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利几何

惟利几何 > 第七章 该死的

第七章 该死的

    当他听完双板斧大汉的打劫宣言后,兴致勃勃地学着师傅讲话前的开场,一手持棍,另一手做单掌礼,道了句:“阿弥陀佛。”

    他的脸上没有害怕,反而很稀奇。他像是好奇地打量山下一草一木那样打量着山下的这群人。

    这群劫匪,一个个面黄肌瘦,好像很多天没有开张了,此刻遇着这个彬彬有礼地带发出家人,“锄头”、“铲子”互相望望,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板斧大汉决定先发制人,老鼠还是耗子,都是一餐,先逮着了再论。

    他左脚向前跨,右手抡起一斧子,想把它架在蒋姜南脖子上,让这个年轻人把包裹交出来,只是斧子还没架稳,被蒋姜南一棍打落,斧背正好压倒了他的左脚上。

    大汉也不想包袱不包袱,钱财不钱财了,把另一手上的斧子一扔,抱着左腿嗷嗷直叫唤。

    听着大哥凄厉的呼喊,后面的“锄头”、“铲子”乱作一团,一个个呼天抢地,大叫:“大侠饶命”,“大师饶命”,“好汉饶命”。

    蒋姜南没想过要命,对饶命这一说无所适从。

    ---------------------------------------

    有个手持“铲子”的老妪,见蒋姜南也不像是黑吃黑的角儿,急眼了屁股蹲往地上一坐,大声嚎了起来,也不再喊饶命,反而怨起天来:

    “我的老天爷呀,你何苦作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呢!

    我和老头子起早摸黑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盖了个瓦房,给我的好大儿说了个媳妇。眼见新媳妇要过门,来年能抱上个大孙子,这该死的老天,偏偏这时候不下雨,地里都开裂了,哪还有庄稼能长出来,他要饿死我们啊!我可怜的好大儿躲过了抓壮丁的官兵,却没想到老天爷不饶人啊。

    该死的老天,他早上出门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们村里人都在传,村东头的李老二在疙瘩山上挖出来一窝山甲,大的皮厚,也没多少肉,烤着吃了,小的卖给了隔壁李大富。两只小东西卖了整整一两银子,这可是一两银子,等过了这个旱天,都盖半个瓦房喽。

    他当然忍不住,要跟着李老二去山上转转,出门的时候还笑嘻嘻地和我说,娘,今天你就别去挖草根了,等我回来烤肉吃!

    那天晚上过了饭点他都没有回来,老头子说让我去李老二家瞧瞧。我去了,远远地就闻着李老二家飘来的烤肉味,我把勒肚皮的绳子又缠紧了一些,走到他家院里。院里有个木头支的烤架,上面是一大块新鲜的肉,李老二没在,他媳妇巧儿在忙活添柴,我问巧儿:“你家老二回来了吗?”

    “早就回来了,还带回来只黄皮子。他在山上把皮都给我剥好了,我这不烤着呢!”巧儿说着又往里添了一把木柴。”

    我走进了些,想问问我大儿的下落,见火光照着上面血淋淋的肉块,我还要问什么呢!

    老天爷呀,那火上架着的哪是只黄皮子,分明就是我的好大儿啊!”

    蒋姜南听到这里又是讶异又是疑惑,他忍不住打断老妪的哭诉:“大娘,你怎么会知道那是你儿子”

    “我可怜的大儿呀,他被砍了头,又没了半个身子,只剩下一排肋骨,可这排肋骨也是我从小数到大的呀,我怎么会认不出来!”老妪讲到这里,喊得更凶了:“我可怜的大儿呀,年纪轻轻地就走了,他还没娶媳妇呢,我的儿命苦啊!我的儿啊!”

    “然后呢?”蒋姜南边问边蹲下身,想把这个可怜的老妇人扶起来。

    “然后?”老妪突然伸手往地上一抓,向上一扬,沙土、石子瞬时迷住了蒋姜南的双眼,周遭的一切他都看不到了,只记得他被一群人压在地上,绑了起来。最先拿板斧的大汉见他落网过来踹了他一脚,像是碰到了伤处,又嗷嗷地叫着单脚跳开了。

    老妪也凑过来,在他耳旁说:“然后?年轻人还是想想自己的然后吧!”

    -----------------------------------

    蒋姜南愤愤然,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脏话宝典里只有两个词汇,一个叫“小崽子”,是师祖生气时候骂他的;一个叫“老和尚”,是师傅生气时候吐槽师祖用的,现在又无师自通添了个新的词汇,叫“该死的”。

    “该死的小崽子”、“该死的老和尚”、“该死的……”只要前面加上该死的,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可恨,他想自己这时候应该骂一句“该死的老婆子”,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像一开口就会有无形的悲哀降临,像笼罩她一样笼罩住自己。

    于是,他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