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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六十年代好种田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宁甘四季分明,大西北的冬天来得气势汹汹。就在大家刚奋战完一千亩台田,准备朝着下个一千亩出发时,一夜西北风吹过,条田边上的排水沟都上冻了。

    妈呀,真的是一夜入冬,半点折扣都不打。

    大家哪里还顾得上去挖新台田,都忙着去农具厂催提水风车。虽然挖出来的水塘深,有地热帮忙不容易结冰,但是他们听说农场冬天能达到零下十度以下呢。必须得趁着水塘也结冰前赶紧把水给灌上。

    农具厂的工人们自从接到场里分配给他们的任务后,这些天同样没闲着,一直在加班加点搞设计,光是原始设计图就四易其稿。到后面生产的时候,他们更是挑灯夜战,辛苦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工地上的知青。

    现在要水车的人过来催促,负责水风车的周师傅就招呼其他人:“走走走,都过去,我们现场再看看情况。”

    埋头干活的工人却焦急地喊:“师父,咱们短了一截链条,到时候风车恐怕转不起来。”

    周师傅急了:“怎么会短一截?日,这帮熊货,一天到晚抠抠索索的,给啥都不痛快。你动作快点,去把我自行车的链条下下来。”

    啊?所有人都傻眼了。

    小徒弟结结巴巴:“你车子链条?”

    女知青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师傅,你车是新买的啊。”

    这年代的自行车属于妥妥的大件,骑出去拉风程度不逊色于豪车。自行车得用工业券不说,一辆车要好几百块钱呢。周师傅也是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才买上的自行车。

    崭新的车子呢,因为骑车人爱惜,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瞧着也跟刚从商店里拿出来的没两样。

    周师傅却满不在乎:“哎哟,车子没链条再换一副就是了。快点快点,别耽误时间,这天说冷就冷。到时候上了冻,你们想扛冰上去,哭死你们都不行。”

    知青们回过神来,对对对,时间不等人。他们可得赶紧灌溉好台田。

    要不怎么说建国初期的这二十多年,整个华夏是开了外挂呢。

    不说“两弹一星”,也不提牛结晶胰岛素和青蒿素,更不说红旗渠和杂交水稻这些。就说说他们宁甘农场的农具厂吧。一直生活在内陆地区,从来没见过提水风车到底长啥样,只凭着几张模糊的大致外形图和他们积累的丰富经验,农具厂师傅愣是把水风车给倒腾出来了。

    瞧瞧着大西北的冬风,向来都是给人找事的祖宗,惹都惹不起,啥时候也成了乖乖干活的好宝宝了。风车在狂风的吹动下,真的一格格地将水倒进了台田的圩埂内呢。

    太阳正好,即使风沙遮天蔽日,高大如楼房的水风车转动时带出的水花还是叫阳光照出了色彩斑斓的荧光。虽然比不上七色彩虹,但也姹紫嫣红好几种颜色呢。这闪闪亮亮的,像珍珠也像水钻,总之,那都是又美又炫的财宝。

    别说是知青们了,就是跑来看热闹的农场老职工都嘴巴张得老大,结果一阵风过来,一不小心叫灌进了一嘴巴盐碱沙。他“呸呸呸”一通之后,开始笑骂:“狗日的,还能这样来啊,真他妈活见鬼了。”

    这时代的抽水机属于稀罕物,即便是军垦农场,大家灌溉时用的也是水车。娘哎,踩水车的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一天水车踩下来,再结实的棒小伙子不死也要脱层皮。

    没想到,居然还能人不吃劲,就靠着风把水灌到高处。

    老职工开始骂农具厂的人:“你们早点干什么吃的?哦,人家娃娃细皮嫩肉你们就心疼,好东西都敞开了给他们用。我们老皮老脸你们就不当回事了?”

