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看着他的神色，心中微痛，转开了脸道：“当日太后宫中有一个男子出现。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什么威胁，可是还是要告诉你。”

    熟料皇帝听完，先是一怔，而后微微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轻尘抬眼看着他：“你知道？”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冷笑道：“小时候我便知道她与宫外的一个男人有染，也撞见过那个男人一次，不过只看到背影，不知道究竟是谁。”

    轻尘听完，倒亦只是冷笑了一声，往床榻上倒下了身子：“原来如此。”那本是与她无关之事，她也并不想过问。

    他还坐在那里，她朝里躺着，很想让自己就此睡着，偏偏昨夜睡得太久太沉，以至于现在根本没有睡意。良久之后，她听到他很轻的声音：“尘儿？”仿佛在试探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轻尘没有说话，依旧一动不动，浅浅的呼吸。又过了很久，才听到他悄然起身的声音。他就要走出去了，轻尘终于还是唤了他一声：“晟……”

    皇帝在门口站住，疑惑自己是听错了，转过头看着她依旧一动不动的背影。

    轻尘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当日在我宫中丢下男人的鞋子，又传话给太后的，你认为是谁？还有，为何我明明好端端的，你最信任的侍卫却要告诉你亲眼见着了我的尸身？”

    他微微蹙了眉：“尘儿，这件事等回到宫里我们再查，好么？不过，不会是风林，也不会是阿敏。”

    轻尘轻笑了一声：“那么，我也感觉不会是华若……也罢，可能是我自己也说不定！”

    夜里，轻尘独宿于帐中，明明还是服了镇定心神的药，然而一入睡，竟然不可遏制的发起噩梦来，也不知究竟是梦到了什么，总之不断蔓延的就是无边的恐惧，很多人的脸不停变换，交替来去。

    轻尘只觉得痛苦，很想醒过来，却如同陷入了梦魇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逃不开那些行行色色的面孔，也醒不过来。最后，所有人的脸竟都化为一张狰狞无比的面孔，极尽恶毒的盯着她：“孽种，我要你死，我必定要你死！”

    轻尘大骇，猛然惊醒过来，竟是满头的冷汗涔涔。帐中一片漆黑，她拥着被子坐在床榻之上，回想着方才的梦境——那张面孔几乎很熟悉，那个情景也分明似曾相识，可是是谁？她竟完全想不起来，或许恨她的人实在是太多，想要她死的人也太多，可是那张脸却是她前所未见的恐怖，究竟是谁？

    外间的丫鬟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声音含混的问了一声：“皇贵妃有事吗？”

    轻尘的心跳犹未平复，伸出手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触手一片冰凉，不知是额头，连手都是冰凉的。她心中无边的空荡，复又躺下去，一闭上眼睛便又是那张脸，终于不敢再睡，索性睁着眼睛等待天明。

    外间的丫鬟听不见回应，以为她睡着了，便没有再问话，翻了身又睡过去。

    轻尘的手缓缓伸到衣衫间，摸到那半颗明月珠，蓦地想起自己的那颗玉坠。明月珠这样珍贵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该她所拥有？或者，只有像坠子那种朴实无华的东西才适合自己？

    她知道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可是根本无法克制住自己。皇宫，皇宫……如果可以，她宁可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地方，也不愿回到那皇宫去，或者说，只要不是皇宫，哪里都可以。

    白天的时候听军中的将士说，按照现在的情形，应该不出两个月便能拿下南越，而最后的战争，萧晟自然是不可能亲自上战场，所以过不了多久，他可能就会启程会皇宫了，到那时，她也不可避免的要回到那里，回到那个差点埋葬了自己的地方，继续被许许多多的眼睛虎视眈眈。

    “尘儿，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让你遭受一点苦难，一点委屈，所有我欠你的，所有你为我承受的，我通通都补偿给你！”

    他的声音犹自响在耳边，她没有怀疑过他说这句话的诚意，只是却不得不怀疑这句话的可行性——如果有朝一日，她和他最宠爱，最信任的人之间出现了不可避免的裂痕，不知道他会怎么选？

    轻尘再也睡不着，起身披衣，外间的丫鬟睡得正熟，她脚步轻巧的走过去，到了大帐门口。大帐门口的守卫都禁不住打起了瞌睡，却在听到动静之后猛然惊醒，看向她：“皇贵妃？”

    “我出去走走。”轻尘淡淡道。

    “奴才派人保护皇贵妃。”两人忙道。

    轻尘顿了顿，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想自己安静的走走。”

    那个守卫立刻明白了其间的意思，忙道：“奴才等远远跟着，不敢打扰皇贵妃。”

    轻尘这时方才点了点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朝军营外的一条小溪边走去。身后的侍卫确实跟得很远，她的心境也终于宁静下来，低头看着倒映在手中的明月，缓缓在溪边坐了下来，褪下鞋袜，将脚放进了那冰凉潺潺的溪水之中。

    的确是很凉，可是她的身体更凉，几乎感觉不到冷，只是麻木。她看着溪水，仿佛连月亮都被她踩在了脚下，就像他给她的，所有能给的的荣耀，他都给了，可是她却依旧不满足。

    轻尘想着，忽然间轻笑了起来，俯身让自己的脸映照在水中，看着水中那张微微有些破碎的脸，轻声道：“宁轻尘，你究竟要什么？”

    “我也想问，你究竟要什么？”

    身后蓦然想起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轻尘没有丝毫的惊讶，依旧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我想要一个全然透明的他，一个，永远不变的他……月亮，你说可能吗？”

    “可以。”他上前，将她拥进怀中，轻轻吻着她的云鬓，“从此以后，我们之间不要有怀疑，我可以全然透明，尘儿，也请你相信，我会永远不变。”

    靠近他怀中，轻尘心中泛起的，除了微醺的幸福，竟还有一丝凉意。

    她终究，再一次妥协了，只是不知这样的妥协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对是错？

    她缓缓伸出手去，圈住了他的腰身，将自己埋在他怀中，同时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如果有朝一日你变了，我将会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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