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二一五 预演

二一五 预演

    二一五  预演

    辰旦听星子终究不肯改口唤自己父皇,身体略僵了僵,一些话噎在喉间,说不出口。  辰旦看了他一眼,也不令平身,径自走出了内殿。

    望着辰旦落寞的背影,星子暗自思忖,他如今不知伊兰的身份,不过是猜忌气愤不满而已,大不了以为我受了迷惑,重色轻君,若得知了其中种种内情,得知她便是阿曼特之女,也是被我擅自放走的女刺客,还不知会如何了结?但待日后我与伊兰完婚之时,又该怎么办?就算我不当这太子,不接伊兰入宫,就在色目完婚,但也瞒不了皇帝啊!而届时若只有我和伊兰拜堂,没有亲人的祝福,岂非如同私奔……虽说星子也曾打算,明朝一旦别去,或永不相见,但仍有隐隐难言的失落。

    青云阁殿门关而复开,却是子扬进来了,见星子仍呆呆地跪在地上,嘿嘿一笑,捏着鼻子学辰旦的腔调:“殿下何须行此大礼,平身吧!”正欲上前拉星子起来,忽见案上那方揉成一团的白绢,子扬登时眼睛一亮,展开一看:“啧啧,这又是谁啊?殿下果真是艳福不浅,朝三暮四,处处留情。难怪不得跪在这里思过,原来是捉贼被捉了赃啊!”

    星子闻言面红耳赤,跳将起来,一把抢过白绢,揣入怀中,嗔怒道:“不要胡说!”

    “好,好,”子扬见星子尴尬羞赧,倒也见好就收,眼角弯弯满是揶揄笑意,“殿下息怒,卑职只是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朝堂得意,情场亦是得意。卑职若侥幸活到殿下成亲的那一天,殿下不会少了卑职的一杯喜酒吧?”

    子扬口中嬉笑,心头却又浮起一个疑团,看来星子曾在西突厥待了不少时间,不然怎会对一名突厥女子情根深种?那是什么时候?那次他乍然回到赤火大营,正是皇帝遇刺,危急时刻,星子从天而降闯入御营,挡在皇帝身前。我第一个冲进后帐,皇帝已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星子与那名突厥女刺客之间情形便十分暧昧可疑,星子似乎还会突厥话。二人从前便认识么?那之前,星子藏在突厥?他在突厥干什么?

    方才子扬听得星子和辰旦的对话,得知星子曾立下规矩,错叫一声父皇就甘受一百军棍或一百重鞭,便震惊莫名,揣测其中必有隐情。如今自己与星子休戚与共,祸福同当,要想置身事外,已不可能。子扬方才在殿外盘算了半天,设想了种种可能。此时见了这方来历不明的白绢,更免不了多个心眼。他本是聪明机灵之人,细思之下,陡然生出一股惧意,不由悄然变了脸色,冷汗涔涔而下……

    星子未注意观察子扬的表情,只想将此事敷衍过去,不愿再节外生枝。听子扬言中之意,似乎并不在意以后我娶的是突厥人,有兄若此,倍感安慰,遂笑着执了他的手,道:“哥,你也知道我是易水荆轲,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就别取笑我了。什么喜酒,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若真到那一天,还得请你陪小弟去迎亲呢!”

    子扬暗道,和谁结亲都不告诉我,无半点诚意,我怎么陪你去迎亲?见星子不愿深谈,连皇帝都问不出来,多半他也不会轻易告诉我。何况若是事关重大的机密,现在宫中,隔墙有耳,保不住传扬出去就麻烦了。子扬只得暂压下满腹疑虑,装作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已是过午,子扬便让传膳。星子一旦贵为皇储,诸般用度,更非寻常。珍馐美馔皆流水般奉了上来。星子蹙眉,不是前日与皇帝说好的么,要削减宫中豪奢用度以备军需开支,但阖宫上下正当庆典之日,也不便多说什么。星子拉了子扬同席进膳,将剩下的菜肴皆分赏了下去。

    当初星子迁居重华宫,本为囚徒之身,因囚所听风苑损毁,暂且监禁于此。如今敕封太子,自是今非昔比。殿门外看守的黄门均已撤去,英公公另遣了许多得力的内侍宫女来服侍星子。星子向来厌烦铺张繁琐的规矩排场,伤病在身,更不喜人打扰。谋刺接着立储,皇家狂风乍起,朝中波澜翻滚,星子却一如龙卷风的中心,异样地平静,只紧闭了房门安心养伤,百事不理。

    此后三天,辰旦未再踏足重华宫。既要筹备立储典礼,又要肃清庆王余孽,清查朝中乱党,忙得不可开交。不见皇帝,星子也暗暗吁了口气。如今与皇帝相对,真是不知该如何相处。不管有意无意,自己总忍不住一次次激怒皇帝,节骨眼上,若真导致局面失控,倒也绝非所愿,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立储典礼的前一日,辰旦专派了礼部尚书文定亲来教导星子仪式规程。文定接旨,不敢怠慢,精心准备了一番。当日午后便正装朝服,至重华宫谒见星子。星子满心厌烦,也只好虚以委蛇,将之延至内室。文定拿出一叠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的黄纸,上面记载着立储大典的种种详尽的规仪,从服饰穿戴到程序礼仪,乃至每一步要说些什么话,无不应有尽有。

