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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发令槍声和加油声此起彼伏,广播里的赛程通知和加油稿轮换着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操场特有的塑胶味,被太阳一照,格外浓郁。



    闻箫绕着操场内场慢跑,背上汗湿了一块,颜色比起旁的布料要深。



    池野出汗出得比闻箫厉害,额头和脖子上已经布满了细汗,他转过头头:“要不要换个方向?”



    两人很默契,经过操场的西南角时,脚下一转,趁着跑道上没人比赛,直接踩线穿了过去。



    超市里有人正成箱地买矿泉水和饮料,还有的班很豪气,奶香瓜子和话梅各十包、士力架二十个,外加一箱子番茄味薯片。超市老板帮忙打包好,满满几大袋,三四个人一起才拎走了。



    闻箫买了包绿茶湿巾,又从冰柜里拿了两瓶零度可乐去结账。



    学校现在哪个角落都有人,跟全地图随机投放似的。两人一人拎瓶可乐,绕到了超市后面,果然,还没人过来这里。



    池野瞄准了石台堆成的洗手池,手掌一撑就坐了上去。他笔直劲瘦的长腿支着地,t恤清凉,配合着春日的明媚阳光,像拍广告片的模特。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不来坐坐?”



    闻箫喝了口可乐,怀疑地看向池野屁股下面的石台,“确定不会塌?”



    “不会,信我,这水池我高一入校的时候,就是这副要塌不塌、要垮不垮的模样,到现在,明南暴雨狂风都好几回了,它还安然无恙。别怕,要真塌了,你池哥接着你。”



    勉强信了池野的话,闻箫走过去,在旁边坐了下来。



    沿着学校围墙的墙根,长了不少的杂草和野花,正在风里摇摇晃晃。池野被熏风吹得懒散,只想枕在石台上睡个悠长的午觉。



    才出过的汗被风慢慢吹干,皮肤泛着凉,闻箫拧紧瓶盖,把可乐瓶朝上抛起,又接回手里。



    池野微眯着眼看,“同桌,你这瓶可乐一会儿打开的时候,肯定有开香槟的效果。”



    可能是太闲,也可能是手欠,他提议,“要不……我们现在试试?生活嘛,就是要从平凡中找刺激。”



    闻箫把可乐瓶递给池野,“你想你上。”



    “上就上,”池野接过可乐瓶,上半身往后倾了点,手臂伸直,“我开了啊!”



    等了几秒,没见池野动作,闻箫:“不是开了吗?”



    “我这是在给你做心理准备的机会。”池野盯着瓶盖的位置,手上稍稍用力,只听“呲——”的一阵响,可乐夹着白色气泡迅速往外冒,没几秒就糊了池野满手,滴到地上后还在不停冒气泡。



    池野笑出声来,笑容明朗,“草,老子到底为什么要开这可乐。”



    闻箫嘴角浮起一点笑,“看得出来,你太闲了。”



    被自己同桌的笑容晃花了眼,池野拧紧瓶盖,晃晃可乐瓶——把人逗笑了,你可以功成身退、静待被喝了。



    闲不住似的,池野往后坐了坐,长腿盘好,就差捧本漫画书或者拿个游戏机,“你可乐洒了大半瓶,要是不够,我的分给你。”



    闻箫:“你呢?”



    池野一笑:“你喝了相当于我喝了,军功章不都分了我一半吗。”



    闻箫嘴唇动了动,过了两个呼吸,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好像有,地震了?”池野猛地下地,抓了闻箫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扯,再看两人刚刚坐的洗手池,“我日,真塌了?”



    闻箫默默看向池野。



    想起自己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洗手池不会塌,现在就被打了脸,池野一本正经,“刚刚地震了,震塌了。”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闻箫手腕被池野攥着,皮肤像是要被热化了一样,他没挣开,任由对方这么握着。



    转过眼看闻箫,池野把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两圈,没忍住,笑着低骂了句“草啊”,又张开手掌盖在闻箫脸上,“对着那些好奇你兴趣爱好的女生,千万不能这么说话。”



    闻箫定定站在原地没动,鼻尖感觉到池野手掌上的一点粗糙硬茧,他回问,“那对好奇我喜欢的人姓什么的人呢?”



    池野眼里的笑就像树荫下散落的光,“这个……当然可以,更过分一点的话都行。”



    话止在这里,两人都没继续说下去。池野把手收回来,看了看时间,“先走了?”



    望了眼池野经常翻的围墙,闻箫又指了指塌了一角的洗手池,“这里怎么办?”



