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阴郁受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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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3)

    坐于我床边的人显然被我动作惊吓到,  瞳孔微缩地看着我,手中的巾帕也被攥紧。

    “主子。”宋楠声音放得更低,“你半夜发起低烧,  属下不放心才……才进来。”

    看到是宋楠,  我抓住他衣袖的手慢慢泄了力气,  落在床沿。

    原来我听到的声音是他的声音么?

    我偏头往床外看,  桌上的烛火昏暗,  窗外也是,  看不出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了?”我问他。

    宋楠回话,  “寅时末。”

    我翻过身,将面朝向床里侧,  “我没事,  你出去吧。”

    过了好一会,  我才听到衣服摩擦声,  宋楠起身走了。

    我抬手擦了下脸,  眼睫是湿的,  手背蹭过脸颊时,意料之中感觉到烫。宋楠没骗我,我是发了低烧,  但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哪怕是大夫。

    安神香还在燃着,  我却了无睡意,干脆下了床榻。楼下是条算得上繁华的街道,不过此时天色黑魆魆,  街上也无人。高楼琼宇在夜色中影影绰绰,  隐有夹道花树芬芳由窗渡入。

    我枯坐在椅子上,静看窗外景色,  一直到天明,想着要回宫见庄贵妃,才不得不让人去请大夫。大夫前脚刚离开,宫里的人后脚就找了过来,是东宫的人,说太子放心不下我,特意让人接我回宫。

    我都不想问传话的宫人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要用了早膳再回去,若你们急的话,可以先回去回话。”

    宫人满脸堆着笑容,“奴才们不急,奴才们就在外面候着。”

    喝完大夫开的药,等身上没有那么烫后,我匆忙赶回到华阳宫。这会子庄贵妃正醒着,我一进她的寝殿,她就招手让我过去。

    “昨儿怎么宿在宫外?”庄贵妃气色比前两日又好了些,但依旧是病容,完全不能跟之前盛容相提并论。她轻轻握住我手,眼里是明显的忧色。

    我安抚地对她笑笑,然后让周围伺候的宫人都下去。

    待寝殿只剩我们母子二人,我倒了水,拿出那颗解毒丸,一起递到庄贵妃唇边,“母妃,这是解毒丸,但你吃了后,还是要装作不适的样子,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毒解了。”

    我想好了,无论真相如何,我都要送庄贵妃离开这里。

    庄贵妃看一眼手里的药丸,却不急着吃,而是满眼不放心地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这药是我向国师求的,母妃还是赶紧吃了吧。”

    我哄了她好久,她才勉强相信我的话,但她不肯吃这药,说这药定然宝贵,还是留给我。我忍住眼中的酸涩,摇头道:“我还有好几颗,看,现在身上就有一颗。”

    我将假死药拿给庄贵妃看,因用油脂包着,她也没发现不同,这才肯服下。

    -

    这厢我伴着庄贵妃没待多久,那厢太子下朝了,他带着太医院院首一起来的华阳宫。

    太医院院首例行为我把脉,那日皇后来了一趟,院首也暂保住了性命,但期限也只是从半个月延长为一个月。

    可怜院首年事已高,为忙蛊虫的事,短短几日,衣裳都宽大许多。他凝神为我诊脉,俄顷,眉头紧蹙,“九皇子身体是不是不大爽利?”

    太子立在我身旁,他才下早朝,连朝服都未换,“说清楚点。”

    院首连连点头,“九皇子的脉象肝火虚旺,邪热鼓动,脉快而无力。”

    “是蛊虫的缘由?”太子追问。

    院首又把了好一会脉才说:“臣尚且不能确定,旁日把脉,九皇子体内的蛊虫安静无异,今日的确有动静,似顺着心脉。”

    太子凤眸一眯,已然不悦,太医院院首忙跪在地上。我将手从软垫收回来,我现在没办法去给太医院院首求情,我……我光控制住自己对太子的情绪,已经很难。

    忽然,太子的脸逼近我,因离得近,我连他瞳孔里的人像都近乎能看清,“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睫毛飞快地抖了几下,抿唇又松开,微微转开脸,“昨天受了点寒,但我已经吃过药了。”

    太子似乎顿了一下,随后他捉住我放在腿上的手,“身体不好,就不要再老往宫外跑了。”