    周师傅也骂回头:“是你们自己笨,下什么单子出什么货,你们又没人找我们做水风车。”

    薛秀琴好奇:“咱们甘宁风这么大,为什么大家想不到用风车啊。我听说外国的风车特别多,他们还用风车拉磨呢。咱们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徐文秀辩白:“我们也有的,南边沿海地区就有风力水车,应该跟这种差不多。”

    薛秀琴却执着:“那为什么这边就不用?这边风好大的。”

    这下徐文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是宁甘地区科教文卫都落后,好多地方等支宁青年过来以后才能建起学校招收学生,不然本地都找不到老师上课?还是这里以前少数民族特别多,人家有自己的特殊信仰,认为不能随便用风?

    田蓝给出了自己猜测的答案:“其实也许是因为海风基本属于清洁风能,方便利用。而宁甘这边风大沙也大,沙子打在风车上,对风车的伤害太大,相形之下损耗率比较高,所以用的人就少吧。”

    戴金霞点点头,说了句蛮带哲理感的话:“看来貌似一样的东西,里面的差别还是很大啊。”

    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凑近水风车,想要搞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自己就能干起活来的。

    杜忠江蹲在旁边给自己的知青小伙伴解释:“简单点讲,这就是风力机转轴的圆周运动转换成垂直方向的线性运动。”

    小伙伴满脸茫然,不懂。

    杜忠江拿了根树枝想在地上画示意图,结果一阵风沙吹过来,吹得大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赶紧背过风沙喊:“回去,等回去我再跟你说。”

    戴金霞随口接话:“咱们找个地方一起上思想课,你顺便跟大家都说说吧。咱们得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

    风沙过了,周围知青都跟着点头,尤其是女知青。虽然大家相处得还挺大方,但她们女同志总不方便钻男知青们的宿舍去听课,不然那都成什么了。

    可不学习的话,她们又受不了。朝闻道夕死足矣,不晓得答案,要抓心挠肺地难受呢。

    杜忠江相当好说话,颇为痛快地点头答应,情绪甚至还有点儿小激动:“好,找到教室,你们随时喊我。”

    大家哄笑:“好啊,杜老师。”

    田蓝却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我有个提议,老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咱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能不能拿出来共享,互相学习?这样,我们可以在社会大课堂上不断地学习进步。那个,我先说一声,鄙人对盐碱地改良有些许小小心得,感兴趣的同志,我一定会倾囊相授。”

    众人面面相觑,戴金霞先鼓起掌来:“好!我报名上你的课。我也说一声,我学过一年简单的医学知识,可以和大家说说日常小毛小病的简单处理办法。”

    哈,看样子大家都是做好了准备才下乡的。有两位女知青打头,其他人也跟着反响热烈起来。

    啧啧,大姑娘小伙子们真是藏龙卧虎,光草药大夫就有三位,还有人会扎针灸推拿呢。

    田蓝双手一拍,眉开眼笑:“好,我们回去都统计下自己的特长,到时候统一安排课程。”

    她眼睛扫过同样来看热闹的农场职工家的孩子,心念微动,“咱们这个课堂对所有人开放,农场的小孩也能来听。”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小小的微光也能点亮一片天地呢。

    知识就是力量!

    待到知青们将自己的特长集体上报给戴金霞,田蓝伸长脖子瞅一眼,才知道自己碰到的究竟是群什么样的宝藏小哥哥小姐姐。

    毫不夸张地说一句,这三百多号人里面,十八般武艺你都能找到传人。

    吹拉弹唱的文艺积极分子不消说,琴棋书画也有一堆小能手。更绝的是居然有人会做木匠,能自己独立做桌椅板凳,衣橱同样不成问题。

    跟在他后面的男知青举手表示:“那他做好衣橱后,你们要是觉得太单调,我可以画幅烙铁画,花鸟鱼虫山水都可以,我不擅长画人物。”

    啥叫烙铁画?就是拿烧红的烙铁充当笔作画。

    田蓝感觉自己对着这位貌不惊人的黑瘦男知青,可以直接跪下来膜拜大佬了。

    轮到下一位男生时,那人就挠挠头,捂着嘴巴变成了女声:“哎呀,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会?”,然后是个嘎里嘎气的男声:“哎呀,你烦死了,你到底睡不睡觉。”

    再然后就是女人哄孩子睡觉的声音,呼呼的风声,远远地传来一声“起火了”。

    刚好陈文秀上完厕所回来,闻声立刻喊着找桶:“快点,救火啊。”

