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烫眉山

温酒烫眉山 > 四十五折子

四十五折子

    “沈眉山你别假惺惺的了!你现在心里指不定暗爽着呢吧!我纪折哪都不如你!从头到尾!”纪折压抑在内心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豁口,磅礴汹涌,倾泻而出。“在所有人眼里,你沈眉山!是我们龙河剧院的当家小青衣!是我们这辈人学习奋斗的目标!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我们眼里有多该死啊!要是没有你,那些荣誉和赞赏都是我们的!”

    沈眉山垂下眼睑,看着地上掀翻了的保温杯翻滚出的红褐色液体,浓厚的妆容掩盖住了她的面部表情,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做出过表情来。

    沈眉山在青年一辈的戏圈还算出名,本来圈子就大不了多少,参加什么比赛多多少少就能碰上几张熟面孔。沈眉山的名字在年轻一辈里算是知名的了。

    “哎哟,那个沈眉山啊,将来一定是要成角的。”

    “那个沈眉山啊!我也觉得小姑娘挺不错啊!”

    戏圈轮来轮去,能被请去做评委的也算是圈里数一数二的人,就算不是全国知名,但一定是某一地方很出名的老师,请来请去就那么几位,这样一来,他们对沈眉山也都认识了,沈眉山每次比赛的分数离奇的高,说不定其中还有着几个评委的私心呢。

    这些评委乐意捧着她,那些个让孩子学戏的家长也就把沈眉山当成“别人家的孩子”天天念叨了,却是为沈眉山拉了不少仇恨了。

    纪折喊的那段话,是在场大部分人都想说的,如果没有沈眉山,这些荣誉会不会也能分他们半点呢?

    “所以,别人的优秀就是该死,自己的平庸就是应该吗。”沈眉山淡淡的瞥了眼纪折,“吼完了吗?吼完了,就把地清理干净,把杯子洗了还给我。然后给我好好准备上台。如果你不打算上了,我一个人也能唱的完。”

    沈眉山扫了眼旁观的人,挺着笔直的腰板坐回到自己的化妆镜前。

    沈眉山确实不知拉仇恨为何物,方才那一句话说的让场子里的人都想暴打她一顿,可她说的又是在理的话,你自己不行还怪别人太优秀吗?

    纪折颤抖着身子站在那出,眼睛死死的盯着沈眉山,好像下一刻就能扑上来和她你死我活一样。

    沈眉山透过镜子看着这样的纪折,和平日里那个骄傲人性的大少爷性子相差甚远。她不免有些叹息。

    “就算没有我沈眉山,也会有下一个李眉山,王眉山挡在你面前。你真的这么看不惯我,那就想办法取代我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纪折比沈眉山厉害,是戏曲界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而这个舞台是可以好好证明你自己的一次机会。纪折,错过了,你就永远无法取代我了。”

    纪折像是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想取代沈眉山,他要取代沈眉山!

    这次的机会的的确确是证明自己的一个好机会,他不能错过!

    纪折看着镜子里的沈眉山,睁大了眼睛,看的无比的认真。

    他微微有些惊讶,上了妆的沈眉山和平时差距不是一般的大。现在的她异常的夺目,她看起来无比的自信,那种自信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上升了不少。凭空添了几分美出来。沈眉山这次要演的角色是穆桂英,上挑的眼线配上她此时厉睿的眼神,倒生生似一个英气十足的穆桂英了!

    方禾木常教导他们,不光光要会唱戏,更要把戏唱活咯,得形成自己的特色,才能让观众对你留有影响。戏中的角是一个死的,定性的角色,可怎么演活咯,却有成千上万种的方式去表达它。老师教的,是最基础的,最容易理解的,如果不钻研,就会永远停在这浅显的一层,如论怎么唱,都一个样,那观众看腻了那些样,自然不会对你留心了。

    纪折此时此刻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方禾木说的话都是真的,总有人能够做到那样的境界,可这样的人不是自己,因为自己太执着于戏折子表面了吗?从未深入的去理解过这个角色,从未明白过方禾木的苦心。她让自己多和沈眉山学学,为什么自己到今儿才明白过来这个意思呢?难怪沈眉山是所有人的宝。

    纪折垂下眼,觉得此时的自己真是傻逼透了,明明是自己在找羞辱。

    他低着头弯下腰捡起保温杯,然后出门去找拖把。现在在其他人眼里自己一定是傻逼中的傻逼。明明绑着沈眉山这块宝却不好好利用,还在演出前起内讧,真是傻逼傻逼傻逼!

