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星想过很多次, 她和母亲见面的情景，妈妈会温柔地抱着她。可能会哭泣，会难过, 也会激动吧。可她唯一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平静。甚至就在刚刚不久前, 她们已经相遇了, 可谁也不认识谁。

    她们是母女, 却如这座城市大多数陌生人一样。

    陈紫黎站起来, 也有些失措, “若星――”

    小男孩看看妈妈, 又看看陈若星。“妈妈, 你认识这个姐姐？”

    陈若星动动嘴角，终于找回了声音。“你好。”现在她连喊一声“妈妈”的勇气都没有了。

    陈紫黎指着对面的座位, “坐吧。”

    陈若星机械地坐下来, 她沉默着，目光看着对面的母子俩。

    陈紫黎解释道：“这是辰辰, 你弟弟。”

    陈若星下意思地问了一句，“是星辰的辰的吗？”

    “对。我叫崔睿宸。”清脆朗朗的童声让人心情莫名的舒心。

    “我叫陈若星。”陈若星轻声说道。“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是星辰啊。”

    陈紫黎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喝点水。”

    “谢谢。”

    “我听说你来江大念书，都还好吗？”

    陈若星端过茶杯，“挺好的。”

    “阿公阿婆他们呢？”

    “阿公前几年做了手术, 这两年调养的还不错。阿婆还是一样。”她一一说道。

    陈紫黎眼圈红了, “对不起。”

    陈若星抿了抿嘴角, “我们都挺好的。”

    “若星――”

    “我想见你，只是想满足一下我童年的遗憾, 我也不会打扰你现在的生活。” 她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在咬她, 浑身的骨头，从内到外都在疼。

    “怎么会打扰呢。既然我们见面了, 以后……”陈紫黎的话卡住了，她有了新的家庭，又有了儿子，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么不顾后果了。

    陈若星并不在意。

    崔睿辰开口道：“这个茶不好喝，苦苦的，我的舌头麻了。我有点想喝奶茶。”

    陈紫黎笑了，“奶茶都是小姐姐喝的，男孩子不能喝。”

    崔睿辰皱了皱漂亮的眉头，“为什么？”

    陈紫黎词穷。

    陈若星说道：“就像女生穿裙子，男生不穿裙子一样。”

    崔睿辰叹口气，“那我觉得当男生好可怜啊。”

    陈若星突然就笑了。这大概就是血缘的奇妙，她和这个孩子第一次见面，他们之间就存在着一种熟悉感。

    “又胡说了。”陈紫黎虽是责怪，却掩不住宠溺。

    陈若星看的出来她是个好妈妈，温柔漂亮，满足了她童年对“妈妈”的一切想象。

    她喝光了一杯茶水，“我得回去了。”

    陈紫黎诧异，“这么早？”

    陈若星站起身，拿过书包。“下午我还有工作。”

    工作？

    陈紫黎一时间也不好问太多。“若星，等一下。”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这是给你准备的，密码在卡上。”

    陈若星愣住了，“不――不用了。”

    陈紫黎一脸坚持，“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陈若星一阵尴尬以后，心里五味杂陈。“我见你并不是要钱。”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紫黎紧张不已，“若星，我欠你的太多了。”

    陈若星了然，大概她拿了这张卡，她的心里才会少受些吧。她伸手接过银行卡。“谢谢。”

    陈紫黎咬着唇角，“若是有事可以打我电话，或者找唐韵也可以。”

    陈若星点点头。

    崔睿辰知道她要走了，“姐姐，你刚刚不是在等你妈妈吗？她还没来吗？”

    陈紫黎脸色煞白。

    陈若星弯了弯嘴角，“她来了。我走啦，再见。”

    “再见。”

    陈紫黎失魂落魄地坐下来。

    崔睿辰拉了拉她的手，“妈妈，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电影的吗？”

    陈紫黎呼了一口气，“辰辰，等一下，妈妈头有点痛，让我先休息一下。”

    “要不要给爸爸打电话？”

    “不用了。”陈紫黎喝光了那杯已经没有温度的茶水，心也慢慢冷静下了。当年她只有女儿这么大，为了爱情，什么都不管不顾，像入了魔。

    后来，她休学产女，都不曾后悔。“妈妈――你怎么哭了？”崔睿辰紧张地擦着妈妈的泪。

    “妈妈对不起你。”陈紫黎哭泣着，双手捂住了脸。

    崔睿辰拍拍她的肩头，“好啦，我原谅你啦。一会儿帮我买杯奶茶就可以了。”

    陈若星出了茶社，眼泪不自觉地涌出来。她一边擦，眼泪却止不住了一般。

    电梯里的人打量着她，她全然不顾，甚至都没有发现同在电梯里的卫凛。

    卫凛也是头疼，他妈耳提面命让他今天一定要过来。大哥刚刚已经回去了，他自然走不了。

    陈若星一路往前走，边走边哭。

    卫凛跟在她的身后，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女人是水做的。

    陈若星已经哭了半个小时了。

    卫凛正想着上去拦住她，见她已经来到十字路口，而前面正是红灯。

    车来车往，陈若星还继续往前走着。

    “陈若星――”卫凛几个箭步上前，一把把她拉到一边。“你不要命了！”

