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后折腰

为皇后折腰 > 三军备战

三军备战

    待到过完了春节, 日子飞梭,快的就跟那弦上的箭似的。

    裴嘉宪的母妃陈丽芙,此时正在西华宫正殿中的浴房里沐浴。

    纱帐隐隐,微寒的春日,她那浴池里的水面上竟毫无热气。待到她自己从浴池中走出来,混身的肌肤紧致白皙, 虽说年已四十有六了,可是她那具珠圆玉润的纤纤玉体上,竟是没有丝毫的赘肉。

    丽妃保养自己的法子, 与旁人不同。她每隔三日, 都要沐一回冷水浴。

    初时, 宫人们以为这般,她非得病不可。但渐渐儿年成久了,就发现她这保养身体的法子,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好。

    就因为这般三日一冷水浴, 眼看近五十的人, 她的身体,比许多初入宫廷的少女们的还要完美。

    “娘娘这苦头, 一般人是吃不来的。”俩个宫人说着,捧了长长的寝衣过来,将丽妃整个儿的裹偎了起来。

    丽妃垂了垂眸子, 欣赏着自己犹还仿如二八一般的**, 淡淡说道:“凡人以为,作为女子, 只要伺候好了一张脸蛋儿,便什么都有了,可她们不知道的是,男人真正喜欢的,是女子的身体啊。”

    说着,她又道:“罢了,皇上病着,我这幅样子,又能给谁看呢?”

    皇帝是自打病了之后,就挪到皇后所居的南宫之中去了。皇后郑氏那个无盐女,一生没得过什么圣宠,但偏偏就是侍疾侍的好,只要皇帝病了,除了找她,再不找别人。

    想想这个,丽妃方才那股子精气神儿瞬时就全没了:“罢了,下去吧。”

    但等宫人们退了,她立马又爆发起脾气来,将黄花梨的大画案上琳琅满目的摆件,插屏,所有的东西全扑到了地上,咬牙切齿,她道:“郑氏那个贱婢,从来没有一分一毫的真心待皇上,皇上早晚要叫她害死,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没有人像她一样,真心实意的爱皇帝,担心皇帝的身体,总觉得皇帝要是死了,自己也将活不下去。

    可皇帝却只拿皇后郑氏当妻,拿她,完全当个闲来逗逗宠宠,却从不交付真心的嫔妾。

    “娘娘,东华门的值房上有人送了口信来,说有人想要见您。”就在这时,一个宫人走了进来,跪在屏风外说道。

    “如今受宠的是杜细奴,得势的是皇后,我一个无宠的妃子,还有人想要巴结我,谁这般的不识趣?”

    “她说她姓罗,名九宁,是为了和离,以及给皇上治腿疾而来,您要不见,她就去皇后宫中了。”宫人如实答道。

    因为裴嘉宪瞒的隐秘,丽妃还不知道罗九宁出逃的事儿,还整天的怨恨自己胳膊伸的不够长,够不到洛阳亲自掐死罗九宁了。

    没想到,她居然自己来了?

    “阿青,你去给本宫瞧瞧,要真是那个罗九宁,就带进宫来,本宫要好好儿的,跟她聊上一聊。”唤来贴身婢子阿青,丽妃已经在咬牙齿了。

    偏那宫人又补了一句:“那位命妇还说,她的孩子也一起来了,叫您给孩子备些吃食,布置一处舒舒服服儿的住处,她和孩子,将要在宫中长住。”

    丽妃气的简直要跳起来:“她居然还敢,还敢带那么个……去,现在就把她给本宫带进来,本宫倒要看看,她是有什么脸才好在宪儿出征之后,跑到长安来的。”

    要说,因为宋金菊一直在生病,宋绮又不明不白的就没了,丽妃正愁找不到门路弄死罗九宁了,没想到她竟自己找上门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穿了件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系了条深红色的石榴裙,大袖轻披,妆容点上,丽妃着实盛妆了一番,转身坐到西华宫正殿的主位上,蓄了一肚子的气,就准备要给罗九宁来个下马威了。

