容月貌,不一样的人。



    “呢?”阮致同他关系好,直接大剌剌地问了,又细看了这姑娘一眼,诧异了,笑道,“真有你的,宋林,连bleyee的第一人龚小姐都带出来了。”



    bleyee?



    阮宁听过此话。作为h城娱乐业界会所中的翘楚,bleyee一直屹立不倒。



    h城自2010年以来,一直在朝城外扩张新区,新兴科技产业和娱乐产业在众产业中显得尤为突出。b城s市的夜场在刻意的压制下渐渐低调起来,h城作为后起之秀,于新潮与守旧之间还在寻求一个平衡。公子哥权贵们虽然一直是风向标,但是如今倒是早已把会员制当成选择场地的先决条件了,而这些建立vip保密制度的会所也不过是寥寥几家,再分高下,bleyee拔得头筹。



    bleyee作为娱乐会所有个特点,它标榜“不择贵贱,客居天堂”。也就是不管你小子身份如何,只要你花了钱,一定让你体会到天堂般的服务待遇。什么?你没钱?没钱你进得来吗?老老实实待大街上吧。是说了不择贵贱,但没说不择rmb。



    bleyee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姑娘美。所有的服务员都是姑娘,所有的姑娘都美。外界传闻说姑娘们都是大学生,这话不辨真假。



    bleyee共一层卡座、三层包厢。选择卡座的一般都是千元消费水平的白领,三层包厢则类似于金字塔结构,从二层到四层,房间越来越大,装饰越来越奢华,服务越来越精致,消费越来越高,当然,来消费的人的身份也是一层比一层高。



    &nbleyee一楼的不在少数,可是登上过三楼以上楼层的寥寥无几。至于外界所传的几个人间绝色,也基本都在四楼候着,一楼卡座连裙子角都没见过。



    龚小姐龚长秋便是四楼精挑细选出的姑娘中的第一人。她虽然温柔随和,却从未出过台,似乎只是个中规中矩的房间管家,与那些**酒肉从不相干。



    阮致见过她几回,每次都为这个女人的美貌所惊叹。传闻她与某大佬过从甚密,阮致人精似的,从不招惹她。



    然而宋林再一次让他深深折服。阮二叔曾骂过阮致,说:“你长得不如宋林和俞迟,学习不如他们,手段不如他们,除了玩女人比那俩强,还有什么比得上人家的吗?”



    阮致心说:爹,不好意思,玩女人我也比不过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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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林轻描淡写,说:“分手了,我跟性格不大合拍。”



    他淡定自若,没有丝毫不自在,又说:“长秋好久没吃家乡菜,我刚巧认识一个正宗的淮扬派师父,就带她试试。你们要不要一起?”



    阮致摇头像拨浪鼓:“太上皇在家等公主呢,我跟你半道跑了,太上皇弄死我。”



    宋林笑了,淡淡点头:“行,回见吧。”



    他说:“你也再见,阮宁。”



    一直神游天外的花容月貌的长秋却像被踩了爪子的猫儿,全身一惊,陡然抬起了头,搜寻着宋林口中的阮宁。



    阮宁点点头,跟宋林招手作别,却被长秋看得头皮发麻。



    阮致“嗖”的一声开走了大众,宋林也“嗖”的一声开走了迈巴赫。



    阮宁琢磨着不对,啧啧道:“二哥,你什么时候这么低调了,你的劳斯莱斯呢?”



    阮致也很无奈:“我爸说了,如果把宋林比作迈巴赫,我充其量就是辆大众,怎么有脸开劳斯莱斯。年前他把车收了,说啥时候我想明白以后的事业规划,再把车还我。”



    他疾驰而过,穿越一条笔直而整齐的大道,大道的两旁稀稀落落地坐落着四五幢五层别墅。别墅周围是草坪和花圃,又分别被人工凿成的湖水隔开成私人空间。



    湖水的尽头是园子的最西面,那里是公共活动区域,有凉亭、假山、玻璃健身房、泳池以及花房。园子里高树低植,错落有致,一到春日,大眼竹高而粗壮,玉竹瘦而风雅,齐齐作响,仿似管弦,八角金盘叶青嫩美,黄金菊鸡爪槭簇放路边,车轴草、黄槽竹小小个子大大韵致,秀美庭园连草木都暗合风水,转眼到夏,尚有刺葡萄爬满富贵人间,随风摇曳。



    栗家丫头打小就爱去花房,卢家小子打小爱去健身房,阮家丫头打小则爱去湖边,挖蚯蚓、逮蜻蜓、抠螃蟹。



    凉亭上还被张小栓刻了斗大的一排字:张小栓到此一游。



    夏天园子里的几家人总坐一起吃西瓜消夏,姑娘、小子们一会儿号一嗓子,你方哭罢我登场,看着众老友哀怨的眼神,阮令额头上直冒汗,咆哮起来——张小栓!



    阮宁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爷爷的那句张小栓,她微微笑了起来,望着凉亭的方向。



    她说:“我要去凉亭。”



    阮致说:“哎哟,之前那儿死过人,甭去甭去。”



    阮宁的手又微抖了起来,她按住手问他:“人是怎么死的?”