    “这个洗手池早就废弃了,坍塌是它命中的注定,是日夜风化的成果,我们只是旁观者而已。”池野镇静说完,把自己手里拎着的可乐递给闻箫,“一会儿你还要回操场,那里热,你喝吧。”



    闻箫接在手里。



    等池野身手利落地翻墙出去,再看不见人,闻箫独自站在阳光下,拧开池野那瓶可乐,嘴唇贴着瓶口边沿,喝了两口。



    回到休息区,赵一阳他们还在乐此不疲地玩扑克牌游戏,不过可能晒久了,都有点脱水似的没精神。



    见闻箫自己回来,赵一阳精神一振,“你跟池哥是开了什么瞬移的外挂,明明在内场跑着圈,看着看着人就找不着了。”



    “去了趟超市。”闻箫手里拎着的小半瓶可乐就是证据,他找到自己的椅子,发现上面叠放着两件校服,一件是他自己的,一件不用猜,池野的。



    “说起超市,刚刚我们班的水不够了,老许让班长和生活委员他们去超市买两箱回来,一箱太少。”赵一阳伸了个懒腰,“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这扑克牌肯定被诅咒过,我赢的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零一!”



    许睿意犹未尽,“大师你做个法,把诅咒去掉不就行了?”



    “拒绝,这太耗法力我不干!”赵一阳撒手,把牌扔开,凑过去跟闻箫讲话,“刚刚你跟池哥不在,我们被疯狂逼供,什么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哪个明星、喜欢什么体育运动,池哥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水果、喜欢长发还是短发。靠,我怎么知道!”



    闻箫:“你怎么回答的?”



    “编呗,我说你喜欢吃米饭、不追星、最喜欢的运动是刷题。池哥喜欢无色透明、不吃水果、喜欢没头发!”赵一阳自豪,“我果然是人才,我就应该去给明星当公关!”



    想起老许问池野怎么不报项目的事,闻箫问赵一阳,“高一的运动会池野参加吗?”



    “高一?”赵一阳回忆,“我记得参加了的,跑了三千米,接力赛不确定跑没跑,记不清了。池哥体能厉害,当时三千米还差点破了学校的记录。体育组的老师还特意来问池哥要不要试着练练跑步,被池哥无情拒绝了。”



    望着跑道,闻箫兀自出了神。



    晚上,池野走在九章路,经过一家水果店,想起芽芽念叨着要吃橘子,他走进去,找老板要了一个塑料袋。



    老板热心跟他搭了两句话,“今天晚自习下得早?”



    “不是,今天运动会,没上晚自习。”池野挑了一个橘子,习惯性在手里抛了两下才放进塑料袋里。



    水果店老板见他挑得仔细,没再搭话,跟隔壁店铺过来闲聊的老板继续之前的话题,“下午你看见的那辆车,就是来接陆教授的,听说是去外地出差开会,一星期才回来。”他竖了个大拇指,“陆教授不得了,我们这一片儿最有文化的人,上次我跟我儿子还在电视新闻上看见她了,说是参加什么物理会议,听不懂,反正很厉害!”



    池野挑了几个橘子,想起芽芽之前买的草莓发卡宝贝得不得了,决定再买几个草莓。



    水果店老板感慨,“陆教授啊,挺不容易的,一年多前,海难,女儿女婿都没了,还有个小外孙女,一起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当时消息传过来,陆教授多镇静一个人,直接晕了过去,120就停在街边上。”



    池野捡草莓的手指一滞。



    “后来东西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买了票就走了,说是女儿女婿外孙女都没了,但外孙还有口气,在医院住着,等人照顾。”老板唏嘘,“你说,这人啊,不求大富大贵,能平平安安,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已经不容易了。”



    把橘子和草莓递给老板称重时,池野垂着眼睑,问了句,“您说的那家的外孙,现在多大?”



    “跟你差不多大,据说成绩很不错,以后肯定跟他妈一样读重点大学,他们一家子基因好。”老板顺口答了,又回头跟隔壁的店老板说话,“哪像我家,我儿子英语能及格,都是我祖上保佑!”



    池野拎了装水果的袋子,走出店门,忽的有点难过。



    对当事人来说再悲痛、再惨烈的记忆,到了别人嘴里,至多,也就换一句唏嘘。



    还会变成饭后闲时,你对我说、我再对他说的谈资。



    轻得像鹅毛一样。



    踩在九章路坑坑洼洼的街沿上,池野想起化学实验室里,听见警报声吓地蹲在角落、恐惧地紧捂住双耳的闻箫。又想起在医院精神卫生中心前的那条通道里,闻箫失了神般走过来、泛着红的明显是哭过的眼睛——心脏的位置,突然泛起绵绵密密的疼痛来。



    像无数根针,一根接着一根地扎在了心尖最为柔软的地方,整根刺透,针尖还带着血珠。



    狂风卷海啸,池野仿佛行走在真空,每次呼吸时,胸口都仿佛被绷带勒紧。



    下一刻,街上零星的几个行人就看见,茂盛的行道树下,路灯昏暗的光线里,一个拎着水果的瘦高少年走了几步,像是再迈不动步子一般,蹲下了身。



    注视着地面缝隙间长出来的几根野草,池野手指攥紧,许久才缓过来。



    他做不到全然的感同身受,也不是对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产生怜悯,毕竟,他自己家里不见得多好,或者说,在医院里,在底层中,他早见过不知道多少惨事。



    他只是很心疼,心疼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人,心疼为什么是他遭遇了这一切。



    心疼那个被留下来的闻箫。



    回到家,芽芽已经睡了。池野把草莓洗好装盘子里,又挑了一个卖相好看的橘子,在橘子皮上画好笑脸后,轻轻进到芽芽的房间,把橘子和一盘草莓放到了床头,等芽芽明天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



    卧室里,能看见斜对面窗户的灯亮着。池野在窗边,站了许久。



    运动会开了两天半,星期一的大课间,许睿几个开始是在交换卷子对答案,对着对着,开始算起账来。



    “运动会开两天半,周五周六加星期天上午。往少里算,我们放了半天假,往多了算,我们放了三天假。作业数量恒定不变,求问,我们到底赚了还是血亏?”



