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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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伊兰

    一二六  伊兰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星子适才将伊兰训斥了一番,本打算绝口不提这茬,却又忍不住自行挑起了话端。  星子颇觉尴尬,想要转移话题,见伊兰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碧箫上,似乎有几分好奇,星子便将碧箫递给伊兰。

    伊兰接过,瞄了一眼复还给星子。“你会吹箫么?”星子难得见伊兰对什么事感兴趣,忙殷勤问道。

    “不会,我们色目的乐器与你们中原不同,但我不会奏乐,”伊兰淡淡地道,又为星子斟满美酒,“我没有时间学这些,侍奉真神只须清心寡欲,不能沉迷于外界声色。况且,我生性愚钝,就算学也是学不会的。”

    “谁说的?”星子不满地打断她道,“你要是生性鲁钝,天底下就没有聪明的女子了!”忆起天方殿养伤时,那从殿后传来的飘飘仙乐,人间那得可闻?也不知是用什么乐器奏出的?

    伊兰端起酒杯,眼神中有几分自嘲:“谢谢尊者夸奖。”虽是称谢,却无丝毫得意欢喜,仿佛与己无关,一口将酒干了。

    星子亦陪了一杯。这珍珠泉当真不同寻常,不过半壶,星子已面染红霞,脑中愈发晕眩。侧过身,斜倚着一块大石,醉意朦胧地望着伊兰:“那你在天方殿中,有朋友吗?有人陪你学习么?陪你玩么?”星子对她儿时的经历忽来了兴趣,我小时候,不但有大哥教导我,还有虎哥、猴哥、生财,许多玩伴……她难道就没有么?就算是皇子读书,也还有几个伴读呢!

    “没有,有很多人服侍我,但不是朋友……唔,”伊兰似乎在回忆什么,“除了有一次。我十二岁那年,轻功已小有所成,一天趁圣女不在,我偷偷地跑出了天方殿。”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伊兰的眼角眉梢透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整个人都生动起来,愈发美丽而不可凝视,星子亦是看得呆了。“没有人发现我,我就象一只出了笼子的鸟儿,外面的一切都很新奇,我去搞了一套男孩子的衣服穿上,扯掉面纱,挽起头发,在脸上涂了些泥巴。不仔细看,谁也认不出我来了。”

    “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安拉城,一直向东走,一个人走了很久,不知道经过了些什么地方,我迷了路。也许她们没有发现我跑掉了,一时没有人来寻我。直到天色全黑了,黑灯瞎火,我找不到方向,在荒郊野外乱兜圈子,也不敢去找人家投宿。最后,我走不动了,躲在一片小树林里,听那不远处一条小河哗哗的水声,心里害怕得不得了。这时,恰巧他路过……”伊兰说到这,突然住了口。

    “他?他是谁?”星子愣了愣,追问道,心底莫名地有点不悦,突然想起在杜拉的葬礼上,伊兰献上的那束浅紫色的兰花,那深情款款的低语……“是杜拉王子么?”

    伊兰显然吃了一惊,一双蓝眸倏然瞪大了:“你……”她本想问,你怎么知道,又觉这话十分无理,即住了口。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说我是真神的使者下凡,无所不能么?”星子揶揄地眨眨眼,嘿嘿一笑,“那后来呢?”

    星子既已猜到,伊兰也就不再试图隐瞒,声音却不知不觉低了下去:“他……他是去城外打猎回来,带了一帮随从,举着火把经过,发现了我。见我邋里邋遢的,他以为我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小男孩,便问我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我怕被查到身份,索性一言不发装聋作哑。他没有办法,就把我抱到马上,带我回城。我本来不知道他是谁,等到进了他的府邸,才知道他竟是杜拉王子。他一直很和气,和我说了许多话,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回答……他拿出许多好吃的,让我饱餐了一顿,又吩咐仆人带我去沐浴,我执意不肯。这时,天方殿的人找来了……我被带回了天方殿,直到上一代圣女离世,再也不曾独自出门一步。但是,我听说因为此事,国王狠狠地罚了杜拉王子。”

    “啊?为什么?”星子吃惊,“他不是好心帮了你么?”

