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季风临盯着跟叶舟一起走出车棚的陆泽阳，总觉得自己好像即将失去什么了。
他迈出脚走过去，本能的挤进了叶舟和陆泽阳中间，把手里剩下的半支碎碎冰往叶舟嘴里一塞。
叶舟习以为常地叼住，吸了口沁凉的糖水。
“你今天怎么来了？”季风临一边熟稔地问着叶舟，一边转头看陆泽阳。
陆泽阳被季风临挤开，偏头就看到了他带着点挑衅意味地打量。
陆泽阳眯了眯眼，对季风临扯了扯嘴角。
季风临像只嗅到了危机的狐獴，一下子警觉起来。
陆泽阳抬脚，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叶舟的另一边，在叶舟讲话之前抢答：“因为明天有小考，所以阿舟过来了。”
阿舟？？？
季风临瞪大眼。
陆泽阳这么喊叶舟，叶舟能忍的？！
陆泽阳无视了他的震惊，神情平淡，偏头看向叶舟：“是吧？”
叶舟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季风临感觉一股酸味从嘴里直冲脑门。
叶舟终于想到了哪里怪怪的。
他转头看向陆泽阳，表情不太好看：“之前就想说了，你别那么喊我。”
陆泽阳：“什么？”
叶舟：“你别喊我阿舟。”
季风临脑门上的酸意顿时退了回去。
陆泽阳瞥了一眼季风临，不疾不徐：“我跟着时阿姨喊的，阿姨希望我们关系好点。”
叶舟表情凝固，一时间竟然卡住了。
季风临的酸意气势汹汹卷土重来！
“你在我家那么喊就行。”叶舟说，“我们不熟，你离我远点。”
陆泽阳并不介意叶舟这再明显不过的排斥，反正他利用叶舟气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陆泽阳看了一眼对他充满敌视的季风临，恢复了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好，叶舟。”
叶舟看着陆泽阳拎着书快步进了教学楼，刚把手里的碎碎冰塞回嘴里，陆泽阳又折了回来，站在了叶舟面前。
叶舟：“？”
陆泽阳：“校服我今晚上睡前洗完给你。”
“哦。”叶舟点头。
陆泽阳转身走了，走前还对季风临笑了一声。
季风临被他笑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他跟触电了一样弹起来，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叶舟，开始鬼喊鬼叫：“皇上！皇上！您要背叛与臣妾当初的海誓山盟了吗！说好只娶臣妾一人，你……”
“滚下去！”叶舟差点被勒死。
季风临脖子一缩：“哦。”
从叶舟身上蹦下去之后，季风临又觉得委屈。
“你跟陆泽阳怎么回事啊？”季风临小媳妇似的跟在叶舟身后，像条小尾巴，“你不是讨厌他吗？他怎么喊你阿舟，还去过你家，你还给他校服……”
季风临越说越觉得自己错付了，声音顿时大起来：“我都没去过你家！”
叶舟头疼：“我家有什么好去的。”
“那陆泽阳怎么就能去了！”
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事儿逼？
叶舟深吸口气：“他搬到我家楼下了，我跟他真不熟。”
季风临恍然：“这样啊……”
“不然呢？”
季风临说：“我还以为我要被篡位了！”
叶舟惊奇：“就您还有王位？”
“你的后车座就是朕的龙椅！”
“有病。”叶舟骂他，几口把剩下的碎碎冰吃完。
季风临喜滋滋的跟在叶舟后边回了教室，他们来得不算早，班上很多人已经在埋头刷题了。
陆泽阳也在看书，五中和一中的进度还是不太一样，他这种中途插班进来的，就算原本成绩好，要完美融入也不太容易。
陆泽阳借了他同桌的课堂笔记，翻了两页就放弃了。
这也不是个多爱学习的主儿，课本上边歪歪扭扭的线条一看就是打盹的时候蹭上去的。
得换个人借笔记。
陆泽阳不由转头看向叶舟。
叶舟没发觉旁边的视线，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摞试卷，扯了个草稿本出来，直接开刷。
陆泽阳看着叶舟认真做题，有些惊讶。
坐在叶舟旁边的季风临警觉地盯着他。
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陆泽阳转头问同桌：“学习委员是谁？”
同桌抬手指了指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陆泽阳于是起身去借笔记。回来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叶舟的卷子，卷子上坑坑洼洼的，有不少没填的空。
第一节晚自习上到一半，叶舟就放下了笔，拎着那一摞试卷，轻手轻脚的从后门走了出去。
