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将嫣儿带回来的时候，嚣张而愤恨的将嫣儿摔在了我的面前。尽管我内心无比愤恨可还是只示意了婉儿把嫣儿扶起来送入内殿好生照看。

    “怎么？！你的丫头顶撞了我，难道连句管教的话都没有吗？！”如雪更加的生气，说话的语气生硬而狠绝。

    我自是不去理会于她，接过宫中司仪手中的画卷，一幅一幅的挑选着身家和貌美的女子。四方司仪皆已经战战兢兢的退到了两侧。在如雪无端而恼羞成怒的白眼中我安然自若，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忍不住发了难，接下来不仅仅是一个嫣儿会成为别人攻击和羞辱的对象，甚至整个锦华宫的人都会遭殃。

    待到如雪的情绪稍缓和了些，我从容的放下手中的卷轴道：“如妃说的没错，若是我的宫人犯了错我自会管教。用不着旁人先行教训。俗语有云：打狗还得看主人，只是不知道如妃是否还知道我是谁？”

    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言辞狠厉，“我是这宫中的正宫皇后，既然你已经代后处置，难道还要我做什么吗？！”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如此宣泄的愤怒出来，因为我从小的个性并不是如此。兴许是如雪也被吓到了，呆呆的立在哪里虽然生气但也诺诺的一言不发无可反驳。

    我定了定神收了收威风，平心静气下来，“如果如妃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宫歇着去吧。”

    我转回身做到了书案前继续慢条斯理的看我的画轴。可刚刚打开画卷就听到如妃的哭声和一大群人下拜迎驾的高呼。如妃装模作样的扮可怜，那样子委屈极了也恶心极了。我只抬眼看了他一眼便没做理会。他对如妃稍作安慰，便命宫人送她回去，他屏退了左右在我身边坐下。

    “我第一次见你发怒。”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责问而是诉说一般的言语。

    我有些糊涂的看着他的眼睛，却寻不到任何我可以捕捉到的讯息。我没有说话起身去倒了杯茶给他，“你唇都裂了，喝口水吧。”

    他幽幽的笑了起来，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我就又端了碗茶坐了过去。

    “本来我就很口渴，想进来讨碗水喝，谁知道刚进门就看见某人在耍皇后的威仪了。”他喝完了水，似乎心情也好了许多。“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并不是要给她最高的权位，最尊贵的称呼。”他端详着我，“若你不是我的皇后，只是一位嫔妃，想必你就可以好好的把自己所有的心思放在了朕的身上，完完本本的爱朕一个人，每日里只需要装扮的美好等朕下朝，陪朕欢心。而不是如此伤心、劳心还要费心的应对每一个你不喜欢的人。”

    我又何尝不想，简简单单的今生就只为一个人等，为一个人做饭添衣，为一个人生儿育女，与他相伴终老。可惜啊，我注定了要进这皇宫做什么皇后，成为万民所指的国母，为自己心爱的人照看别的女人。泪已婆娑，打湿了摆在面前的画卷，模糊了美人的样貌。

    他静静的揽过我的肩，让我斜倚在他的身上，任由我梨花暴雨不动一分。我今生所有的悲痛和眼泪似乎都是付与他的，他懂也或许他也心疼，只是即便他是贵为天子的九五之尊也无可奈何，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的使命，而我也只是为了完成他使命所附属的一份子，都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短暂的温存只能换取这片刻的安宁，国事的繁重，让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儿女私情。不得不说他确是一位好皇帝，有治国的雄才伟略也有爱民如子的仁慈之心，只是连自己的皇后人选都无法做主的他还只能做一个没有实际亲政之权的傀儡皇帝。他的苦楚，直到这一次良妃大选我才真正的有所体会。

    大选之日，我着人下旨带来了三十位精挑细选的美人在后宫供太后决策。这些女子都是我经过了数日的挑选，在几百名官员上封的名册和画卷里挑选出来的，大多是容貌与才情并重的佳人。因为不关乎选后，所以不必经过宗庙礼节。只要太后定夺之后便可直接迎入宫中待帝宠幸。如妃看着她们的俊美，面上倒现了不悦。我则在众多美人中搜寻着一名叫楚绾的女子。她应该来说是这众多美人当中最漂亮的一个，也是这众多美人当中跟我最为相像的一个。她的家族跟我的家族一样，都是尚武的将军，可偏偏她却是一点武功都不懂的文弱才女；自小母亲早亡，父亲续娶。