    伊兰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因为……我不能和凡夫俗子共处,更不能和男人亲热……好在我当时扮成了一个男孩,他没有看到我的真面目,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然,按照历代圣女立下的规矩,圣女一生都得守贞,将自己奉献给真神和真神派下的使者。如果被别的男子看见容貌,我和他都要被处死。”

    “啊!看一眼都不行么?这也太过分了……你不害怕么?”星子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什么古怪的规矩啊!真是太可怕了!不讲道理,不通人情!定下这规矩的,是圣女还是魔鬼啊!难怪伊兰说没有男人见过她的样子……原来,她和杜拉王子是这样结识的,他们后来应该还见过面吧?那紫色的兰花从何而来?或许是他出征前送给伊兰的?星子怕又触犯什么禁忌,不便再仔细打听。

    “当时我也不是很懂,但她们告诉我这规矩时,我也不是很害怕。人都是要死的,也没什么好怕。”伊兰望着远处山峦,眼神迷离,“他现在……还不是死了?”

    两人陷入一阵难堪的沉默,唯有静谧的银色月轮踟蹰于树梢之上。星子再度饮尽杯中美酒,身旁之人吐气如兰,幽香满襟。半晌,星子犹疑着问出那个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那么,你爱上他了?”

    伊兰怔住,良久不言。星子暗自懊悔,这样问话也太直白了,她不会生气吧?……忽听伊兰沉静如水的声音:“爱?我从没有想过,我不能爱,不能爱上凡人,我爱的只能是真神……”

    星子心底有一丝丝的抽痛,伊兰……她这样的回答并不算是否认啊!她毕竟还是爱了,我……我来晚了么?星子但觉嗓子干涩,费力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又问:“那……他死了,你……不恨我么?”

    “恨?不,“伊兰缓缓摇头:“每个人的生死都是由真神所决定的,人力无可奈何……上了战场,生死不过一线之间。他是自杀,又不是被你杀死的……”

    星子突然打断她道:“伊兰,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伊兰一怔,一时张口结舌:“我……”她本是冰雪聪明,便即明白了星子所指,如果杜拉之死,她不恨星子,那阿曼特之死,她也不该仇恨赤火国皇帝……“我……”伊兰几乎有些慌乱地低头,掩饰着自己的口是心非,“反正……即使他不死,又……又能怎样呢?”

    即使杜拉不死,他们两人也永隔咫尺天涯,不可能在一起。死别或是生离,到底哪种更痛苦,谁又能说得清楚?星子忽为伊兰觉得十二分的不甘,圣女看似高不可攀,只能让凡人仰望,却将青春韶华无情埋葬,不能爱也不能恨,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更不能与心爱的人执手相伴,白头偕老。

    星子还未想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伊兰又幽幽地开口道:“尊者,对不起,我不该和您说这些的,我从来不曾和旁人说过……本来,我……我应该永远埋在心里,直到死……我违规了,您是真神使者,不会怪我吧?”

    伊兰又一次提到死,星子怵然一惊,借着酒意,一把握住了伊兰的纤纤柔夷,热烈的话语冲口而出:“我怎么会怪你?伊兰,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想?天地如此广阔,人生如此多彩,想说的话就说,想做的事就做。何必作茧自缚,活得这么辛苦。不当这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不好吗?”

    “啊?”伊兰十分诧异,“尊者,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星子话已出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醉意染上朦胧笑容,语气却无限温柔,灿若星辰的蓝眸带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迷离如酒,令人沉沦,“伊兰,你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座佛像。正值豆蔻年华,你就宁愿守着冷冰冰的天方殿,无爱无欲,孤零零地过一辈子么?你不是说,人都是要死的,苦短人生,何不痛痛快快为自己活一回?等到色目人复国成功,天下太平了,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着你,去看尽天下美景,享尽自由自在,纵马驰骋,纵情欢笑,你喜欢么?”