    陈若星一脸泪，眼睛红的和兔子一样，也不说话。

    卫凛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拧着眉，“哭完了吗？”

    陈若星咬着唇。

    卫凛心想算了，自己和她较什么劲。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也没有带纸巾。又看着陈若星哭的惨兮兮的，抬手用袖口在她脸上擦了两下。

    “你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这一路都被监控摄像录下来了，说不定今晚就上电视了。”

    陈若星愣在那儿，看着他笨拙地给自己擦眼泪。“疼――”他的袖扣滑过她的脸颊。

    “我这衣服第一次穿。”一千多的衣服就给她擦眼泪了。

    陈若星抬手要推开他。

    卫凛反应很快，“陈若星，你要再打我，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陈若星慢慢冷静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卫凛轻哼一声，“你说呢。”

    肯定是唐阿姨担心她，让他过来的。她从包里拿出了面纸，擦干净了眼泪，又递了一张给卫凛。

    卫凛：“我又没哭。”

    “擦一下你的衣服吧。”

    卫凛：“你以为能擦干净了，回头你不帮我洗一下。”说完，他也后悔了。

    陈若星倒是很认真，“好。”

    卫凛撇撇嘴，“算了吧。”他的衣服都有洗衣机洗。

    陈若星也明白了，女生帮男生洗衣服，也只有亲密关系才可以。

    卫凛道：“你现在去哪？”

    陈若星：“回学校。”

    卫凛：“回学校也不是这条路。”

    陈若星：“……”

    卫凛：“先过马路吧。”

    陈若星乖乖地跟在他后面，来到对面马路，她看到一家奶茶店，表情留恋。突然想到了崔睿辰刚刚念叨要喝奶茶的样子。

    卫凛回头，“怎么了？”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你想喝奶茶？”

    陈若星摇摇头。

    卫凛觉得她真无趣，想喝就喝呗。他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你在这里别乱跑。”

    陈若星还没反应过来，卫凛就走人了，她看着他去了奶茶店。

    店门的队伍已经排了十多个人，且都是女生。卫凛看了一下，还要微信扫码，真是折腾。

    他问道：“要等多久？”

    服务员道：“半个小时。”

    对他来说，为了一杯奶茶要等半个小时简直是疯了。

    “您要喝什么可以微信扫码下单。”

    卫凛轻呵一声，算了，点吧。“哪种好喝？”

    服务员：“我们家的都挺好喝的，要看个人喜好了。”

    卫凛一脸的不耐烦：“女生一般爱喝什么？”

    服务员也很无奈啊。

    卫凛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就她想喝，你看什么口味适合。”

    一旁的女孩子扑哧一声笑，买了这么多年奶茶，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买了两杯，这杯送给你吧。”

    卫凛微讶。

    女孩子道：“这杯是芋圆芋泥，很好喝的。”

    卫凛也不客气，“我把钱转钱。”

    女孩子摇摇头，“不用了。”她是因为有券，买一赠一。索性赠送给这个“可爱”的男生吧。

    “谢了。”

    “你对你女朋友真好，祝你们幸福。”

    卫凛懒得解释了，他接过奶茶，朝陈若星走过去。“喝吧。”

    陈若星难以相信，他就这样拿到一杯奶茶了。“谢――谢。”奶茶还热乎乎的，她捧在手里，一瞬间也感觉到热度。

    “卫凛，谢谢你。”她低头喝了一口。

    奶茶很甜，带走了她心头那片苦涩。

    卫凛侧首，看着她低头吸着奶茶，安静乖巧。

    她喝了大半杯，精神也恢复了，只是眼睛又红又肿，一时也恢复不了。

    两人来到站台边上，卫凛正要打车，陈若星突然开口，“公交车来了。”

    卫凛：“我没零钱。”

    陈若星：“我有公交卡的。”

    卫凛：“……”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这会儿车上人很多，也没有位置。一路停停走走，至少一个小时才能回学校。

    卫凛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上车。

    站了半个小时后，车上的人下去了一半。

    陈若星手扶着栏杆，大概还在想她妈妈。“我有个弟弟。”

    “嗯？”卫凛没听清楚。

    “我妈妈生了一个儿子，七八岁，他长得很可爱。”

    卫凛没想到她能这么淡定讲出来，“他长大了可以保护你。”

    陈若星弯了弯嘴角。

    他的名字叫辰。

    是不是意味着，妈妈这些年并没有忘记她？

    车子突然拐弯，陈若星也跟着往后倒去，整个人都撞到了卫凛的怀里。

    卫凛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下巴和她的脑袋撞了一下。

    陈若星抬首望着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慌，很快，她转开眼，不再看他。

    心却加快了跳动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