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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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远征

    六十五  远征

    不待星子回答,辰旦又问:“朕让你读定鼎录,你读得如何了?”

    星子听他提起这茬,面露难色,迟疑了好一阵,终于坚定开口:“父皇所赐的定鼎录,儿臣已经认真拜读,只是其中有些计谋战术,儿臣实在不能苟同。  ”

    “不能苟同?”辰旦勃然变色,几要发作,那是朕的心血所聚,是历代先皇烈火铁血中奋战所得,你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黄毛小子,竟敢如此狂妄?真是事事与朕作对!冷哼一声,忍耐着问:“为何不能苟同?”

    原来星子那日得了辰旦赐书,便回去认真研读,却越看越是怵目惊心,越看越是烦闷难解。书中的著名战例,星子曾早有所闻,只是箫尺当年谈及时,往往一语带过,星子也未做他想,今日方得其详。辰旦用兵确有可观者,但其中某些实战之计,却是其他兵书所少见者。

    两军相争之地,运走粮食、烧光房屋、杀光百姓,以断敌军资源;或是假扮敌军,于敌人后方烧杀奸掳,无恶不作,然后嫁祸于敌,并让人假扮平民四处宣扬,煽动仇恨,以争取民心;战胜之后,生擒的敌方将领并不劝降,或杀或囚,俘获的士兵则集中一处,威逼利诱,蛊惑欺骗,禁闭整训数月,然后分散编制入军,为己所用,反戈一击时让其冲在最前,既可消灭俘虏而不担杀俘之名,又可保存己方实力。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些尚在其次,最让星子心惊肉跳者,更有其二。

    其一是掳掠敌方平民老弱妇孺,冲锋之时,将这些老弱妇孺剥光衣服,在阵前赤条条地绑上数排,当作肉盾,鞭挞使之冲锋。敌方见自己亲人为质,多不敢放箭,而亲人哭号哀恸之声悲天动地不绝于耳,必使敌人军心涣散,毫无斗志,我军便可一鼓而下。辰旦美其名为“人盾战术”。

    其二若是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则围城不打,断其外援。围城日久,城内居民在城外多有亲友,心急如焚,欲进城探望者,可搜尽其行李粮食,再放入城中,增加城内人口,使平民与守军争粮,而城内的居民若想逃出城外则一律赶回,否则格杀勿论。此举可加快耗尽敌方军粮,饿殍满城,更可扰乱军心,离间军民,以收兵不血刃不战而胜之功。辰旦美其名为“和解战术”。

    星子想起,太祖平定天下的最后数年间,曾有喜都一役,围城五月,最后守将开城纳降,不战而胜,官修史书称之为“喜都和解”,视为军史上攻心之范例,大加吹捧。而野史**谈到,城中平民冻饿而死累计至三十万。官修典籍著作连篇累牍,称颂先祖“爱民如子”“爱兵如子”“仁爱慈祥,如日出于东,恩泽天下”,原来竟是如此!

    星子只觉得那一页页绢纸上都浸满了鲜血,几番掩卷不忍卒读。而且充溢字里行间的得意骄狂之气,讴歌溢美之词,更让星子无所是从。虽然星子不是不懂古来军功,皆以鲜血染成,“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前以为那只是战场上厮杀流的血,没想到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竟会无辜遭此惨祸。这样的战争,除了为上位者争权得利,天下苍生又有何益?可为什么,这些惨绝人寰之事的竟是我的祖先父辈所为?

    “儿臣以为,”星子咽下一口口水,鼓起勇气道,“儿臣以为,其中有些计谋,实在太过残忍……”“残忍”之后本应加上“卑劣”二字,星子究竟少了三分胆量,就此打住。

    “什么计谋?”辰旦追问。

    辰旦追问,星子索性横下一条心,豁出去了:“比如,让老幼妇孺做为人盾,剥光衣服,绑在我军阵前冲锋……”

    辰旦不豫地打断他道:“你懂什么?敌我不两立。战场上下,都是你死我活。你不杀人,人便要杀你。对敌怜悯,便是对己残忍。那些老幼妇孺看着可怜,都是敌军的亲属,本就对我军怀有极大仇恨。人盾战术,既可扰敌军心,又可斩草除根,有何不妥?”