    自打他们来农场之后,天天都有人在他们耳边念叨一定要警惕火灾。宁甘实在太干燥了,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

    旁边人赶紧一把拉住她,还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别别别,姐姐,你可别乱喊,口技,这是口技。”

    表演口技的男知青就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十分茫然无措。

    田蓝哭笑不得,认真告诫:“你下次别表演失火了,发洪灾比较好,不然会天下大乱的。”

    戴金霞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点头道:“好,我写了啊,到时候搞演出你可别躲。”

    田蓝趁机举手:“我还可以教一项,如何在火场逃生以及灭火的常见办法。”

    徐文秀好不容易重新抢回话语权,立刻跟着喊:“这个记下,这个实用。”

    大家伙儿将各人的特长分门别类,然后分成理工农林医五大类,然后再加上一门文艺,就组成了六大课程的整体框架。

    田蓝分担了两门课程,一个是农业类别的盐碱地改造,另一个就是医学类的紧急求生。

    后者她原本只打算说火场逃生和救火,但因为宁甘农场虽然总体气候干燥,可引黄浇灌加上宁甘多山脉,容易暴发山洪,所以又临时加了洪水求生。

    戴金霞还翻出了她临离家前,从她当医生的大伯手上弄到的一本医学小册子,配合田蓝讲授洪水期间的卫生问题和常见病处理。

    她俩讲的绘声绘色,一开始只有知青过来捧场,后面居然有不少农场职工家的小孩,甚至家里的大人也跟着来听课。

    徐文秀等人激动得不行,他们终于传播出知识了,他们可以将所学的东西传递给更多人了。

    啊,难怪老师说不求学生回报任何事。只要他们好好学习,老师就很高兴了。

    原来当真跟喝了蜜糖水一样,嘴里心里胃里都满满当当,又充实又甜蜜。

    好自豪啊。

    田蓝冷静的很,目光示意陷入自我激动的同伴们看:“你们瞧他们在做什么?”

    大家仔细一瞧,顿时耷拉下眉毛,组成了一个大写的囧。

    呵呵,大婶们,敢情是咱们知青用来上课的小礼堂暖和又热闹,刚好方便你们捻羊毛啊。

    团场的礼堂就是饭堂,一是因为这样暖和,二是职工开大会基本上都一块吃饭,那一屋两用就方便不是。

    宁甘农场的寒冬,滴水成冰,大晚上的,当真没有比小礼堂更舒服的地方啦。实在太适合捻羊毛。

    说到这个捻羊毛,是农场职工冬闲时期的主要工作之一,也算是农场发给大家的福利。

    包括他们知青在内,每个人领二十斤羊毛,都是农场自己养的羊剪下来的毛,相当扎实。

    怕麻烦的人可以直接用羊毛做棉被和棉袄,挺暖和。但更多讲究的人都是用石头和铁丝勾做成纺锤,自己捻羊毛。

    这样捻出来的单线三根合成一股,就跟商店里卖的毛线差不多,织毛衣都不成问题。他们知青也跟着学习捻羊毛呢。

    徐文秀心中不是滋味:“咱们白天捻羊毛也就算了,怎么晚上过来上课还要看他们捻羊毛啊,这都成什么了。”

    田蓝到底实际年纪大几岁,加上曾经支过教也老去位于农村的农业基地实习,倒是稍微了解点农村的实际情况,便开口劝:“算了,他们不像咱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除了工作还要照顾老人孩子,也就晚上能稍微有点空做事。这个,能听一耳朵也不错。”

    这真不算什么,农科站的人想要推广新知识,还得给过来听课的人发鸡蛋,人家才愿意抬脚。

    就是城里的警察要推广反诈骗公众号,那也是特警小哥哥牺牲美色充当拍照工具,警犬大佬斯文扫地,免费被rua;才引来大家的积极配合。

    戴金霞安慰徐文秀:“还有孩子呢,你没看到好多小孩也过来了。他们能听进去就行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没错,祖国的花朵才是未来的希望。

    知青的自我宽慰精神可嘉,奈何打脸来得太快。

    男知青邵明才刚上来捋起袖子准备教人认穴位,台下的小孩们就迫不及待地喊:“跳舞,跳足尖舞!”

