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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盒子里

    吃饱喝足了,余天雨开始盘问蒋姜南,十五在一旁糊新的窗纸。

    “我叫余天雨,兄台,你怎么称呼?”

    “蒋姜南。”蒋姜南到了点杯里的水在桌上,蘸着水,把他的名字写在了上面。

    “蒋兄弟这字不错啊!能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吗?”

    “是唐宁,唐大哥。这个说来话长了,我师父叫我下山历练,结果被山贼抓了起来。

    后来遇到同样被抓的唐大哥,我们一起被困在虎啸寨大半年。唐大哥死前特地嘱咐我来找你,把你带到金陵去。”

    “唐宁……我没听过这个人。你有带什么信物吗?”

    “啊,没有。唐大哥天天都在找下山的路,他应该是想来找你,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他已经死了是吗?”

    “是的,我亲眼看他断气了。”

    余天雨听了这话,心头的枷锁好像去了一半,

    他继续问:“他有告诉你带我去金陵的理由吗?”

    “没有”,蒋姜南说着突然看向余天雨的左眼,“不过我现在大概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

    “嗯……你的眼睛很特别。听说当今圣上也是重瞳。”

    “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哪件?唐大哥派我来带你去金陵还是你的眼睛?”

    “这两件事。”

    “我不清楚。”

    余天雨听到这个不确定的回答,他的心又被重重的枷锁捆扎,颤颤悠悠地悬了起来。

    “你是不是不想去金陵?”蒋姜南突然问他。

    “是。我不想。”

    听见余天雨这样的回答,蒋姜南有些失落。

    余天雨以为他就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可是我想带你去,我答应唐大哥了。”

    “我是不会去的。”

    “那我就待在这里等到你想去为止。”

    “那晚上你和他一间房。”十五突然插话道。

    “我没想过会来两个客人,就收拾了一间客房。你们俩将就着先凑合一下吧。”

    “好。”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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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的时候客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楼上的姚翎不打呼了,也没起来。

    她太累了,两天没睡还走了那么长的路,这时候沾上了床,想下床就难了啊。

    十五在门口敲了敲,喊姚翎吃饭,但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不好进客人的房间,就没再叫姚翎。

    他下午糊完新窗纸,又赶忙下厨,整了两个小菜上来。

    一盘香椿炒鸡蛋,碗豆腐鸡蛋羹。这一餐足足两个鸡蛋。

    三人默默吃完饭,蒋姜南想帮十五收拾。

    余天雨拦下了他,说:“你坐着吧,我来。”

    余天雨和十五一起进了厨房,他说:“中午给的银子呢?”

    “在我兜里。”十五不情愿地把碎银子从兜里掏出来。

    余天雨看了一眼,说:“你先存着,这先不记账了。”

    十五迅速把银子装回兜里了,然后拍拍胸脯说:“你想吃什么和我说。”

    “妥。就靠着你了,藏好点,别丢了。”

    “好嘞!掌柜您先出去吧,我来洗碗。”

    余天雨放下碗,转身要出去,又回过头来说:“省着点。这一天都三个鸡蛋了。我们还要攒着点给杨掌柜买口棺材的。”

    “哦,好的。”十五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今天收了姚翎的半两银子,可舍得下本了。

    余天雨不知道,他一天下来都四个鸡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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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余天雨和蒋姜南进了一个房间,躺在一张床上。

    这个房间原来是杨掌柜的,杨掌柜人高特别高大,以前还要在夜里照顾十五,所以房间里的床也特地定的大了些,睡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再大的床也经不住余天雨翻来覆去地折腾。可能是春天来了,木板也想活动一下被冻僵的躯体,它一个左正蹬,一个右边腿,啪的一下,断了两块板。

    余天雨起来检查了一下,发现不影响睡觉,又继续躺了回去。

    蒋姜南见他睡不着,想起小时候师傅哄他睡觉的法子——念经。

    “你睡不着是吗?”

    “嗯。”

    “我给你念经吧。心静了自然就睡着了。”

    “好。”

    “……阿难稽首而白佛言。我闻如来如是法音。悟知我心实居身外。所以者何。譬如灯光然于室中。是灯必能先照室内。从其室门。后及庭际。一切众生。不见身中。独见身外。亦如灯光。居在室外。不能照室。是义必明。将无所惑。同佛了义得无妄耶……”

    “这段是在说什么?”余天雨打断了他。

    “一切众生,不能识见自身内部,只能看见自身之外事物,像灯光是驻在室外,所以不能照亮室内。”

    “我的室内没有光。”

    蒋姜南顿了半晌,对余天雨说:“那你在自己的小盒子里。”

    “盒子啊,客栈可以是盒子,皇宫可以是盒子,国家就不是了吗?”

    “所以说你在自己的盒子里。”

    “我不明白。”

    “你把客栈看成盒子,皇宫看成盒子,国家看成盒子。你在自己的盒子里,看什么都是盒子。”

    “那我怎么出来?”

    “我不知道。”

    “我以为你会劝我跟你去金陵。”

    “我不会。”

    余天雨抬眼看着蒋姜南,见他一点都没有迟疑的样子,继续问:“你觉得我能改变吗?”

    “我不知道。”

    “那你在盒子里吗?”

    “我不知道。”

    蒋姜南理解师父让他下山的无奈,理解李婶含恨而终的悲愤,理解唐大哥,此刻也能理解余天雨的不安,可理解的这些都是别人的,最要紧的是理解自己,或许护送余天雨能帮他实现这个目的。

    蒋姜南闭上眼,继续念经。

    过了半响,从余天雨一侧传来规律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