    类似的话大哥也曾说过,你不杀人,人便要杀你,星子不由哆嗦了一下。复想,我便是大哥不共戴天之仇人的亲属,他却不肯连累无辜,我也从未对他怀有极大仇恨,为什么父皇就一定要斩草除根,一定要不择手段?当然,这现成的例子不能给父皇说,和他辩论讲理也是徒劳无益,星子沉默了一下,又道:“喜都之役,围城数月,数十万无辜百姓活活冻饿而死……”

    辰旦仍是不等他说完,便疾言厉色地训斥道:“朕在书中已说得清楚,天寒地冻,城高池深,我军若是强攻,必定伤亡惨重,徒增损失。围而不打,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费一兵一卒,迫使敌军最终献城投降。此乃兵法的最高境界,你不会不知吧?”

    星子咬住嘴唇,知道父皇已十分不满,仍不愿隐瞒自己的观点:“乃知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禽兽尚物伤其类,何况同为父母生养之人哉?虽举刀兵,不害天理。儿臣以为,即使战争之中,有些事情仍是不当为的。”

    辰旦冷笑不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自己不能打仗,却要幻想太平盛世从天上掉下来,那些话也能当真?当年先祖起事,群雄并举,若非有些非常手段,岂能打下江山,统一中原?何况,古往今来,改朝换代,开天辟地,总是血流成河,白骨如山,秦皇汉武事业,几曾尧禅舜让和风细雨?朕要你随军征战,便是要改掉你这妇人之仁的毛病!慈不掌兵你不懂么?”

    星子听罢,却抬头对视着辰旦。一字一字,声音清楚而坚定:“仁者无敌。”

    辰旦倏然变了脸色,死死地盯着星子,眸中怒意涌动。星子跪直身子,语气宁静平和,如风过深潭波澜不兴:“儿臣冒犯了父皇,儿臣这就去取鞭子来。”

    辰旦鼻中冷哼一声:“又来这套!你若不觉得有错,朕打你又有何益?岂不是让你更腹诽朕么?”

    星子叩首:“儿臣不敢腹诽父皇。”

    “是了,”辰旦咬牙复切齿,“你不是腹诽,你是当面犯颜直谏,朕真该庆幸!”

    星子垂眸,不再接口。

    辰旦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后再开口:“朕眼下事务繁忙,千头万绪,没工夫与你多扯。朕不管你如何想,这定鼎录你必须倒背如流。你若读完了,便将原本还给朕,自己再默写一遍。待大军出发上路,朕便要查验,若是错了一个字,便是十鞭,你记住了么?”

    星子虽对定鼎录甚感头痛厌恶,但与应付德王一样,犯不着为背书默写这种表面文章而违逆父皇,遂应道:“是!儿臣遵命。”

    辰旦瞟了他一眼:“眼下这江山皇位,是先祖当年浴血奋战,千百万人头换来的。历代相传,无不珍惜捍卫,唯有你来唱反调,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千百万人头只为一己之私,还不许人唱反调么?星子这回倒真的腹诽了。

    两人再无话说,辰旦无奈挥挥手:“去吧!”星子一语不发,行礼退下。

    次日,辰旦最后将朝事交付妥当,令丞相监国,又再度特别密令地方武力,加紧追剿残匪,除恶务尽,不留后患。但是若捉住了匪首箫尺,则须秘密解押进京囚禁,等辰旦班师回朝后再做处理。辰旦深恨箫尺,一定要生擒活捉了他,用尽酷刑折磨,亲眼见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再行处死,方能泄妖言惑子之恨!至于星子,如果仍执迷不悟,无非效法阿贞之事,严密封锁消息,将他蒙在鼓里即可。

    临近岁暮,终于万事俱备,只待举兵。出征这天,辰旦天色未明,便身着明黄绣金衮龙朝服,率文武百官亲临太庙辞别,星子亦在列中。焚香祷告,辞过太庙,辰旦换了金甲戎装,跨上汗血宝马,侍卫与御林军前呼后拥,至城外中军营帐。

    辰旦登上点将台,台下将校云集,肃然无声。数十万大军亦拔营列队,整装待发。苍茫天色下,是望不到头的赤色旌旗,一片红海。山野风大,猎猎作响。辰旦于点将台上站定,台下官兵皆齐齐跪倒,山呼万岁,如万顷麦浪翻滚,重重叠叠,波涛汹涌。台上令旗一挥,众人复站起。便有御林军统帅予新捧了酒坛上前,为辰旦斟满一只赤金酒樽。台下众将士亦人手一杯,斟满烈酒。