    女知青们顿时满头黑线,这都是群什么娃儿?完全关注错了重点啊。

    邵明会跳芭蕾,他一个大小伙子居然会跳《红色娘子军》,对,是女兵,不是政委。

    他高二时班上搞文艺演出,女生人数不够,他就被拽去跳舞了。一天舞蹈都没学过的大小伙子就跟着老师学踮脚尖,几个月时间下来,竟然也能把芭蕾舞跳得有模有样。

    田蓝第一次看他跳《红色娘子军》,只想拱手说一声告辞。

    呵呵,知道她为什么学的是二胡和长笛吗?因为她是被从舞蹈班淘汰到乐器班的啊。童年阴影,到今天想起来都会心痛。

    小孩子们的巴掌都要拍烂了,跳起来给邵明叫好。

    现在还没八大样板戏的说法,更没有芭蕾舞剧电影在全国不停地循环播放。农场好多人是瞧见邵明跳舞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个舞种叫芭蕾舞。

    田蓝看着观众们伸长的脖子,瞪大的眼睛和激动泛红的面庞,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好吧,文艺熏陶很重要,可以让人内心柔软,培养让人的同理心。蛮好。

    说不定新一代的芭蕾舞之星就是从这间小小的礼堂里起飞的呢。

    冯祥生代表男知青过来找女知青求助,他们男生磕磕绊绊地纺好了不少毛线,想织两双袜子送给高连长表示一下。

    这不是拉拢腐蚀领导干部,纯粹是大家的一片真心。

    高连长脸黑归脸黑,拎着他们每天早上出操训练的时候严苛归严苛,但他人不坏。

    在知道女知青们想给男生做芦花鞋防止同伴脚冻伤,但自己却不会做之后,他居然一声不吭地主动找会做鞋的职工帮忙,给他们所有人都打了芦花鞋。

    啊,里面除了芦花外还混了鸡毛,可暖和了。

    连老职工都说,没想到老高还有一天会主动丢下头求人。就为了他们这群新兵崽子。

    鉴于礼尚往来原则,男知青感觉他们怎么也该表示一下。

    徐文秀奇怪:“你们直接给毛线好了,高连长成家了吧。咱农场的军属都随军来着。到时候要织袜子还是织帽子,人家自己安排好。”

    冯祥生表情古怪:“你不知道吗?高连长爱人牺牲了。”

    “啊?”

    女知青们瞪大了眼睛,老高同志平常不苟言笑,她们还真不敢随便跟他打听私事。

    “就是在朝鲜的事。”冯祥生认真道,“他爱人是卫生员。他们在朝鲜结的婚,都要回国了,帮那边的人搞恢复建设生产的时候,他爱人牺牲了。听说那时候她都怀孕了。”

    天啦,这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命运未免太残酷了。

    冯祥生叹气:“可不是嚒,老高脾气臭了点,咱们就多担待些。他多不容易啊,58年回国以后到现在,他也没再找个对象。”

    女知青们刚想跟着唏嘘,就听见头顶上响起个跟窗外的西北风一样粗粝的声音:“上完课了?”

    众人浑身一抖,田蓝都感觉自己的心脏缩成了一团。妈呀,高连长属猫的,走路从来不出声。听说他当年是侦察兵,实在太适合了。

    那个,不是,他听到了多少啊。他们这也算是在背后议论领导的私事了吧。

    高连长面无表情:“上完课你们就过来吧。”

    说着,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知青们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

    戴金霞她们一直拿眼睛瞪冯祥生,无声谴责:就怪你,碎嘴子,没事说这些。

    男知青感觉好冤枉,他们明明是想给高连长送点礼物表达谢意来着。谁知道这家伙明明是个领导,每次出现的时候都神出鬼没呢。

    领头的几位知青看着高连长面如锅底的脸,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声。剩下的人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感受到气氛不对劲。大家就是眼睛瞎了,也能察觉到高连长的低气压啊。

    就在大家惴惴不安地臆想他们是要被拉去进行痛苦程度不逊色于满清十大酷刑的夜间拉练时,高连长居然身体一转,直接把人领到了财务办公室门口。

    出纳还在屋里坐着,看到高连长,他扶了扶鼻梁上号的根蚊香圈一样的眼镜,笑着招手:“都来了,那好,发工资吧。”

    知青们面面相觑,连田蓝都没回过神来,什么工资?