    “赚了,你见过附中放假放三天吗,寒假一共才几天,国庆几天?对比来看,血赚!”



    “滚滚滚,作业还是那么多,但做作业的时间就半天,还要大清早来学校,睡懒觉的机会都没有,血赚个鬼啊,明明大出血!”



    池野绕过围成一圈讨论的人,先把手里拎着的早饭放闻箫桌上。拉开椅子,取了书包放好,见赵一阳望着墙壁上贴的名人名言出神,“大师怎么了?”



    闻箫把吸管插进豆浆里,回答,“坠入爱河了。”



    “爱河?”池野惊讶,“上周五不是还单身?”



    闻箫进一步解释:“单恋,跟恋爱对象还不认识那种模式。”



    “靠,”池野笑起来,“我就说,就大师这样,谈个恋爱,必须先算算两人的八字命盘星座血型的,进度条不可能这么快。”



    闻箫从书包里把一件校服抽出来,“你的,周五你走的时候忘了,我一起拿走了。”



    把校服接在手里,池野放鼻尖闻了闻,“香的。”



    “洗衣液的味道。”闻箫又解释一句,“太脏,捂两三天不洗,会臭。”



    池野没在意闻箫的解释,他毫无预兆地贴近闻箫的衣领,吸气,压低声音道,“同桌,我们一个味道。”



    一旦把嗓音压在喉口,他的音质就添了微哑,跟平时说话的声音不太一样。



    闻箫被池野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说的话扰得心里一悸,他开口:“同一瓶洗衣液,当然一个味道。”



    池野笑着注视了闻箫两秒,然后把干干净净的校服塞进了自己书包里。



    赵一阳对着墙壁上的高尔基头像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才发现,“池哥你怎么来了,不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十分钟前。”池野问他,“听说你坠入爱河了?”



    “对!”赵一阳自豪,“靠着我广大的人脉,我在运动会第二天就已经搞清楚了我女□□字班级和学号。她也高二,从小学跳舞,叫魏歆妍,这个名字是不是特别美好?”



    池野兴致缺缺:“你觉得美好就行。”



    赵一阳又丧气:“明明都在二教,可我每次课间上下楼两遍,竟然一次都没碰见过她!”



    池野出言打击,“这说明没缘,要是有缘,开学能跟你坐同桌。”



    旁边正在写单词的闻箫听见,侧过脸瞥了池野一眼。



    池野勾着唇朝闻箫递了个笑过去。



    没发现这些涌动的小细节,赵一阳神神秘秘,“不过我不担心,我现学了个方法,这方法在我们明南附中已经流传了上千年,百试百灵!据说以前在这里上学的古人也这么干!”



    “上千年?”池野稍微有了兴趣,“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在书桌的最里面,随便用个什么,刻上你想见的那个人的名字,一笔一划认真刻,刻完后的三天内,你一定会见到你想见的那个人!”赵一阳压低声音,“我已经用圆规把‘魏’字刻完了,进度可喜!”



    池野靠近闻箫,“同桌,你信吗。”



    闻箫还没答,赵一阳就信心满满:“等着,等着见证奇迹的一刻!”



    晚上,池野在书桌前把账对完,合上笔盖,在脑子里把数字全过了一遍,不放心,又翻开记录重新核对了一次。



    整个人仰靠在椅背上,脖子的小关节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咔“声。望着天花板放空,余光瞥见搭床面上的校服,池野盯着看了半分钟,鬼使神差地,伸长手臂拿了过来。



    校服是再普通不过的运动服款式,蓝白色,布料粗糙,池野手指攥着捻了捻,在满室的静谧中,既迟疑又激动地,缓慢凑近了校服。



    直到鼻尖触到布料的表面,他才放弃控制呼吸,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闻箫的气味。



    攥着校服的手指蓦地收紧,呼吸发着颤,池野又贴着布料做了一次深呼吸,直到身体达到极限,再吸不进更多的气息他才松弛下来。



    口干舌燥。



    下一个瞬间,池野又忽地将校服拿远,仿佛上面沾着什么令他失去理智和克制的东西。



    闻箫解完一道数学题,找了参考答案出来对照,发现最后结果相同才搁下笔,十指交叉往前顶,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指。



    敲门声传过来。



    趿着拖鞋,闻箫按亮玄关的灯,开了门。



    门外,白天才见过的人站在楼道里,手上抓着件以前见他穿过的黑白撞色连帽衫。



    池野:“我家里停水了,在你这里洗个澡可以吗?”



    停水?



    闻箫往旁边让了一步,“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