    辰旦微微俯身,照例将第一杯酒尽数沥于黄土,以祷上天,复倒上第二杯酒。正举杯欲饮,忽然狂风大作,直扑点将台而来,劲风刮得辰旦睁不开眼。耳听得喀嚓一声,似什么东西断了,辰旦一看,竟是自己头上的金冠被风吹落,掉在了地上!出征之前摔了皇冠,历来未有过这种事。辰旦虽不信邪,亦不由一惊,变了脸色,心头颇为不悦,却又无从发作。

    蒙铸慌忙跑过来,拾起金冠,发现那冠上的金龙已摔破了,只得即令人回宫另取一顶,请圣上暂下了点将台休息等候。此时台上却已风平浪静,全然不见任何痕迹。星子在台下目睹此状,亦觉怪异,难道这是上天的什么预示么?回身望向身后刀枪之林,父皇……不会有事吧?嗯,不过是一阵风,我也太疑神疑鬼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侍卫方取来金冠献上。辰旦正冠登台,重与诸军共饮壮行酒。饮毕,本待说几句激励士气的话,但被刚才之事一搅,辰旦自觉失了颜面威严,再无兴致。台下将领从清晨便集合等候,也是面露倦色,于是草草结束。

    大军开拔,打头的是先锋营。星子大闹武举赛场之后,辰旦权衡其余几人成绩背景,临时任命祖荫为先锋。祖荫出列上台听令,这回百万大军出征,各项准备都算顺利,辰旦最为不满的便是这先锋人选,总觉得祖荫这人头脑简单,有勇无谋,不堪大用。此时见他行动笨拙,暗中蹙眉,虽说已罚过星子,不再追究,但仍不免腾起几分怒气。

    祖荫上台,于辰旦面前单膝跪下。三军先锋,万众瞩目,一想到竟有此天赐良机,让自己建功立业,祖荫便激动不已,面色亦微微发红。辰旦拿起一支金翎令箭,递与祖荫,郑重其事:“朕只嘱你一件事,身为先锋,万不可冒进轻敌,切记切记!”辰旦暗想,不求他有功,但求他无过,也就行了。

    祖荫双手捧着令箭,高举过头,声如洪钟,慷慨应道:“末将遵旨,末将必誓死奋战,不负陛下厚望!”

    祖荫下台时,经过星子身边,得意洋洋地白了他一眼,趾高气扬昂首而去。星子淡淡一笑,不作理会。

    先锋营以骑兵为主,得令后即迅速出发。诸将依序上台,领了令箭,各营陆续开拔。嗣后,辰旦自统中军出征。左军右军于昨日已先走一步。百万大军,塞道壅川,投鞭断流,浩浩荡荡,无边无涯,气势蔚为壮观。

    星子仍是一身银铠,一骑白马,作为辰旦的随身侍卫,伴驾而行。他的鞭伤已好得七七八八,行动基本无碍,只是中毒未解依旧是随时折磨他的隐患。上回武举,星子在全军将士围观下大出洋相,此次再回军中,众人看他的眼光便颇为复杂,既有羡慕,又有不屑,更不乏幸灾乐祸,等着再看他笑话之人。星子皆装作不知。

    一直暗中监视星子的大内侍卫子扬等人,亦现身归队。星子虽名为侍卫,仍不归蒙铸辖制。星子这些天未再单独与子扬碰头,忽见他亦跟在辰旦身后队列中,想到他冒险打探通告阿贞消息,欲要好生感谢,碍于军中人多眼杂,不便说话。只能以目示意,子扬亦微微一笑。星子遥遥一拱手,以致谢意,子扬抱拳还礼。星子感念他屡次三番暗中相助,自己却无以为报,不觉歉然。

    星子跟在军中,昼行夜伏,宿营星子有单独营帐,亦不必再晨昏定省。辰旦忙于军务,也无暇单独召见他。除了在中军大帐轮守值班,星子每日见了皇帝,也便随众人远远地行个礼罢了。

