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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进退

    离持明殿还很远,索朗德吉就看见了从另一头往殿门口来得那些人人。

    几十名身穿劲装,精壮干练的侍卫前呼后拥着中间一位穿着蕃袍,带着高高的蕃帽,外面披着件狐裘的的人,纵马而来。

    虽然远远地还没有看清长相,但索朗德吉很清楚,中间那人除了松赞干布别无他人。

    能够在宫道里策马狂奔,而且那些马和人一般神俊的,除了松赞干布和他的侍卫们,不可能是别人。

    远远地,松赞干布身披的黑狐裘被风吹着微微向后扬起,在大雪初晴的日光下闪着幽幽的冷光。

    一群人离持明殿不过一射之远时,马速仍丝毫不减,疾速冲到殿门前,方才齐齐紧勒马头,勒得个个马都是前蹄高高提起,几乎直立。

    原本就是高头大马,这样一来,在白雪皑皑的殿门飞檐背景下,就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被侍卫们拱卫在中间的松赞干布剑眉微微斜飞,黑亮的眼晴中透着些冷厉,披着黑色狐裘的他比平日看上去更加英气冷峻,浑身上下隐隐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这会儿他勒着缰绳,更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马下走近的索朗德吉。

    虽然脚步不缓不急,但索朗德吉知道,他的内心因为这打量生出一丝慌乱,他不由感叹松赞干布的气势。

    蔡邦萨当初不过是个侍妾,她的儿子绝无登临赞普之位的可能,可世事偏偏出人意料,谁能想到她会生出一个学什么都一点即透,又天生神力的儿子。

    而且这个儿子还得了大相尚囊的青眼。

    等人们发现她这个儿子的存在时,年仅十二岁的松赞干布跃于人前已经是聪慧,沉毅,多才多艺,骁武绝人,以至于朗日论赞临终之前,竟然将赞普之位传给了他。

    即使如此,**师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反正在吐蕃一向都是赞普和**师共治天下,甚至有的时候,**师强了,赞普还要对其言听计从,就像当年朗日论赞想削减他们苯教的势力,结果却白白丢了性命。

    **师觉得,他能够默许松赞干布登上赞普之位,就一样可以将他拉下来。

    可索朗德吉这会儿觉得,或许他的师傅低伏了赞普。

    都说贵气要积三代,初登王位的松赞干布那时候穿着再华美,脸板得再严肃,总归是流于虚浮,但是现在他,那种矜贵之气就像沉积在了他的骨子里,看上去就像那位大唐来的公主,即使昏睡着无知无觉,风华仍然令人倾倒。

    权势和自信,已经赋予了松赞干布最华丽的外衣和最端正的容貌。

    索朗德吉已经在松赞干布的身上看到了身居高位、不可一世,不能战胜的气势。

    甚至,当松赞干布平静地望着他时,索朗德吉被他眼里的冰凉刺骨给冻住了呼吸,两人的视线一触他便垂目避了过去。

    他看不出松赞干布要怎么对付自己,要怎么对付他的师傅,对付苯教。

    他突然生出两分惧意,惧怕、恐惧自己无法对付已经在吐蕃坐稳了赞普之位的松赞干布。

    心里头,他有些埋怨师傅,若是想动手,何不早几年,趁着吐蕃与大唐尚未结亲,吐蕃还不像如今这般强盛,松赞干布根基尚未完全坐稳的时候行动呢?偏要到这种时候,来啃这块难啃的骨头。

    搞不好,骨头没啃着,反倒嘣掉了自个的牙。

    松赞干布看着不慌不忙走过来的索朗德吉,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移开目光。

    索朗德吉红色织金的僧袍,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容貌看上去不输大赞事年轻时的清隽俊美,看上去不像个僧人,倒更像个世家子弟。

    待索朗德吉行礼之后,松赞干布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管你知不知道这事,她在持明殿里,如果半个时辰本王见不到人,这持明殿里的僧人连同你,一个都不要想活。”

    索朗德吉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辩解,只道:“请赞普放心,若是她真在殿里,贫僧无论如何都会带人出来。”