    不多时,外面一声传,罗九宁就进来了。

    丽妃也是于一瞬间就从自己那主位,凤屏椅上站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罗九宁连个丫头,仆婢都未带着,只带着个胖乎乎的奶妈子,孩子在奶妈怀中。

    她一件青灰色的长褙子干净整洁,纯白面的幅裙上干干净净,一张素白净的小圆脸儿还带着些憨稚。

    只看那双眸子,纯净的仿如雪后晴空一般。

    还别说,当初罗九宁最初来宫里的时候,丽妃还挺喜欢她这幅相貌的呢。当然,那时候她可不知道,这罗九宁最终竟会得皇帝赐婚,嫁给她的儿子。要知道,那时候她就能掐死她。

    挥退了宫人,丽妃立刻就气的暴跳起来:“好啊,你居然还有脸入宫,本宫且问你,你是怎么有脸就跑到长安来的,还有你背上背的那是甚?快把他弄出去,本宫一眼也不想见他。”

    “您不要他,就等于是不要我。我且问娘娘,您要我吗?”

    “本宫要你何用?”丽妃挑了挑眉毛,端地一幅不知天高地厚的宠妃样儿,当然了,她本身一辈子,就是这么个人。

    “皇上腿疾严重,如今下床都得要人搀扶,恐怕已经不知有多久,不曾驾临过西华宫了吧。他四处在找安济堂陶家,能为他治风湿的传人,您确定您就要将我这样赶出去。”

    “你……你!”

    “待到治好了皇上的腿疾,我自会自请与肃王殿下和离,至于这孩子,自然也只是我一人的,与你们没有任何干系。你要将我撵出去,我此刻便去皇后宫中,同样是替人卖命,谁的嘴巴甜些,姿态低些,待我好些儿,我自然就跟着谁。”

    丽妃也听说皇帝在四处遍寻良医,而当初陶八娘能为皇帝所宠,仰仗着的,就是她治腿疾的那套手法。

    难道说,这罗九宁真能帮皇帝治好了病?

    “你欲如何?”说实话,这普天之下,便皇太后,也没有如丽妃一般,真正对皇帝好的心思。别人爱皇帝,爱的是他的权力,他给的赏赐,凭借他而能得来的好处。

    唯独丽妃,抛去这一切,连儿子都可以不顾,唯独爱的是那个男人。

    “我要住在你这西华宫后面那向南的罩房里,侍婢我要曾经在翠华宫伺候过的小月娘,每日的饭食必得要精,我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花胶虫草倒也不必,但汤每日要吊一锅,必得是好东西,也必得娘娘亲自尝过,我才敢喂给孩子吃。”

    丽妃气的息了良久的气,居然还真就答应下来了。

    不答应怎么办,她说她能皇上治病呢。

    罗九宁将小壮壮儿安顿好了,娘儿俩一起暖暖和和儿洗了个澡,让奶妈给壮壮咂足了奶,便团着他一起睡了。

    她得养足了精神,再面圣,给皇帝治病。

    此时已是三月了,小壮壮是去年端午节的生日,此时已满打满的十个月,跳皮的小家伙已经摇摇晃晃的,能扶着墙走路了。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一枝枝绽放着的桃花春蕊,儿子在身边摇摇晃晃儿的走着,罗九宁手咬着指盖儿,掐指算了算,此时裴嘉宪应当已经到瓜州了。

    她想了想,也是时候,该告诉裴嘉宪自己在何处了。虽说如今她只求一个堂堂正正的和离,但裴嘉宪其人本质,并不坏,而陈千里虽说是个恶人,既罗九宁知道他会死在瓜州,又如何能不提醒?