    伊兰眼中似有火星扑闪了一下,倏然湮灭无痕:“不……我不能……天下美景,自由自在,如果有来生……”

    星子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伊兰,你才多大,就谈什么来生?不求来世,只要今生,只要你愿意,一切都还来得及。”

    伊兰的娇躯难以觉察地震颤了一下,近乎哀求地道:“尊者……”

    “不要叫我尊者,”星子欺近身去,语气热烈而迫切,“你不相信我么?”

    “不!不,我相信,”伊兰下意识地道,突然发现说错了话,愈发慌乱了,“不,尊者,您不会愿意的?”

    “为什么?”星子不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

    “不!不!”伊兰徒劳地摇着头,眼眸中已带了盈盈泪水,益发柔弱无助,全不似素日刚强睿智,“您不会……”

    星子紧紧地将她的双手团在掌心中,用力量传递着决心:“伊兰,能取下面纱,让我看看你么?”

    尼娜曾告诉星子,色目的女子不能让丈夫之外的男人看见。星子虽一直好奇伊兰的容貌,伊兰也曾说过愿遵从真神使者的一切吩咐,包括献身……但星子怕惹麻烦,从不曾提出非分要求,此时他正式要求伊兰揭开面纱,言下之意便是承诺娶她。

    伊兰微微地哆嗦了,星子却不肯放手,伊兰也即放弃,只是转过头去,不与星子目光对视,却躲不开星子低沉而执著的声音:“我想看看你,伊兰,你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象春天里最美的花朵,需要有人精心呵护,你不该一辈子藏在面纱下生活。”

    星子说完,深深地望着伊兰,眼中跳动着两簇期待的火苗。半醉半醒中已神飞万里,仿佛身处开满五彩鲜花,一望无际的茵茵草原上,和伊兰并辔同行,纵情高歌,人生得意须尽欢,有那样酣畅淋漓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一生又复何求?

    伊兰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旋即垂下头去,声音细若蚊咛:“尊者,我怕……”

    “怕什么?”星子不以为意地笑笑,笑容正如那高悬于空的一轮朗月,温润而明亮,“有我在呢!相信我,好吗?”

    “奴婢怕容貌丑陋难堪,会吓坏了您。”伊兰愈发犹豫,眸中有迷蒙的悲凉,如塞上秋色寒烟凄离。

    “呵呵,”星子似听到了什么让人捧腹的笑话,“怎么可能?”

    “我不敢欺骗您,那……就请您看看吧!”伊兰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决绝的光芒,似易水悲歌寒风萧萧壮士诀别。话音方落,伊兰微一用力,从星子的掌握中抽出右手,徐徐地揭下浅黄色的面纱。

    星子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目不转瞬地盯着她,连心跳都已停止,万事万物此刻已化为虚有。如云彩般轻柔的面纱迤逦滑落的一刹那,星子差点惊呼出声。

    原来,那面纱下不是期待已久的绝世美貌,而是一张形如鬼魅,丑陋之极的面庞。除了那双湛蓝如海的明眸,伊兰的整个面部都布满了深紫乌黑的伤疤,那是利刃,一刀刀刻下的伤痕!一道道纵横交错,不见一点完整的肌肤。五官也皆已被累累的伤疤扭曲,嘴唇更是开裂上翻,怵目惊心。便如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被摔成了七零八落的无数碎片又胡乱地粘合在一起……

    “这……”饶是星子行过千山走过万里,见过许多稀奇古怪之事,也顿时石化当场,半张着口说不出一个字。天下之人本是有丑有妍,参差不齐,但眼前哪里是一张人脸?就算是东施复生,无盐再世,也不能及其万一。如果不蒙上面纱,在大街上行走,路人怕是会当作阎王殿上勾魂夺命的牛头马面,望一眼便尖叫着落荒而逃。