    双方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李云彤的身份姓名。

    听了索朗德吉的承诺,松赞干布翻身下马,巴吉领着一队人跟在他的身后,准备保护他一道进入持明殿。

    多吉则领着另一队人马在殿门外准备随时接应。

    毕竟,持明殿在布达拉宫是个相对独立的存在,里面的僧人全是苯教的弟子不说,除了规定的日子可以进去上香祈福解签外,平日里,等闲之人根本不得入内,如同吐蕃的皇寺,高高在上。

    松赞干布才下了马,还未踏上持明殿的台阶,又见旁边急冲冲跑来一个宫人,行礼后一脸着急地对他说:“赞普,蔡邦萨请您到朗月宫去一趟。”

    松赞干布闻言,心念电闪,他知道一定是李云彤失踪一事已经传到了母萨的耳朵里,也隐隐猜到母萨在这时候叫人请他过去所为何事,然而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听母萨讲什么道理,更不想因为跟她起了冲突拖延此事。

    看了宫人一眼,松赞干布淡淡地说:“你回去告诉母萨,本王知道了。只是此刻本王有急事要办,等事情办完了便会过去。”

    说完,也不等宫人再说什么,便用手把他往旁边一扒拉,头也不回地走上台阶。

    “赞普,赞普……”宫人连唤了几声,眼见无法阻挡,只得跟在后面道:“赞普得罪了。”

    说着,宫人竟然一个纵身,翻到松赞干布的前面,伸手拦住他。

    “滚开——”松赞干布冷声道,“别以为你是母萨身边的人,本王就不敢动你。”

    这一交手,宫人就知道自个绝不是松赞干布的对手,连忙垂手在一旁站着道:“小的不敢,只是奉命行事,还望赞普宽宏大量。”

    眼看殿门就要推开,松赞干布也不打算跟他废话,冷哼了一声,抬脚正欲迈过门槛。

    “赞普……”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松赞干布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转过了身。

    他看见由侄女、宫人们陪着的止玛托迦,款款行来。

    松赞干布见状心中长叹,只得停驻脚步,上前向止玛托迦见礼,“母萨怎么也过来了?”

    止玛托迦哼了一声道:“哀家就知道儿大不由粮,早就料到你多半不会去见哀家,所以特意亲自来了——”

    她的眼风故意瞄了瞄松赞干布跟在松赞干布身后和不远处多吉领着的人,像是对他们给自个行礼不够恭敬有些不快。

    松赞干布听了止玛托迦所言,苦笑道:“母萨容禀,儿子并不是故意要违背您的意思,只是如今性命关天,片刻也耽搁不得,所以儿子才打算晚些过去……”

    止玛托迦轻声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居然让你将神武卫的人都动用了?哀家记得神武卫是贴身亲卫,专门负责赞普的安全,什么时候,这些找阿猫阿狗的事情,也要他们做了?”

    松赞干布强压心头一口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间有恶火在燃烧,但他知道此刻不宜跟止玛托迦争辩,就微微低了低头,带着几分冷然道:“本王要他们办得,自然是跟本王有关的事宜,母萨这话是从何说起?”

    止玛托迦叹了口气,低声道:“赞普亲卫,非乱时不得任意调动。前一阵子,要不是他们殊死拼战,你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你明知后果如何,却仍要任意妄为,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让他们进持明殿?”

    说着,止玛托迦声音,声音低的近乎耳语:“你还记得,当初建这持明殿的时候,**师曾说过什么吗?”

    “兵戈不得入内,进殿卸甲,否则,不得善终。”松赞干布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你也知道,**师的咒语有多灵验,况且,这儿是他的地盘,里面有些什么古怪,哀家和你谁都不知道。不行,哀家不许你去,不许你为了一个异族的女子,断送自己的辉煌帝业。”止玛托迦苦口婆心地说。

    松赞干布默然立在殿檐之下。

    许是太阳升起的缘故,屋顶上有些雪水化了,水自屋檐上的排水渠流下来,半冰半水的斜斜滑落,落到地面上就砸出一个小坑,溅起的水花如同晶莹泪珠。

    母萨所说的他都知道,索朗德吉之所以能够有恃无恐,跟**师,跟这个持明殿有很大关系,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宫里的一处禁地,据说有人在不是开殿的日子擅闯进来,最后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乃雪域之鹰,一国之君,实在不该冒这样的风险。

    进或者退,这世间并没有两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