    太后仔细对照完每人的卷宗和人物，甚为满意的对我点了点头，兴许是因为我没有徇私舞弊从中作梗的缘故吧。

    经过了一轮轮的甄选，太后最终留用了十人，其中有两人是留在她宫中为官的女婢。其余的八人都留在映月台以备后用。只是这除了我故意放在头上第一个的楚绾在其内以外，其余的都是些才情欠疏而父在高位的官宦女子。想必楚绾也是因为太后不愿意弗了我的心意，做的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忙完了这次大选，我也有了喘息的机会。脱去了往日繁重的凤冠霞帔，着了青萝素衣，换上了简单的珠钗，便去了御花园的小轩。

    这儿是皇上平日里小憩的地方，所以被下了命令，宫人皆不可踏足一步，甚至连回廊都不得上。可是我刚到小轩的外面就听到了里面的打斗之声，莫不是皇上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慌乱闯入却只见他与一华服之人正端着昔日用饭的桌椅角力。我想都没想抬手便使出了几年前在寺院偷学来的功夫一掌劈了过去，来人见状慌忙躲闪，桌子应声掉在地上。我收势挡在了皇上的面前伸手护住了他的全部。

    来人甚是奇怪，但见了我的架势他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即就听到了身后的人也发出了一样的笑声，回头正撞见他温情的眼神。

    “荀攸，没想到你在这宫中还能得此红颜啊？！难得真是难得。”来人看起来跟皇上一样有着天家的威严，却显得和蔼很多，年纪四十左右却又显得年轻态若。

    “叔父说笑了，您见过她的，她就是朕数月前刚刚迎进宫来的皇后，秦大将军的女儿秦芊语啊。”

    我的心猛然一震，似乎除了我是他的皇后，是大将军的女儿这些虚名之外，再也没了其他的存在价值。

    “哦？！没有想到秦将军居然教出来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儿来。了不得啊！”看他的样貌和谈吐我也能猜出几分，他定然就是皇上的叔父，百姓口中称赞的贤王。

    “语儿多有得罪，还望贤王见谅。”曾听父亲提过他，说他是唯一一位身具江湖气节的王爷，为了不失爹爹对他的崇敬和礼数，我抱手向他施了爹爹教过的武者礼。

    他对的印象似还不错，闲话了几句，临走时还不忘夸赞我一番。待到贤王有事先行告辞之后，轩子里就只剩下了我跟他两个人。

    “你是来找朕的吗？”他巧笑。

    我装作不知打算回去。

    “那你是来找我的吗？”他自身后抱住我，立时温暖传遍全身，我知道我已经无力回绝。他轻轻的扭过我的身子，细密的唇吻了上来，我只觉得全身酥麻。嘤咛着叫了一声皇上。

    “叫我荀攸。”我知道这是贤王跟他之间的秘密，也是他最亲密的称谓。我没有抗拒的点了点头。

    晌午的风很是和暖，他抱我坐在窗边，遥望着远处的山峦和阁楼，我握着他的手心中甚是安然。

    “朕想有个孩子。”忽然他喃喃的说。

    我蓦然的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背对着他，心中有限怅然，“新进宫的佳人都已经安置在了映月台。”

    他良久没有说话，“芊语，难道你就不想跟朕有个孩子吗？”

    我没有作答也没法作答，我思量了良久才道：“你是皇上，而我是你的皇后，为你生儿育女是我的职责所在。”我知道我是在赌气，是在讽刺。这一次不是我先离开，是他听完了我的话之后起身离开。

    许多天都没有再见过他，再后来便听闻新进的美人中有三人得幸，楚绾也在其中，风头正盛。

    我没有再想以前那么的思念他，似乎这种等待的日子已经让我有些麻木。忽然有一天，婉儿来报说接到了宫外的消息，说是秦大将军喜得一子。我不胜欣喜，进宫这些日子以来无不惦念着他们。如今可好，终于有人可以代替我给爹爹带来快乐了。

    我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简单理了理平日里的衣饰便冲出了门，飞奔到御书房门外的时候才忽然记起他还在生我的气，进退两难间只得停留在门外踌躇。

    文林不知道何时从房里出来见到我之后先行了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我一向不喜欢这善溜须拍马的奴才，我免了他的礼之后也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去。他正做在案前写着什么，我只得静静的立在一旁等着他写完。

    “皇后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头也不抬一下的质问，面色冷峻。那漠然的表情让我的心里灌入了寒风一般的凉。

    “想请皇上恩准我回家省亲。”

    他愤怒的摔掉手中的笔，“你身为国母，怎可想怎样就怎样。朕还想大睡三天不理朝政了呢，谁恩准朕。”

    “难道身为皇后我就没有亲人了吗？！”我彻底的被他激怒，无礼的与他顶撞了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

