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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谁的错

    整个冬天,寨子里都在为寨主胡老大你女儿婚礼而高兴,过年的福字刚摘下来就都换成了喜字,几乎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孙张两家就没那么开心了。

    孙寡妇小产之后,孙家不让她进屋,她在一个下雪的日子冻死了。

    至于她之前肚子里的小孩到底是谁的,没有人知道。

    张家人两板砖拍出了一对小夫妻,却没因此受追捧,反受孤立。

    毕竟他家得罪的是寨主的宝贝女儿和即将过门的女婿,还有那背后拍砖的本领,同样让人避之不及。

    不开心的还有李婶,

    秋天,她儿子被放哨的误认为熊打死后,

    冬天,她的老伴也走了。

    她老伴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上茅房多跨了一步,掉进坑里,淹死了。

    开心还是不开心,日子还是要继续。

    胡老大当年直接是抢来的新娘,不懂怎么搞婚礼。

    现在女儿要结婚,她自己痴痴傻傻地,像是指望不上帮忙了。

    于是胡老大特地去请教了几位年纪大的婆婆了解结婚事宜。

    古时女子婚嫁,必遵从六礼。

    六礼是为: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

    胡老大麻利地跳过了前四步,把潘子宁和胡笑笑的婚礼就定在立春当天。

    胡老大请人算过了,这天是上等嫁娶吉日,诸凶无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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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腊月二十二,潘子宁从柴房出发去胡老大家迎亲。

    街上的路人都红彤彤的,看上去比他喜庆多了。

    他是坡着脚走过去的,进了胡老大家门,把胡笑笑抱了出来。

    没有轿子也没有红盖头,胡笑笑却笑得很开心。

    他把胡笑笑迎回来后,事情就简单多了。

    吃一顿就可以散了。

    问题就出在了这吃一顿上,寨主的女儿出嫁,全寨的人都来凑热闹了。

    胡老大特地请来了李婶掌勺。

    等吃完,全寨的人都倒下了。

    蒋姜南和潘子宁在屋里一起哄胡笑笑吃药,还没来得及吃上热饭。

    出了门一看,死气沉沉的一片。只有李婶坐在火炉前搅着一锅新汤。

    潘子宁和蒋姜南两人分头去探了宾客的呼吸,都没气了。

    他们还想多验证几个,没想到李婶说话了。

    她说:“别探了,都死了。我毒死的。哈哈哈哈哈哈……”

    李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缓过气来的她看着蒋姜南,突然说:你不是想知道然后吗?我告诉你然后……”

    蒋姜南这才想起,当初就是李婶偷袭他,他才上的山。

    李婶谈起了她之前没有讲完的结局:

    “然后李老二从门口背着捆柴进来了,他一见我,手就紧紧扣在柴刀上。

    他问我,李婶,你来干什么?

    我看着他把柴扔或堆旁,一手抽出柴刀,想喊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他见我不说话,就继续说,来了吃点再走,家福今天走空了,我让他来我家带点熟肉回去,他还跟我客气,既然李婶你过来了,就吃点再走,我让巧儿给你装点,带回去也给李叔尝尝。

    他看着我,一直看着我,我怎么敢不吃,怎么敢!然后啊,然后我就吃了我儿的肉,我儿的肉可香了!真可香了!”

    她边讲边笑,笑着笑着又留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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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和你投毒有什么关系?”

    “关系?家福走了,家贵走了,老头子也走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觉得没意思了,活不下去了,凭什么拉上所有人陪你!”

    “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吗?克子克夫的瘟婆。他们把我当成臭粪,我一出现,就到处能听到他们围着我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我捂住耳,我闭上眼,是老头子的咳嗽声,是家福的肋骨,家贵倒在血水里的样子。这样的日子,我要怎么过!我不要他们可怜我,可是他们谁都不想放过我。”

    蒋姜南看着地上倒下的所有人,忍不住,一把抽出剃头刀,想把这该死的老婆子刮了。

    潘子宁拦住了他,潘子宁拦住了他,叹了口气道:“这不是她的错。:“这不是她的错。”

    “那是谁的错?难道是我们吗?”

    “蒋姜南,你还不懂吗?”

    蒋姜南看着潘子宁的眼睛,他好像从里面看到了一种浓重的悲哀,是嘶哑的叫喊、无助的悲鸣、纷扰的战火构成的灰雾,他努力地透过这层迷雾去看,他看到了,他说:

    “我知道了,是我们,是所有的我们。”

    潘子宁没有点头,他转头看向山下,看他曾经奋力守护的这个国家,天灾**,哀鸿遍野。

    再次叹到:“这个世道啊,经不起战火了。”

    蒋姜南收回了自己的剃刀,把它放进了怀里。他想师傅了,想师祖了,如果他们在这里,他们一定会说“阿弥陀佛”,可阿弥陀佛有什么用,可以让寨子的人都回来吗?不能。能让所有人都吃饱吗?不能。能让战争停下吗?不能。

    他想,他放不下的太多了,放不下孙娘子悲鸣时对她的同情,放不下对笑笑盛气凌人态度的钦羡,放不下瓜娃子们,放不下……

    他想,师傅,这头,我还是不能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