    星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探着轻触那些令人惊怵的刀疤,伊兰微闭了眼,并不躲闪。刀疤深深浅浅凹凸不平,轻颤的指尖传来的质感真切而鲜明!星子如火烫般缩回了手,用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令人作呕的丑陋仍挥之不去,都是真的,不是幻觉!星子咬得牙关咯咯直响,声音喑哑地问:“这……这是谁干的?谁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星子握紧拳头,整个人都似要被熊熊怒火烧着了。

    伊兰的声音依旧如戛玉敲冰般清脆动听,只是嘴唇一张一合之间,扯动重重伤痕,愈发显得面目狰狞不堪:“尊者息怒……这是前任圣女的谕命。”星子的震惊似乎丝毫不出伊兰的意料,又恢复了惯常貌似谦卑却毫无情感的语气,没有焦点的眼神透出深不见底的空漠,仿佛沉浸于千年古井之中,不起半分波澜。

    伊兰的声音清淡如风,却如一枚枚毒针扎在星子心上:“上一代圣女临终之时,命人将我的容貌毁去。她怕我意志不坚,受到外界诱惑,不能尽忠职守。况且时局变化莫测,万一我落入歹人手中,而又来不及自尽,恐会被玷污,有辱真神……”

    “那她有为你想过吗?”星子未待她说完,已恨恨地吼了起来,“你又算是什么?无知无觉的一段木头,或者一块人形的石头?她为什么不去找个石头当什么圣女呢?石头的意志最坚定,没有感情,没有感觉,不会痛,不会恨,更不会被人玷污!”

    “奴婢该死……”伊兰默默地重新戴上面纱,不去看星子,静静地望着遥遥黑夜中虚无缥缈的一处,“奴婢让尊者受惊了……”

    “不,该死的不是你,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星子只想对着苍天大地大喊大叫,以抒发心头的愤怒,但看着伊兰单薄的身影,仿佛要乘风归去,星子竭力令自己冷静,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试着努力平复惊骇之情,心头却无法抑制地弥漫着更深的痛楚。

    星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伊兰的双手,凝望着那洁白如玉的柔夷,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这一双纤手已美到了极致,可以想象那面纱后的容颜曾是怎样的姣好无双……而当那锐利的刀锋一下下毫不留情地划破无暇白玉般的面颊时,是怎样的残忍,怎样的痛楚!仅仅想一想,星子已心如刀绞,整个人都微微哆嗦,对她这样的女子而言,那是比死亡比凌迟更可怕的酷刑啊!被毁去的,还有她一颗曾经充满憧憬的少女之心吧!

    “这不是你的错,伊兰,”星子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尽量放缓了语气,却止不住声音颤抖,“当时……一定很痛吧?是我该说对不起,我竟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星子眼中发酸,稍稍停顿了一下,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伊兰欲要抽回,却挣不开星子的力量。“伊兰,没关系,”星子忽又兴奋起来,仿佛看见重重乌云中透下的几缕阳光,“我师父是神医妙手,他有一种神药,名为无瑕膏,专可祛除外伤疤痕。等他回来了,我带你去见他,一定会药到疤除!”

    伊兰仿佛轻轻笑了一下,一旦蒙上面纱,她便仍是那凛然不可侵犯的圣女,话语中透出与生俱来的骄傲:“多谢尊者美意。不过……尊者忘了吗?这样的药,天方殿中也有。”

    星子登时记起,当初被摩德重刑拷打,废了武功,伊兰救下我后在天方殿养伤,除了被铁链穿过的肩胛骨,其余累累伤痕皆以秘药消除,不留痕迹。

    “啊!我怎么忘了?”星子暗怪自己太笨,声音愈发欢喜,“天方殿有药,那是再好不过了……”

    伊兰摇了摇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天方殿的药,是祛不了我脸上的伤痕的,其实,刀伤入骨,世上也没有什么药能治好,不劳尊者费心了。”

    星子回忆方才所见情形,那些伤痕一道道深刻入骨,整个面目都已扭曲,多年以后,仍然狰狞恐怖,惨不忍睹,确实非鞭伤、杖伤之类能比,皮肉之伤的痕迹,痊愈后本就会逐渐消褪。星子刚生出一点希望的心,又无声地沉了下去。

    星子不甘就此放弃:“不会的,伊兰,你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上天不会这样残酷地对待你,你看我,不也是中了毒没有解药,到现在……”星子忽住了口,我是怎么了?越来越乱了方寸。我提起解药,不是要逼伊兰用命来换么?