    出纳微笑着说明要发到知青们手上钞票的构成状况:“你们刚来,现在的工资级别是每个月二十四块钱。九月份算半个月工资,十、十一、十二,加在一起就是三个半月的工资,一共是八十四块钱。但是,伙食费每个月十块钱,加上芦花鞋一双是五毛钱,那么每位同志拿到手的工资就是四十八元五角。”

    已经没有一个人暗地里腹诽自己白感动芦花鞋的事情,人家是算钱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狂喜的激动。

    二十四块钱啊,现在端铁饭碗的国家工人也不过是这个收入。而且兵团还给大家发衣服发鞋子呢,前面才发了二十斤羊毛的福利,这都没跟他们算钱!

    天啦,他们不仅住着免费的房子,天天都能吃饱肚子,有衣服鞋子穿,他们每个月还能净到手十四块钱。

    要知道现在城里工厂基本上已经不招工,他们天天在家帮忙糊火柴盒、纸盒,为印刷厂折书页或者找临时工干装卸之类的体力活,每个月到手的钱光是糊自己的肚皮都够呛啊。

    立刻有人激动地大喊:“我要给我家发电报,我喊我弟弟妹妹都赶紧报名当军垦战士。”

    这话好不政治正确啊,好像他们千里迢迢来宁甘吹风沙就是为了每个月到手的十几块钱一样。格调有问题。

    但是无论是高连长还是出纳,亦或者是听到这边动静过来看情况的兵团长都颇为宽容。

    兵团长还笑着说:“好啊,等开过年来咱们宁甘兵团农场去招人,刚好喊他们过来种你们开垦的千亩良田。对了,马上要过年了,你们新兵连要出节目,好好准备,争取打个头彩!”

    大家笑嘻嘻的,拼命点头允诺,一个个美得都要在天上飞了。

    田蓝的嘴角也快挂到两边耳朵上了。哈哈哈哈,她挣钱了,她得到了一份正式工作,她拿到了人生第一份工资。

    虽然作为标准中产家庭出来的小孩,爷爷奶奶还是老干部的那种,她从小到大都没缺过钱。虽然她大学时奖学金没断过,去基地实习教授也会发她劳务费,她手机余额没少过钱。

    但是,这都不能和正式工资相提并论啊,这意义完全不一样。

    徐文秀他们也高兴得够呛,大家纷纷打听同伴打算怎么花这钱。

    戴金霞提议:“要不,咱们去首府城里逛逛,看有什么土特产能买点给家里寄过去吧。”

    这个主意好,虽然去邮局汇款简单,但是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你拿着钱跟供应票到商店都不一定能买到东西。货品卖完了,售货员总不能给你变出来吧。

    大家立刻赞同。刚好明天就是礼拜天,可以痛痛快快地在城里好好逛逛。

    田蓝也有些小激动,自打他们到了宁甘之后,就一直待在农场里忙碌,都快忘了城里长啥样了。

    男知青笑嘻嘻的:“肯定比不上你们清江市,那是鱼米之乡,当真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宁甘可比不上。”

    “那不一定。”徐文秀已经认定自己是宁甘农场的人,心态完全护短,“我们宁川也有宁川的美。要是气势辉煌,谁比得上咱们大西北啊。”

    戴金霞哭笑不得,立刻招呼大家回去休息:“行了,到底什么样子,咱们明天看了不就知道了嘛。”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还蒙蒙亮呢,知青们就迫不及待爬起床去食堂吃饭,好趁早到城里逛逛。

    军垦农场的职工习惯早起抢天时,食堂师傅早早端出了热气腾腾的大碴子粥和蒸馍馍,还给他们凉拌了萝卜丝。哎哟,点了醋一拌,真爽口真好吃。

    听说他们要去首府给家里人买特产,大师傅立刻推荐:“买大果干,咱们宁甘的大果干那是没话说,绝对好吃,外面可没咱这么好吃的果干。”

    大家赶紧点头答应,表示一定要让家里人也尝尝宁甘的美味。

    大师傅又叮嘱他们:“像是水果糖、沙枣酒、葵花籽、挂面这些,先别买。到时候说不定咱农场自己就有的卖,可比外面实惠。我跟你们说,去年过小年那会儿,可是有腊肉的!”