    文定知道事关重大,一条条详加解释。此类事宜,若是自幼生长于宫中的皇子,见多了各种皇家大典,不说无师自通,也是一点就会。但星子方定了皇储名分,对皇室典礼素为隔膜生疏。辰旦当初虽曾命德王教导,但星子与德王不睦,更将其所传授的视为多余的繁文缛节、陈规陋习,全不上心。

    文定絮絮叨叨,讲了约有一两个时辰,已是口干舌燥,却见星子始终心不在焉,上眼皮时不时碰着下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文定不禁大为沮丧惶恐,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此番皇帝委以重任,若办砸了这桩差事,身家性命可就堪虞了!不得不打起精神,提醒了星子几次,星子皆是随口敷衍。

    耳听文定聒噪,星子忽想起万国大典时自己随众人长跪在观礼台上,苦等皇帝驾临的情形。多少人匍匐尘埃,才换来那天梯云台上的君临天下耀世光彩?如今,这戏中的主角是要换成我了么?星子忽有点明白了,皇家为何最重礼仪?历朝历代不厌其烦地完善这一套套华而不实的把戏。只因为就算是天子,其实也和凡人一般无二。若没有一套神秘繁复的仪式,将之与臣民隔离,让人以为他超凡脱俗,神圣不可侵犯,如何能借天之名,统御万方?

    星子恍惚出神,文定轻咳了一声,提请星子注意。星子侧头看了他一眼,忍耐着问:“大人有何指教?”

    文定躬身道:“殿下,明日典礼繁琐,观者众多。臣请殿下预演一次,以确保万无一失。臣先为殿下示范一遍。”

    星子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文定即一步步演示。星子坐在殿上静观,见典礼前后须跪拜无数次,叩无数个头。文定一面行礼,一面反复强调该如何跪下、俯伏、平身,一丝不苟,恭谨严整。落在星子眼中,朱袍紫绶峨冠博带的文定匍匐在地,便如一条哈巴狗一般,不住摇尾乞怜。形容丑陋,直是不堪入目。星子愈发烦闷,他生平最恨跪拜叩首,看在皇帝是生身之父的份上,平日里勉强跪他拜他也就罢了。若还要正儿八经地勤学苦练如何跪拜磕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强人所难。

    星子目光渐冷。男子汉大丈夫,堂堂正正生于天地之间,匍匐在地,是极为猥琐丑陋之事,除非犯错受罚,不得不如此,否则何能以此自辱?而自己竟要身着锦衣华服,冠冕堂皇,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屈辱的臣服当作一生之中最大的荣耀,喜之乐之,蹈之舞之……星子只觉脑中晕眩,胸口压抑,似窒息般透不过气来。

    好容易待文定演示完毕,星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笑意慵然:“今日辛苦大人了,我累了,大人请回吧!”

    文定愕然:“这……殿下还是随臣演练一次吧!陛下吩咐……”

    星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知道了。时候已是不早,我身体不适,也该休息了,大人请便吧!”

    文定一愣,看看天色,尚不到酉时,雕花长窗外,日光一片金灿明亮,正欲再说些什么,星子已吩咐子扬送客。文定亦素知星子为人乖张,行事荒唐,不可以常理度之,但如今怎敢得罪他?悻悻告辞。皇帝尚等着复命,文定惴惴不安地到怀德堂,觐见皇帝。辰旦听文定禀告了事情经过,倒也未大发雷霆,沉吟了片刻,道:“卿且退下,朕自有处置。”

    辰旦放下手头公务,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几样精致清淡的小菜,以红漆描金的食盒装了,乘辇驾临重华宫。星子静养了这些天,精神渐好,也不必整日躺在床上了。听得通报皇帝驾到,星子兀自坐在靠椅上,对着案前那厚厚一叠典礼仪式的记载生闷气,为明日之事烦恼,也不起身接驾。

    皇帝是听了文定的禀告,来兴师问罪的么?星子恨恨地暗道,帐多不愁,反正我的不是多了去了,他要寻哪一条治罪,都随便他!星子本打算离京之前,尽量不再与辰旦争执,可要做到这点,真是太难了!

    直到辰旦进了青云阁内殿,星子仍大不咧咧地端坐不动,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辰旦有备而来,倒是沉得住气,和颜悦色地唤了声:“丹儿?”

    星子这才起身,并不跪拜,口中辞道:“陛下驾临,臣有失迎迓……”

    辰旦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继续:“朕这几日实在忙碌,未顾上来看望你,你身体如何了?奴才们侍候得还好么?”