    他的恼怒和我的愤恨加在身上让我全身都颤栗起来。我不想再与他做无谓的争执，转身想要逃离这里，可还未走几步就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的摔了下去，只见他惊慌的跑向我，其他的我就再也没有意识记得起来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寝宫里，婉儿和嫣儿担忧的在床前照看着我。“我这是怎么了？”

    婉儿见我醒过来喜不自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已经有了一个月多月的身孕了。刚刚太医说娘娘盛怒，动了胎气，已经不碍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并没有一点即将做母亲的高兴，反而眼泪先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嫣儿看到我哭，也忍不住伤心起来，“娘娘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太医说娘娘一定不要太过伤神，否则会影响到胎儿的。刚刚太后也来看过了，若是娘娘的腹中胎儿有什么闪失的话，整个锦华宫的人都得被罚。”

    他终于如愿以偿让我这个皇后履行了我该履行的职责，他对我的爱和整个皇家给我荣宠恐怕以后就全部寄托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了。这不是我当初想要的爱情。

    傍晚的时候，他来了一趟，在我的身边坐了一会儿，看到我心情还没好起来就嘱托了几句底下的人就走了。婉儿说他去了如妃那里，可是他去哪又怎么是我左右的了的。他对着宫中的女人又有多少真情呢？！我不知道，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每日的安胎药喝的我口中尽是苦涩的味道，他兴许也是知道，便着人送了些蜜饯之类的甜食进来，自己倒不常常过来。

    忽然有一日，嫣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娘娘，娘……我看见……”她语不成句的说着，我听着有些烦，便随着她出了宫门，远远的看见一群人拥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不敢相信的努力看仔细，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委屈的跑过去跪在妇人的面前痛哭起来。

    娘亲将怀中的孩子交给旁边也已经湿了眼眶的香儿，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好了，语儿，都已经是快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性，快别哭了，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我泣不成声的点了点头，搀扶着娘亲进了宫门，虽然只是短短的数十个月却如同分别了千万年一般，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说起。

    “自从小姐走了以后，夫人每日里都睡不安稳，生怕你这个性在这陌生的皇宫里惹出事来。现在看到你好好的，还怀了皇上的孩子，别提有多高兴了。”香儿将小弟弟抱给我看，这刚刚满月的孩子看起来灵气十足，在我怀里倒也并不怕生。

    细想当初我安慰娘亲时的样子，那种为了爱飞蛾扑火的炙热早已不复存在，如今这样也算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娘亲看得出我的委屈，“语儿，历来皇家的后宫都是不太平的战场，娘亲和你爹爹只恨当初对你管教太深，希望你能在我们的保护下天真无邪的长大成人，却没有想到……唉！”

    “娘，我没事，我在这儿贵为皇后，皇上他……他有那么的爱我，就算有纷争我也不会又什么事的。再说语儿天生与世无争，又怎么会招惹是非呢？”我宽慰着娘亲，对弟弟更是赞赏。对爹和娘的挂念说了几番，便只能告别了。所有外戚都不得在宫中留宿，吃罢中饭便已经有人来接送娘亲出宫了。我依依不舍的将娘亲香儿他们送至宫门，便只得分别。

    回转身看到他远远的站着，心中莫名的凄然。我望着他走了过去，虽是百步却如同横跨了千年。“谢谢你！”

    他帮我拭去眼角还没干的泪，揽过我的肩膀护送我回宫。一路上自是无话，我却觉得我与他之间只剩下缘深情浅的一份责任：只缘我是他的皇后，是他孩子的母亲。

    “你还在怪我？”他打破了寝殿里的僵持。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如果说我还有怨怪，恐怕也只能怪上天让我与你有缘，偏偏让我爱上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不能专情的人。我明白。”

    他略有些宽怀，“这些日子我总是会去楚绾那儿去，不是因为他是最貌美的一个，而是因为他很像你。无论我是否贵为帝王，也无论我身边有多少女子，可是能住在我心里，让我深爱上的却只有你秦芊语一人。”

    以前我兴许会为了这话感动不已，可如今除了心酸我别无感觉，难道说情爱之事就必然要因为所谓的责任而不能一心一意吗？我抱上他的肩，只为了寻找一丝当初石墙下的温暖。他的话是真是假，我已经不愿意再去辨别。

    他陪了我一整天，直到深夜醒来发现他安详的躺在床边，我竟然有些许的不大习惯。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去早朝去了，待到下了朝又奔了过来。连续几日都是如此。

    这一日他自朝堂上回来，带了些极为好看的花圃盆栽，说是极为罕见的花木，我看着平常也就没多在意，中午吃完饭忽觉腹中有些不适，他扶我躺下不久我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觉得腹中空空疼痛不已，我虚弱的抬起头只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这才惊觉我腹中已经没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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