    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和同伴响亮的口水声。

    妈呀,是肉色红亮香气扑鼻的腊肉吗?哎呀,那个放在饭里面蒸,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快过年吧,赶紧过年。等到过年,大家就能吃顿好的啦。

    戴金霞跟食堂师傅打听:“大叔,那咱们应该去哪儿坐公交车啊?”

    大师傅满脸茫然:“啥公交车啊?”

    “就是去城里的公交车啊。”

    “没有。”大师傅笑道,“要坐车的话得搭车,一个人一包烟。”

    知青们立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这车费太贵了,吃不消。

    大家一咬牙,当场下了决定,不坐车,他们走到城里去!

    食堂师傅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娃娃,五十里路啊,不是开玩笑的。听大叔一句话,还是搭车子走吧。别听那些老货胡沁沁,他们老皮老脸,你们可是嫩生生的娃娃。”

    然而知青们都无所畏惧:“没事,红军不怕远征难!”

    说着,大家就一抹嘴巴,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出农场的大路是一条两车道宽,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泥土路。这会儿草木枯萎,土路也显出了冬天的萧索。

    太阳还没升起来呢,众人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称这回他们可算是能正经欣赏回宁甘的日出了。往常大家忙忙碌碌的,在外面干农活时,谁还顾得上欣赏日出美景啊。

    天边已经显出了鱼肚白,然后是一抹如同燃烧过到了尽头的木炭灰,下面还隐隐透着红。

    那红色像是偷偷泼洒的颜料,慢慢扩大了范围,灰沉沉的云朵也渐渐染上红亮的色泽。是呢,明润的亮,闪闪发亮,然后一眨眼的功夫,灰红色的云朵便镶上了金边。几乎是在大家意识到的瞬间,金边就光芒大盛,像是故意在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好让太阳冷不丁地跳出来。

    好家伙,这动作麻利的,都赶得上躲避知青追逐的滩羊了。

    太阳一挣脱束缚,黑夜便兵败如山倒。天上的云彩瞬间染上了斑斓的色彩,飘荡在人头顶上,简直像是谁在挥舞着上好的锦缎。远处的山峦盖上了金灿灿的毛毯,那些枯树杈也显出了喜气洋洋的味道。

    “真美啊。”徐文秀赞叹,“宁甘的日出真美。”

    田蓝也看的不错眼,日出的美丽让呼呼的西北风和一大清早的严寒都无足轻重了。啊,太阳,充满了温暖与希望的太阳。

    因为临近新年,农场办公房屋顶上还更换了新红旗。这会儿叫太阳一照,晨风一吹,嘿,还真是“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她忍不住哼出了声,然后她前后的人跟着一块儿唱,到最后所有人都在引吭高歌:“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大家一开始还边唱边笑,后来就唱的越来越起劲。大清早的寒冷也不能阻挡他们,大家从《歌唱祖国》唱到《东方红》,再接着是《边疆处处赛江南》。一直到那句“哎来来来哎来来来哎”结束,领头的冯祥生突然间喊:“看,快看,我们的台田结冰了!”

    哈,被高高的田埂围起来的台田变成了水晶之地,还是完整的大块水晶!太阳照射在水晶宫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那晶莹剔透的水晶,看的田蓝忍不住想要握起拳头大喊一声“耶!”