    辰旦笑脸相迎,星子虽心存疑惑,倒也不得不心平气和地回答:“有劳陛下垂询,臣一切都好。”

    辰旦似欣慰地微微笑了笑,便令传膳,随行的内侍奉上辰旦准备好的精细菜肴,不过五六样。辰旦陪着星子用了晚膳,其间只字不提翌日立储典礼之事,只是殷勤照料。

    那日因伊兰之事,辰旦怀恨而去,今日反慈颜归来,星子隐生不安。待到撤下残席,星子照例奉上一盏清茶,辰旦接过,抿了一口,方悠悠然问道:“丹儿,听说你不喜明日的典礼仪式?”

    “是!”星子答得干脆。该来的总会来,既然无可推诿隐瞒,倒不如直言不讳。皇帝硬的不成,又来怀柔之策了?反反复复,不过如此。星子等着辰旦苦口婆心的说教。

    辰旦似怔了片刻,叹息一声,道:“朕知道,这些繁文缛节,是为难你了……何况你伤病未愈,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身体。你若真的不喜欢,朕便可下旨,免了明日的仪式,只须直接搬到承嗣宫,朕让人将太子的金册金宝送来即可。”

    这倒有些出乎星子的意外,旋即明白了,这又是皇帝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帝王之术了。他大张旗鼓筹备的典礼,志在必行,怎会因我一言而废?他这样说,似乎十分为我着想,却无非是要我心怀感激歉疚,从而主动顾全大局,心甘情愿地配合他完成这一仪式。

    星子记起前几日他也是这般,救驾回宫后,他提出让阿宝来取出透骨钉,我知他不是真心,便推拒了,不过一日,阿宝便含冤自尽。而这回他又故技重施,我真要顺从了他的心愿,去勉力完成明日那令我厌恶顶透的典礼么?我既不喜又不会那些莫名其妙折辱人的礼仪,想来无论如何做,都不会让他满意,更不会让我自己满意。既然他与我皆心知肚明,所谓立储终归是权宜之计,我又何必违逆自己的内心,拘泥于此形式?白白地让自己不快活,让此事成为我一生抹不去的污点?

    星子遂面露喜色,当即跪下谢恩:“陛下如此体谅微臣,臣不胜感激之至,臣叩谢陛下隆恩!”

    辰旦不料星子竟如此干脆,顺竿就爬了上来,犹如上房抽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一时骑虎难下、进退不得。但身为皇帝,一言既出,又不能即刻更改。辰旦一时没了语言,愣了好一阵,方苦笑道:“起来吧!只要你……你不怨朕就好。”停了停,又强打精神补上一句,“此番确实匆忙,委屈你了。待你回宫时,朕再同与你昭告太庙,好生庆贺。”

    辰旦今日无一句斥责,只是一味隐忍,听他言语中不尽酸楚,星子倒真有些过意不去了。不管叫不叫他父皇,他终究是我的父亲,他真的是盼着我平安归来么?……而自己如今这样各种别扭,多少也有些自欺欺人。星子复深深地磕了个头,方起身入座。

    辰旦静静地望着星子,一言不发。星子心中发虚,不敢与他对视,虽低着头,却仍感觉辰旦的目光如蛛网密布全身,层层缠绕,无处可避。宫中静如止水,时光蜷缩在烛光的阴影中,一点一滴随着沙漏无声逝去。

    良久,窗外传来了定更的单调梆声。辰旦涩然开口,问道:“朕听说……那透骨钉……每日子夜都会发作,剧痛难忍,这些天……都是这样么?”辰旦每吐出一个字,便如一柄细细的小刀在心头划上一道,禁不住微微颤抖,疼痛竟是真实而鲜明。其实朕早已知道了,又何必去求证,难道是为了证实这痛感么?

    每夜子时雷打不动的折磨,已成了星子挥之不去的梦魇。忽听辰旦问起,星子压不下满腔忿愤,嘿嘿一笑:“正是,拜陛下所赐。”

    “丹儿……”辰旦嘴唇灰败,微动了动,却说不下去,面上已失了血色,眼神亦转为黯淡而昏暗,伸出手来,似乎想抱一抱星子,却在半空中停住。良久,颓然放下。

    星子终究是不忍,又加上一句:“臣还受得住。”

    他吐出这五个字,换来的是辰旦的彻底无言。许久,星子似乎听见辰旦喃喃自语了一句“报应啊……”便再没了下文。星子转过头去,凝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亦是久久无语。

    辰旦终于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背影竟是从未有过的孤单无助。将至宫门,星子忽想起一事,急急唤了一声:“陛下请留步!”辰旦驻足回首。星子从案上拿过一份文书,上前递给皇帝:“臣有一份奏折,还请陛下过目。”

    星子虽曾多次将朝廷上下搅了个天翻地覆,却少有这般郑重其事地上奏。辰旦疑惑,忙拆开,就着灯光细看了一遍。原来是关于大赦事宜,想来是星子算到明日立储,朕便要下诏大赦天下,即预先准备好了这份奏折。奏折十分详尽,重点是此次谋刺大案的处理。星子给出的方案,除了首犯赐死,主要从犯问斩之外,其余不过抄家籍没,监禁流放。星子尤其强调,不可株连九族,滥杀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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