    我忍着将手抽回的冲动,嗯了一声。太子重新站起身体,对太医院院首说话。

    他们谈话的内容我已经无心思再听,我偏头看向守在外面的束公公。

    我其实记得他,当初给我发荣府请柬的就是他。

    -

    段心亭回到段家的事办得隐晦,甚至没多少人知道。段心亭自从回到段家,也一直闭门不出,我让宋楠亲自去盯着他。

    不过才七日,宋楠就来回话了。

    他这几日一直守在段心亭房外的树上,昨天夜里看到了黑衣人翻墙进了段心亭的院子。他怕打草惊蛇暴露自己,并未出面,而是用小石头砸醒了睡在门口的段心亭两个小厮。

    黑衣人手脚虽快,但杀了其中一个,另外一个就大声嚷嚷起来,房里的段心亭也被惊醒,立刻在房里尖叫喊救命。

    黑衣人见局势不好,只能先行离开,而宋楠就跟在他身后。

    我问:“你见到他往哪去了吗?”

    “宣武门。”宣武门是离东宫最近的一个宫门。

    宋楠又道:“属下亲眼看到他换了衣服再进的宣武门,因那时宫门未开,属下不好进宫,才没有追下去。”

    “那你看清他脸了吗?”我追问道。

    宋楠摇头,“隔得太远,没能瞧清。”

    其实我觉得我也不用问了,能在半夜入宫的人会是什么人?臣子亲王都不可能半夜未有诏入宫门。那个时辰能进来的人,要么是下一轮值班的御林军,要么是太子的人。太子如今监国,阖宫都要听他的令。

    我捏紧手,刚吩咐宋楠想办法查束公公的事情,他倏然跪下了。

    “主子,属下有件事要坦白。”

    我抬眸看宋楠,他将头埋得很低,像是无颜见我,“林重檀托属下跟主子说,若是主子在查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查下去了。”

    我乍然在宋楠口中听到林重檀的名字,还是这样的一番话,不可谓不惊愕,“你……你跟他……”

    但我话说到一半停住。

    原先我第一次见宋楠,就是林重檀给我引荐的,那时候宋楠还是将军,意气风发。

    他初见我,就对我多有微词,相反的是他对林重檀,几乎是一见如故。

    因觉得自己被背叛,我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是他的人?”

    宋楠忙抬头,“不,属下一直是忠心主子的,只是在半个月的那封信里,林重檀告诉属下,你在他那里,还说你是在东宫消失的,华阳宫里的是冒牌货。我本是不信的,也想禀告他没死的事情,但华阳宫的那位真的是假的,林重檀在信中亦说他不畏我将他未死的事说出去,反正他如今已经不是邶朝人,这次回来只是不想见主子身陷囹圄。”

    他顿了下,继续道:“他要我如果主子要放了段心亭,就提醒主子不要再查往事,尽早离京,他在京城外有安排接应的人。属下先前不说,是因为将信将疑,直至昨夜看到那黑衣人,才意识到不妙。林重檀在信上还提及了束公公的事,束公公四岁入的宫,年龄太小,净身未净干净,在宫外有个亲生儿子,人叫蔡其。

    束公公这些年帮太子干了不少污糟事,蔡其的命是捏在太子手里的,我们要查可以从蔡其下手,但很有可能惊动太子。太子若是知道主子发现了前程往事的真相,主子就绝无机会逃离京城。”

    我不自觉地将指甲掐进肉里,感觉到生疼,才慢慢松开。假如宋楠没有背叛我,他转述林重檀的话是真的,那么我差不多可以认定谁才是真正指使段心亭杀我的真凶。

    是太子。

    林重檀他也知道,甚至可能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不告诉我。

    “如果我不离开京城呢?”我故意问道,我想知道林重檀到底知道多少,又能预判多少。

    宋楠闻言,又低下头,沉默许久方道:“林重檀说主子要是知道了真相,就一定会想报仇,但他托我跟主子说一句话——‘将母邗沟上,留家白邗阴’。”

    这是一首写母亲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的古诗,当年我还在林重檀面前背过。

    我闻言不知该说什么了,我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日光一点点消退,最后一梭天光也被藏起,殿内彻底暗下去。

    明明未到秋末,我却感觉寒气从我指尖开始蔓延。

    “他还说什么了?”我问宋楠。

    宋楠这次看我的眼神复杂许多,似有怜惜,又似有不忍,他多少知道些我和林重檀的事情,至少林重檀的那些信都是他帮忙转交给我的。

    “他说此后,便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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