    她的台田,她的咸水结冰洗盐实验田终于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等到开过春冰雪消融,这就是一块可以长绿肥种庄稼的好地了。

    邵明突发奇想:“哎,你们说,这么好的冰面,咱们是不是可以在上面滑冰啊?还不用担心冰层陷落。”

    知青们集体diss他,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这可以他们寄以厚望的实验田。他们新兵连是混吃等死的孬种还是社会主义的新青年,就看这些实验田了。

    还溜冰场?美不死他。但凡能带回宿舍里供起来,他们都恨不得自己和衣而卧,给实验田盖上厚被子呢。

    邵明冤枉死了:“咱们溜冰也不影响它到时候干活吧。”

    田蓝就关心一件事:“你确定,你每天跑这么远就过来滑冰?”

    好吧,那还是算了。

    戴金霞叹气:“春天快点来啊,这样我们就能早点开始干活了。”

    到时候就像田蓝说的那样,先种上绿肥,然后种上油葵和棉花。等到收获了再种小麦,哈,待到后年夏天就能丰收啦。

    男知青们大笑:“你们还是指望我们早点到城里比较现实。”

    五十里路,整整三个半小时,他们一路唱着歌,十点钟才走到城里的标志性建筑:百货大楼。

    田蓝看着城区的街道,必须得摸良心承认即便戴上再厚的滤镜,也得说1966年宁甘省的首府当真落后又破旧。即便为数不多的大楼插了红旗或者彩旗,整个城区还是显得灰扑扑的,一点儿都不鲜亮。

    比起清江市,当真差远了。

    冯祥生笑道:“知道当地人怎么说城里吗?一条大街两座楼儿,说的是邮电大楼和百货大楼。一个警察把两头儿。一个公园两只猴儿,一泡尿能撒到头儿。”

    女知青们立刻骂他,随地大小便,好不讲卫生。

    男知青们摸鼻子,再也不敢吱声。

    虽然城区小且破旧,百货大楼瞧着跟气派两个字也不沾边,但是大家还是兴致勃勃地从头逛到尾。

    田蓝跟着大家一道买了宁甘当地人常用的头巾,可以包裹住整个头面的那种。这样他们在外面干活,起码头脸能少吃点沙子。

    大家挤在柜台前,对仅有的商品像是方块糖、兑汁果酒、水果罐头以及乙级丙级的香烟都充满了好奇心,不时请求售货员拿给他们看看。那售货员也是好脾气,居然完全不生气,当真一样样的拿给知青瞧。

    戴金霞和徐文秀他们都说这才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售货员。倘若摆在他们老家城市里,人家早就一个白眼翻过来,理都不理你了。

    哼,要说修正主义,那才是真正的修正主义,根本对不起外面挂着的那幅“为人民服务”的牌匾。

    哪里比得上这里。

    最有意思的是食品专柜的售货员,听他们对不需要粮票的高价点心感兴趣,那位阿姨居然板起脸来教训这群知青:“不要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实在,白浪费钱。你们还年轻,不要小小年纪就养成奢侈的生活习惯。”

    知青们傻眼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卖东西的人劝买东西的不要买?那货品摆在架子上生灰吗?

    田蓝更是惊讶,这没有销售额的压力就能如此放纵不羁爱自由吗?好绝啊。

    售货员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买我们宁甘自己生产的老饼干还有大果干,或者买玉米棒子吃都好。这些都甜呢。奶油面包就是样子货,小小的一只五块钱,这哪里是给劳动人民吃的东西?那都是给资本家吃的。”

    好几个原本想奢侈一把的知青听到“劳动人民不吃”这几个字,也赶紧缩回了头。那个,口舌之欲是小事,政治站位可是千万不能马虎的大事。

    大家在售货员的劝说下,最终决定还是买大果干跟老饼干。等到售货员把饼干拿出来给他们一看,所有的知青都是满脸大写的囧字。

    阿姨,你确定这是饼干而不是面饼吗?妈呀,真的比面饼都厚。不过吃在嘴里感觉还不赖,又香又甜。不是糖精的甜,是小麦粉特有的甜味回甘。

    大果干也不错,有葡萄干,有杏干,有枣干,还有哈密瓜干,口感实在的很,完全没有辜负宁甘地区的长日照和日晚温差大利用糖分沉淀的优势条件。

    田蓝一口老饼干一口果干,突然间冒出一句:“我们也吃上水果面包了啊。”