    隆冬时节,天气日渐寒冷,时有风雪交加。星子暗想,这劳师远征,多半与万国盛典一样,是令人怨声载道之事,新年在即,士兵们远别故土,岂不思念亲人?但几日后,星子发觉,将士虽不免思家之情,却没有太多怨言怒气。

    原来,赤火国最重武力,辰旦亦最看重军队实力。不但朝中武将地位显赫,远胜文官,一般军士的地位也远较普通百姓甚至士子秀才为高,家中若有军人,便是门楣生辉,光宗耀祖之事。辰旦苛待百姓,捐税犹重,却从不曾克扣削减军饷,这些年赤火国国力强盛,军中待遇日益水涨船高。解甲归田时,亦有丰厚抚恤。军人妻子父母,地方官员有责照顾,使其衣食无忧。

    这种状况,使得赤火国亿万百姓一改“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惯例。普通人家,尤其是科举无望者,入伍便成了一条捷径,比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耕田种地却被搜刮一空强上百倍。由此,赤火国不但兵源充足,甚至要挤进军中,还得大行贿赂。若能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更是鸡犬升天,当然所需的贿赂更多。这回远征西突厥,需要大量征兵入伍,被选中的百姓无不兴高采烈将自家儿郎送入军中,期待全家的命运由此改变。

    近年来,辰旦为求万国盛典隆重和睦,外战渐少,更难得御驾亲征。这一回大兴刀兵,亲帅举国之兵与西突厥决战,自是国中头等大事。沿途郡县接送劳军络绎不绝,地方各级官吏更是全力发动治下百姓,募捐钱粮充作军费。

    数日后,大军将至墨河边的永安郡。永安郡在赤火国开国史上曾十分重要。当年太祖被强敌追剿,十万大军仅余下不到三成,万里转战,抵达永安获机休养生息。后凭借天时地利,发展壮大,不过十年竟至百万之众,于是东山再起,杀出永安,遂一鼓而平定天下。因此,赤火国立国后,特在永安建塔勒碑为记。

    抵达墨河时,正是午后,辰旦率大军渡过墨河,便令在北岸扎营。自己则率一众侍卫亲兵,登临圣塔山。圣塔山本是墨河岸边一座不知名的小山,高不过数百尺。但因这一带地势平坦,这座小山便显得巍峨雄伟,隐隐似泰山气势。太祖称帝后,便令在此山上修筑了一座九层金顶宝塔,以镇山河,以佑社稷。此山亦得名圣塔山。

    从山脚到宝塔修筑了宽阔的汉白玉甬道,辰旦与随从拾级而上。这日天气晴好,阳光普照,抬头仰望那巍巍宝塔,塔尖如利剑,直插入蓝天之上,阳光斜斜地照在塔顶,洒下一片金光,竟似有气象万千。

    塔前是一座巨大的青石丰碑,镌刻了太祖与开国诸臣在此披荆斩棘运筹帷幄的煌煌事迹。塔中供奉的亦不是菩萨佛祖,而是太祖雕像。宝塔四周松柏长青,四季繁花,并常年有卫兵驻守。辰旦入内焚香祷告,众人亦跪下磕头。

    祝祷毕,忽听得山后喧哗。辰旦一惊,宝塔重地怎会有人擅入?众侍卫亲兵拔剑在手,准备迎敌。星子亦本能地贴近辰旦。少时,却见守塔卫兵押了几个人过来,多是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些人一见辰旦,激动得涕泪交流,忙忙跪下磕头:“圣上万岁!王师万岁!”

    辰旦并不开口,以目示意,蒙铸便问道:“你们是何人?何故擅惊圣驾?”

    来人忙磕头道:“自从当年太祖一去,终于盼到了圣上回来。圣上王师西征,大扬我赤火国威。草民心情激动,白天等晚上盼,好容易等到了今天。草民们准备了一些劳军之物,迫不及待地想见圣上一眼,抄了条近道过来……”

    蒙铸见这些人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全然不会武功,便向辰旦做了个眼色,示意安全。辰旦微微一笑,上前亲手扶起为首的老者,磁性的声音温和可亲:“老人家,快起来吧!赤火国百万雄师,与百姓是鱼水之亲,正是有了你们,军队才能战无不胜啊!”

    老者颤巍巍站起,止不住老泪横纵:“草民老了,不能为圣上上阵厮杀,但草民会每日在家祈祷,祝愿大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复又狠狠咬牙道:“那些突厥蛮子,合该受死,最好杀得他们亡国灭种,方能永除祸患!”