陆泽阳在他出去之后抬头看了眼后门。
同桌的体育委员悄声解释：“他去找老徐了。”
陆泽阳：“……”
其实他并没有打听的意思。
但体育委员已经嘴不停蹄的开始叭叭：“老徐给他开小灶。”说完他又补充，“好多老师都给他开小灶。”
陆泽阳觉得不对：“开小灶成绩还这样？”
体育委员耸了耸肩，说道：“表面功夫呗，一天到晚出去混，成绩不好多正常，听说前些日子他还把隔壁三中的大哥打破了头，人脑袋上现在还包着纱布。”
那还真没看出来有这么凶。
陆泽阳想。
叶舟在他面前就像被掐住了命运后颈皮的猫崽子，只会张牙舞爪无能狂怒。
体育委员指了指叶舟上锁的课桌：“那里边有电击棍，他上下学随身携带。”
陆泽阳看着自己手上的两份教材和笔记，拿起自己的那份，想了想，也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体育委员一愣：“你干嘛去？”
陆泽阳收拾好纸笔，悄声答：“去蹭小灶。”
不蹭白不蹭。
还有大半个月就期末考了，他五中第一名转过来的，期末考的排名怎么着也不能太丢人。
陆泽阳走到徐顺之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
陆泽阳打开门，没在徐顺之的位置上看到叶舟，他在化学老师那儿，听老师给他讲题。陆泽阳听了听，发现不是昨天复习的内容，而是至少两个大章之前。
叶舟在办公桌厚重的文件背后，头也不抬得做题，根本没发现谁来了。
陆泽阳收回视线，去找了今天也在的物理老师。
陆泽阳基础扎实，确认自己物理科目进度没问题的时候，第一节晚自习还没下课。
他看了一眼叶舟，他正坐在化学老师边上收拾东西。
于是陆泽阳把自己的化学辅导书拿了出来。
叶舟察觉到有阴影覆盖而来，他一抬头，跟陆泽阳对上了视线。
叶舟一愣，撇开了目光。
陆泽阳听到化学老师叹了口气，说：“叶舟，下个学期就高三了，你这成绩……你得好好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办。”
叶舟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片刻，他抿着唇，点了点头：“谢谢您。”
化学老师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旁边还有人，就收了声。
叶舟拎着卷子起身，跟陆泽阳擦肩而过。
陆泽阳回头看看他的背影，收回视线，将自己手上的资料拿了出来。
陆泽阳化学成绩很好，没过几分钟就确定了自己完全跟得上。他把东西收拾好，带上门的时候听到办公室里传来叹气声。
是化学老师。
他说：“叶舟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徐顺之的声音响起来：“孩子是好孩子，可惜了。”
之后的话被厚重的实木门挡住，听不见了。
陆泽阳往楼下教室走，他动作很轻，没有惊亮楼道的声控灯。
他看到昏暗的楼道角落里亮着一小团光。
叶舟背对着楼道坐在楼梯最后一阶上，侧靠着墙，正在打电话。
陆泽阳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距离叶舟也就不到四个阶梯。
叶舟没发觉后边的人。
他拿着卷子和笔，含混而低沉地说：“张哥，我这个月不能过去了，要考试。”
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叶舟沉默片刻，应答了一声，然后说道：“行，这段时间谢谢您了。”
叶舟挂断了电话，坐在楼梯上发愣，他手上手机震动了两下，翻过来看了一眼，是支x宝到账提醒。
转入550元。
这是他这两个月零零碎碎在酒吧夜场做服务生挣来的钱。
叶舟点开转账，找到了熟悉的账户，转了500块过去。
下课铃声响起来，叶舟深吸口气，站起身蹦跶了两下，抬脚出了楼梯间，走进了教室。
陆泽阳垂着眼，看了叶舟刚刚坐着的地方好一会儿，也回了教室。
叶舟又在刷题。
陆泽阳瞅一眼，发现科目换成了英语。
只是叶舟这一次并没有那么心无旁骛，在陆泽阳刚落座的时候，就转过了头。
季风临和陆泽阳的同桌都去洗手间了，没在。
叶舟紧抿着唇，盯着陆泽阳。
陆泽阳平静的看着他。
反而是先盯人的叶舟感到不爽了。
他迅速挪开了视线，又在下一秒转了回来，压低了声音，说：“我想好第三了。”
陆泽阳：“？”
叶舟提醒：“约法三章第三章！”
陆泽阳点头：“哦。”
叶舟看着陆泽阳那副冷淡的样子，露出如同遭受了屈辱一般的神情。
陆泽阳仍旧平静的看着他。
叶舟说：“你要辅导我学习。”
“可以。”陆泽阳说，“前提是你不去酒吧。”
“……”叶舟转开了视线，“嗯。”
不会去了。
他刚失去那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