    大家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是啊,这可是最高级的水果面包,实在的很呢。

    哪知道不知道是地方口音的差别还是售货员纯粹听差了,她皱着眉毛嘀咕了一句:“哎,你们这群娃娃,沙枣不好吃吗?还要什么水果啊。算了,称一点苹果走吧。”

    说着,她苦大仇深地开了柜子门。

    知青们目瞪口呆,阿姨,你的套路也太深了。

    嗐,苹果倒是真不错,两毛五一斤,又脆又甜,很扎实。

    大家啃着苹果逛完了整栋百货大楼,然后再跑到大街的另一头去找邮局。这回,所有人都要给家里寄信寄东西呢。

    他们发工资了,他们在农场能吃饱肚子,领导重视他们,同事关心爱护他们,他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不用担心他们。爸爸妈妈就不要再节衣缩食给他们寄东西了,他们现在是每个月都有二十四元收入的工人呢。以后家里有什么难处也不要再瞒着他们,他们是大人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也可以当家里的顶梁柱,帮家人排忧解难啦。

    田蓝寄了大果干和老饼干还有自己捻的羊毛线织的四双袜子回陈家。

    咳咳,其实里面只有一双是她自己织的,剩下的全是她靠出借陈家人寄给她的书从同伴手上换回来的。

    没办法,她现在正忙着编写关于盐碱地改造相关知识的小册子,好方便到时候新兵连解散,小伙伴们分散到各个团部后,可以将这些经验也顺利带过去。

    好吧,她承认,事实的真相是她完全比不上同伴的心灵手巧,就是男知青们做起手工活都比她强。所以,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扬长避短。

    知青们寄往邮件和包裹,还有人给家里郑重其事地汇了钱。虽然只有二十块,但这代表他们已经有正式工作了,意义大不同。帮忙汇款的工作人员还冲他们笑,一个劲儿点头说:“应该的,好叫你们家里知道,来咱们宁甘绝对不是叫你们流放来了。”

    众人兴致勃勃地参观完整个邮电局大楼,又满心期待地往公园出发。虽然宁甘的冬天基本上黄呼呼一片,也没啥奇花异草可看,但来都来了,起码是个意思不是。

    杜忠江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跟小伙伴们打商量:“要不,你们先去吧,我去一趟修车铺,到时候再去公园门口跟你们汇合。”

    大家相当诧异:“你去修车铺干什么?你要买车啊?”

    好家伙,家底子够厚的啊,不声不吭就要整个自行车这样的大物件。

    杜忠江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是想去修车铺看看有没有转轴。我想做出纺车来。”他有点儿紧张又有些腼腆,“我看咱们学习班上好多听课的婶子都要忙着捻毛线,单靠纺锤太慢了。我见过纺车,我想试着做出来,这样效率起码能提高一倍。大家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就可以节省出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了。”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家伙悄咪咪的,居然有了这样的大志向。

    田蓝在心中叹气,非也非也,有了纺车之后,婶子们估计会从以一天捻一两毛线变成捻二两。

    不过有纺车了,她们大概也不会带到小礼堂里来,眼不见为净吧。

    于是,她露出了大大地笑容,真诚地夸奖杜忠江:“真厉害,杜忠江同志,我要向你学习。时时刻刻把人民放在心中,永远不忘为人民服务。”

    不想杜忠江的脸却腾地红了,他支支吾吾道:“我都是像你学习的。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干不了任何有用的事。可是,来了宁甘农场,遇见了你,遇见了大家,我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你年纪这么小,初中毕业就来支边。但你没有妄自菲薄,而是积极为农场的发展出谋献策。跟你一比起来,我实在太落后了。田蓝同志,我要向你学习,以你为目标,不断地超越自己。在为祖国贡献青春、建设社会主义的斗争中,踏踏实实地做好每一项工作。”

    田蓝听得直眨巴眼睛,那个,有点夸张了啊。兄弟,你这样违规啊,姐姐我很不适应的啊。

    她好像也没做啥吧,怎么还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学习的榜样,带动年轻人积极上进了呢?

    哎哟,想捂脸,好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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