    侍立一旁的星子听到亡国灭种四个字似藏了无穷仇恨,不由机伶伶打个寒战,见那人目眦尽裂,一张老脸都已扭曲,竟显出几分狰狞。不知他与西突厥有什么血海深仇?星子忍不住插话问道:“老大爷,突厥人是不是害了你什么亲人?”

    那人听到星子问话,抬头看了眼,顿时吓得连连倒退几步,差点摔倒。旁边一名大约是他儿子的男子忙扶住他。老者一只手指着星子,抖个不停,似看到了什么怪物:“你,你……”

    星子知道又是自己的蓝瞳惹了祸,从小到大,因天生一双蓝眸,常被人当作异族当作另类,嘲讽取笑,甚至排挤打击,但看了一眼就被吓成这样子的倒也少见。星子心中腾起不悦,遂沉了脸不说话。辰旦开口解围道:“老人家不要害怕,他是朕的义子,也是朕的侍卫,和西域突厥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皇帝发话,老者方镇定下来,意识到自己已是失礼,忙又跪下磕头:“草民唐突,罪该万死!”。辰旦让侍卫将他扶起。老者战战兢兢又看了星子一眼,道:“大人恕罪,小人老眼昏花误认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那些突厥人和色目人,长得都跟妖怪一样,看着就让人害怕,行为野蛮无礼,听说不是强盗就是小偷,专门欺负我们中原百姓。对于这种蛮夷,和他们讲理没有用,就是要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一万杀一万,杀得他们怕了,才不敢生事。”他虽是一耄耋老者,这几句话却说得咬牙切齿,令人不寒而栗。

    辰旦听他说完,颔首微笑,自有帝王之威:“边境不宁,国之大患。朕此次便是要靖边平乱,好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永享太平。”说罢便让人收下老者带来的牛马粮食等劳军之物,赐了一面军旗为表彰,送他们回去。

    星子从头到尾没听老者说出到底西域异族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受了无数白眼,心中颇有几分不解,这色目人突厥人到底是什么吃人不眨眼的妖怪,以至让百姓如此惧怕仇恨?连这些良善老者都欲杀之而后快,等到辰旦的虎狼之师上了战场,必又会是血流成河。

    待下了圣塔山,辰旦回中军大帐查看情报,召集将领议事。今日不该星子当班,星子回到自己的营帐休息一晌,用了晚膳。出征以来,难得有此清闲时光,星子便趁着暮色,信步走出营帐。

    夜幕下除了远远传来几声悠长号角,大营内已是一片寂静。冬日夜晚星月无光,朔风正急,一座座营帐隐没于黑暗之中。星子遥遥望见唯有中军御帐仍是灯火通明,却选了条相反的道路,避开巡逻的士兵,渐行渐远,直到走出了营地,来到墨河边。

    岸边有一块方圆丈许的大石头,星子一跃而上,遂抱膝危坐,凝望着脚下的墨河水缓缓东去。隆冬时节,河面并不宽阔,深色天幕下黑漆漆一片,真如浓浓的墨汁一般,蜿蜒流淌,铺向远方,终似融入了茫茫天际。星子听那水流之声呜咽悲鸣,怀想起困在荒山的养母和生死不明的箫尺,不由涌起难言的哀伤。星子从怀中摸出一支碧绿的玉箫来,凑在唇边,箫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这支玉箫是多年前箫尺送给他的,星子出发时带在身边作为留念。星子所会的曲子,亦大都是箫尺摩天崖上吹奏过的,此时重奏,倍感凄凉悲戚。一曲既终,星子几欲泪下,箫依旧,人何在?普天之下,除了大哥,再无知音!

    星子正愣愣出神,忽听身后人声:“殿下怎么跑这里来了?圣上正四处找你,你竟躲着吹些靡靡之音,仔细他知道了,又要扒了你的皮!”

    星子回头,对上子扬皮笑肉不笑的嘴脸,不满地哼一声:“扒了我的皮,对大人你又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兴奋?”

    子扬嘴角轻扬,笑道:“卑职自然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得当苦力,挥鞭执杖,累得半死。连日赶路已经够呛了,你就省省吧!对了,殿下上次亲手做的鞭子,卑职看到圣上挂在大帐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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