    阮致蹙着眉头,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这是件被他渐渐忘了的事,回忆起来有些费力。他表达得也有些凌乱,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说:“人是溺死的,就在游泳池。可有人说是自杀,因为他穿着整齐,且平时也是会游泳的。其实那天早上我还瞧见他了,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出些什么。说起来,阿迟是我好友,我们读大学时,来往紧密。可是他后来似乎失恋了,因为他喜欢的人同别人好了。我也只是侧面听说。再后来,有一段时间,他谁也不理,每日就在家中,当时我倒瞧他在上发表了几篇医学相关论文,这些论文的核心数据现在似乎渐渐被医学界重视起来,想来也许是他最后想留给世人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牵挂。”



    阮致说:“我那天看见救护车和许多医生围在园子里,他被捞上来时,好像已经不行了。他妈妈哭晕了过去,他被医院拉走抢救,之后没过多久就听人说已经死了。再后来,就是匆匆简薄的葬礼,俞家人太过悲痛,谁都未请。那些细节我都忘了,但是他满身湿漉漉的模样我还记得。”



    他之后又轻描淡写地推测一句,却也不深究:“难道他和你有什么同学之外的关联?那天你去陵园祭谁?毕竟人都死了,何必再多想呢,妞妞。”



    阮宁当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一所封闭的司法警官学校进行公务员入职培训。



    那



    天特别热,军训的间隙,大家坐在树荫下休息,她喝着矿泉水,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校园bbs的帖子,这一幕过去了四年,却每一天都在脑海中回荡倒带。



    拿起矿泉水,咕咚一口,温热汗水滴落在石子跑道上,微风吹过,掏出手机,手指划过许久没有翻过的z**bs。



    好的,就停在这里好吗?



    不到《昨天参加过08级医学院俞迟学长追悼会的同学冒个泡吧》这个帖子,不到《惊闻男神俞迟学长自杀,大家来说说,你们是不是跟我一样暗恋过他》这个帖子,也不到《俞迟死了?俞迟死了!真的?!》这个帖子。



    谁能想象每年都体检的人忽然在b超室发现自己常年好好的良性结节变成一颗恶性不规则血流丰富的肿瘤的心情?



    俞迟就是这颗瘤,俞迟同学就是阮宁同学的癌。



    谁都想活在拿到癌症判决书前的日子里。



    阮宁发现,她从来没有那样坦然接受他爱着别人的事实。



    但愿他爱着别人是他带给她的最坏消息。



    阮致忽然玩味到什么,笑了:“哎,你怎么这个表情?”



    阮宁:“啊,我什么表情?”



    阮致说:“好像割了你身上一大块肉,整张脸都疼得抽抽。”



    阮宁想,你说得还蛮贴切,只是不符事实。



    她明明是被人剜了一大半心脏,而这人留下一小块可不是心地善良,而是为了告诉她,这块自卑而残缺的创伤会不停地流血,提示她疼是啥样。



    阮宁曾哭死,对,就是络聊天用语中的“哭死”,那个萌萌的,会不停摇头掉眼泪直到翻白眼昏迷歇菜的一系列表情。



    他死了——她一想起就变表情包。



    阮宁在每个俞迟死了的帖子下都曾默默回复。



    我在。



    暗恋过。



    真的。



    她只说了七个字,却仿佛这世间所有的悲伤,一下子,全经过。



    也仿佛,一下子,笑着笑着就老朽。



    阮爷爷时时刻刻闹着孙女儿,她来了他却板着脸。聊天时板着,喝茶时板着,吃饭时板着。



    板得阮致都别扭。



    “嘛呢,爷爷,您说您想妞妞,您就这样儿想的啊。”



    阮令哼了一声,冷笑道:“谁想这个不孝顺的小东西了。赶紧吃,吃完送她滚蛋。”



    阮宁:“……”



    阮致:“……”



    饭桌上阮二婶热情地给阮宁夹菜,心疼道:“瞧这孩子小脸儿瘦的,逢周末就到二婶这儿来,给你补补。大了反倒客套了,二叔二婶家跟你家有什么区别?”



    阮宁听着直别扭。这里是……二叔二婶家?



    阮令摔了筷子,说:“你放屁!这儿就是她家,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还到你这儿来过周末?说的什么屁话,安的什么心?!”



    阮二婶委屈了,阮老太太冷笑:“是是,我们娘俩嫁到你们老阮家,什么都没学会,就整天学放屁来了!”



    阮老爷子年纪大了,嘴上从来不肯饶老妻的:“你何止学放屁来的,嘴里如今都能装大炮了。”



    阮老太太知他性子,啐骂一句“老东西”,自顾自舀燕窝桃胶汤,懒得理他。



    阮宁不咸不淡听几句,盯着满桌好菜,相中哪盘就操筷子上,浑然不注意仪态,看得阮老太太直皱眉。



    她问阮宁:“妞妞,我听阿致说你有对象了,几时带回来给我们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