    以及,想想很快东宫,从太子到太子妃,再到佟氏一门都知道她在宫里,且在给皇帝治病时,罗九宁倒是很想看看,这些人的知道后的嘴脸。

    *

    出了嘉峪关,连绵无际的戈壁滩之外,河流,胡杨林,远处的雪山,冷风刮过戈壁,四月的季节,雪沫子迎面打着,吹着将士们银灰色的披风张起,露出下面猩红色的里子来。

    数万人的行军队伍,顶着这般的风雪走了整整五天了,在白雪覆盖的荒原上,像一条缓慢蜿延着的游蛇,在风雪之中烈烈而行。

    忽而,队伍中一个男人策马偏离了路线,风雪之中向着北方驶去。

    领队的陈千里旋即扬手,于是队伍陆陆续续的,就停了下来。幽黯的雪光下,马上的男子红披仿如一抹凝固的血。

    风雪肆虐,他行至不远处的一株胡杨树下时忽而勒马扬蹄,往上面挽了一束风马旗,站在树下凝视了片刻,雪压玉冠,树枝衬着冷白色的面庞,垂着眸子喃喃而语。

    终于安营扎寨,沉默寡言,向来甚少说话的裴嘉宪率先就进了中车帐。

    眼看便要突袭,夺回瓜州城,除了冒雪行军,他们还得出奇制胜,以迅雷不迹掩耳之势,打个胜仗。

    “王爷,长安来信。”半夜时分,胡谦昊顶着一头的雪就进来了。

    四月的雪虽大,但水多,座不住,进了中车帐,那波斯厚毯上,一步就是一个水印。

    “又是丽妃?扔到后头即可。”裴嘉宪两眼在地图上,手指轻轻研磨着下颌,头也不抬。

    胡谦昊站了良久,忽而就跪到了地上:“王爷,属下罪该万死,没有管好儿子,他……他把咱们王妃,给送宫里去了。”

    暖烛下两道幽暗眸光忽而一暖:“讲。”

    胡谦昊双手将信捧了过去,颤颤巴巴道:“这是王妃的笔迹,虽说属下未敢擅启,但显然,王妃如今就在皇宫之中。”

    一把夺过信去,当着胡谦昊的面,裴嘉宪拆开了信,草草扫了一遍,垂下眸子深吸了口气,再打开来,目光落在信的末尾:妾身在长安静待,王爷得胜还朝之际,再提和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胡谦昊也不知道此时裴嘉宪的心情如何,只见他一双眸子在灯下呈着琥珀色,两道眸光在那封信上疾速的闪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将信纸摁下,他柔声道:“胡侍卫长,去把千里传来,告诉他,明日突袭瓜州的行动暂且撤之,待孤仔细筹谋,谋而后定,再作打算。

    “是!”胡谦昊退出去了。

    裴嘉宪轻轻推开兵册,将罗九宁那封信周周正正摆在面前的佛案上,灯下忽而勾起唇角来,就摇头笑了起来。

    她在信中说,陈千里此番突袭瓜州,必死无疑,劝他慎之慎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就对了,那天夜里,罗九宁分明就在王伴月的屋子里。

    药香,孩子的奶香,还有壮壮隔着门那一声小鸭子叫似的爹爹。烛光下裴嘉宪的唇角愈勾愈弯。最危险的地方,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洛阳城固若金汤,但罗九宁躲在王府之中,才能将他给骗过。

    他不知道自己娶了个多聪颖的妻子,也不知道她的脑瓜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只知道她给他生了个儿子,而那孩子比他聪明得多,九个月的时候就可以开口唤父。

    一路行来,行经每一颗胡杨树,裴嘉宪都要挂一只风马旗。

    爹爹。

    他的脑海里时时浮着那孩子奶声奶气的叫声,每一只挂满风马旗的胡杨树,大约都听过他对那孩子的祈盼和祈祷。

    找了整整四十天,分明隔着一扇门,他忽而止步,倒不是因为他不知道妻子和孩子在何处,而是因为,他忽而发觉,当时便他闯进去,罗九宁要逃走的心绝不会息。

    而他真正的症结所在,是不知道她为何而逃。

    他退了一步,放手而出,这就收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她千里送信,还特地提醒他陈千里万一出战,或者会死。

    菩萨心肠的罗九宁,这辈子是逃不出他手掌心的,因为她那种为医者,为父母的菩萨心肠,永不能改,而他能掐得住的,恰是她这一点。

    顿了半晌,裴嘉宪忽而又唤道:“侍卫何在?”

    转眼,传令兵进来了。

    高大,挺拨,深眉俊眼的肃王殿下笑了笑,柔声道:“传令下去,三军备战,明日一早,孤要披甲亲征,夺回瓜州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