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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哈哈哈

    两天后客船到了金陵郊外的码头,天空飘着微微的细雨。码头上不见昔日繁华,只有零星撑着伞的过路人,行色匆匆。

    余天雨在船舱里抱着十五不撒手。

    他木木的,只用自己的手轻轻地拍十五的背,不停在十五的耳边呓语。

    “十五,等你醒了我们去抓螃蟹,好不好?你还记得吗?石滩里抓来的螃蟹可肥了,一个爪子顶两碗饭,可好吃了,你不是说今年还想吃吗?你醒过来,我带你去……”

    蒋姜南叫他节哀,催促他下船。

    余天雨不为所动,好像什么也听不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年,他得知余氏在大火中丧生的时候,他望着废墟的方向,泪流满面;得知自己的父亲居然是纵火凶手的同党时,他躲在自己的被窝里,泪流满面,好像所有的眼泪都在那一年流干了,就是杨掌柜离开的那天,他的眼里也没有泪水。

    但是现在,他一眨眼,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滑落至嘴角,浸润了他不时呓语的唇,又渗进嘴里,眼泪的味道,是苦涩的。

    余天雨凑在十五耳边说:“十五,你醒过来,教我怎么做饭呀,你不是说我做的东西太难吃了吗?你教我,我这次保证好好学,我会好好学的……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我只剩你了,你不要睡,你醒醒……”

    蒋姜南叹了口气,见余天雨始终对自己的催促无动于衷,也不恼,在余天雨旁边坐了下来。

    段锦然瞅见余天雨现在的可怜样,也放下原先的成见过来劝他。余天雨依然我行我素,自欺欺人地继续在十五耳边呓语。他想哄十五醒来,可十五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此后,任是一行人百般开解,千般劝慰,他全然屏蔽。

    姚翎终于忍不下去了,她对着余天雨大喊:“十五已经死了!他醒不过来了!你清醒一点吧!”

    说着她叫陈绘把余天雨怀里的十五抢了过来。

    失了十五的余天雨恶狠狠地盯着陈绘,想把十五的尸体再抢回来。但他因为两天没有进食,没走两步就倒在了甲板上,他愤恨地用指甲在舱面甲板上挠出一条长长的线痕,想挣扎着站起来。他说:“把他还给我!把十五给我!”

    陈绘没有照他说得做,反而抱着十五离开了船舱,大步走上栈道,向岸上走去。

    余天雨猛地站了起来,追着陈绘的脚步,发了疯似的朝他扑去。陈绘一把把他推了开去,推倒在栈道上,冲着他的耳朵喊:“你疯了吗?他已经死了,他天天围着你转,端茶倒水地伺候你,已经伺候够了!他活着也够累了,死了你还不让他安歇一会吗?”

    被推到再地的余天雨仍想挣扎着爬起来,就听见陈绘说:“余天雨,让十五入土为安吧!”

    这句话好像抽干了余天雨所有的气力,他颓然地匍匐在栈道上,没了声响。

    没一会,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对着陈绘离去的背影好像说了句什么,然后像神经病一样地大笑起来,朝着天空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同行的一行人都看清楚了他说的话,他说:“十五,我们到金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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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山寒闲径,烟雨浥轻尘。余天雨站在栈道上哈哈大笑,栈道上轻柔的烟雨被他的笑声惊扰,四散开去,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他在绝望中也仿佛是一群人。

    恐惧、害怕、野心、**并不是换了地方就会离开。何况他又回到了这个他不想面对的地方。

    他摘下了自己左眼上的布罩,望向金陵。

    他仿佛听见有人对他说:

    你会警醒吗?

    为那个以头抢地,把心捧在手上的人?

    为那场燃起滚滚黑烟,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

    为那片连年受灾害侵袭,被鲜血浇筑滋养的土地?

    同道先人何在?海清河晏怎求?

    你又是否成为了你想去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