    伊兰微微一愣,神情怔忡,旋即道:“尊者的毒,就快解了。”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要你的解药,”星子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你还记得我的命令么?”星子曾令伊兰不得擅自制作解药,此时要疾言厉色地呵斥她,想到她这一生凄苦惨痛,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如一片雪花悠悠飘落,“伊兰,别做傻事,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和你,还有你的色目国。师父会给我找来‘血海’的解药,我也会治好你,让你恢复如初。”

    “嗯,”伊兰低声呢喃,犹如自语,“其实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也戴着面纱。这是前任圣女的谕命,我不能……”

    “伊兰!”星子目光凌厉,蓝色的眸子在月光下亮得灼人,胸膛剧烈起伏,“不要再和我提她!你不是说,你一生只听真神和真神使者的命令么?”星子从不愿以真神使者的身份压她,但此时涌起对那个什么前任圣女的无尽厌恨,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了。她死都死了,还要活人为她殉葬么?

    果然,伊兰立刻恭敬地改了口:“是!奴婢谨遵尊者之命。”

    星子低低地轻叹,我想要的不是这样,放缓了语气,目光变得如温柔月色。“伊兰,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么?”

    “奴婢……”伊兰乍听到这个问题,飞快地抬起头瞄了星子一眼,如受惊的小鹿迅速地转开视线,不复方才的镇定,竟多了几分惧怕,几分慌乱,象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奴婢……不敢,奴婢愿遵从尊者的任何吩咐……尊者……难道喜欢奴婢?”

    听伊兰反问,星子沉默了。方才她揭开面纱之前,自己曾对她郑重许下诺言,那是真心实意的承诺……可当看见了她的容貌,我还能坦坦荡荡地告诉她,我喜欢她,我要陪她一生一世么?曾经如春梦般美好的想象瞬间被无情地摔成粉碎,只换来一张噩梦般的脸,真希望……这真的只是一场噩梦,明日醒来一切都不曾发生……如果治不好怎么办?我当真愿意在每一个日出的清晨,日落的黄昏,都对着那样的一张脸么?或者,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只能永远戴着面纱?耳鬓厮磨之际,我或她,能抛开这压在心头的阴影么?但我,又怎么能抛弃她?

    “喜欢”这两个字,如一枚青涩的橄榄含在星子口中,沉甸甸直往下坠,含到齿牙皆酸,终究无法说出口。星子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避开这答案,却心头发虚:“伊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既然我已经看到了你的真容,只要你愿意,我仍然会陪着你,白头到老……”

    “尊者……”伊兰欲言又止。

    星子等了一会,不见她下文,便又神情真挚地继续道:“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后是什么样子,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我这是骗她么?星子暗中诘问自己,我骗了她,却骗不了我自己。可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原来真有这样的时候,违心之语才是最善良的举措。今天是第一次,难道我要骗伊兰一辈子么?我竟然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何况,我又怎么做得到?

    “伊兰,”星子咬咬牙,如今之计,也只能继续,遂愈发认真地道,“我没有骗你,我一直认为,心灵的丑妍远胜容颜外貌的表象,最丑的是虚伪和欺骗,比如明明天生是个丑八怪,却骗要刻意化妆成美女的面目,描眉涂唇,搔首弄姿,欺骗诱惑世人。而你,只是遭遇了不幸,这并不能减损你的美好。”

    星子困难地说完这番话,伊兰只是木然地坐着,犹如一尊雕像,不发一言。“伊兰?”星子轻唤,“听见我的话了么?”

    伊兰转头看了星子一眼,月下秋水般的蓝眸不见喜怒,似有洞穿世事的清明:“尊者,今晚的事,都是奴婢的错。尊者若不怪罪的话,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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