    沈眉山看了眼出了门的纪折,心里暗暗吐了口气。要是纪折真的跟她闹翻了,这场戏崩了,回去后自己指不定要造什么罪呢。

    沈眉山看着自己和温酒最后的聊天记录,心里不是滋味。

    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不该有其他的杂念,在上场前要保持高度的紧张状态,保证自己每一句都不会唱错,可她忍不住的会去埋怨,埋怨自己的父亲。

    那些三三成群坐在一起的孩子彼此间相互安慰,说,没什么好紧张的,就是上去唱一场嘛!还能下来一层皮不能?

    他们的父母一定不会是像沈家军那样的人吧,唱戏是他们的爱好,是他们的才艺,不是必须,不用强求。

    她真的好想,有那么一天,自己在台上唱错了,下台的时候不是胆战心惊,不用提心吊胆,可以吐着舌头,俏皮的拉着爸爸的胳膊说,哎呀,我唱错了哪里哪里,下次一定不会再错了。

    然后她的爸爸不会厉声呵斥她,不会极言吝色的质问她,为什么错。

    沈眉山吐了口气,晃了晃沉重的脑子,上了靠,自己的胸被嘞的闷就算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好好表演,好好唱戏,温酒在看着你呢。

    一想到温酒,她就忍不住的扬起嘴角。

    温酒看着你呢,这六个字足够她撑下一场戏了。

    沈眉山这一组排的不前也不后,不至于开场被人压尽了风头,也不至于到最后让裁判感到心累。

    “沈眉山,怎么办,我还是好紧张啊。”纪折捏了捏衣角,在后台看着台上的人表演,别人表现的越好,自己心里的压力就越大。

    沈眉山看着纪折,浓厚油彩之下的表情她看不清,但他满眼的慌张根本掩饰不住。他现在算是会向沈眉山求救了。

    沈眉山牵起他的手,捏了捏。笑道:“你就当做等会在台上的,是鬼上身的你吧。你都练了这么久了,肯定睡着觉也能唱下来,所以,等会儿呢,一切都凭自己的直觉吧。放开一点,评委们都喜欢放开的孩子。”

    “真、真的吗?”纪折的眼神就像是求救的小狗,沈眉山第一次觉得,这货其实也没那么的讨厌了。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台上,笑了笑。

    “我想着,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我喜欢的人,和喜欢我的人,这就够了。”

    温酒啊,你要看着,睁大眼睛看着,我在台上的样子一定比平时耀眼的多。我只希望你能给此时的我多一点的注视和微笑,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究竟还有几个才能到我妹啊!这玩意儿真的是让人打瞌睡的不二之选啊!我真的是不能明白,你和温容两个人会喜欢戏这东西。还有我这弟妹你都给我干脆找了个会唱戏的了。”贺实打了个哈欠,搭拢着个脑袋,有精无彩的。

    “再怎么无聊,那也是国粹!而且,咱么老祖宗在没有电视手机的时代,就看这个打发时间的。我跟你说,没有戏,搞不好咱老祖宗早就被无聊死了,根本没你这龟玩意儿!”

    ……

    贺实摆了摆手,“到哪个了啊?”

    “下一个就是了。”温酒椅坐着,两手交叠,两条长腿微微伸长着,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他不像贺实,就是为了给沈眉山撑场子才坐在这的,别的组来兴致了才赏一个眼神。他从头到尾都看的很认真,要让他点评,每一个组多多少少能说点东西出来。

    沈眉山这组很快就上来了。沈眉山的穆桂英,温酒看过,别具一格,很有沈眉山自己的味道,起霸也很有风格,不是别人随随便便就能模仿的来的。而且,沈眉山的嗓音太占优势了。只要她一开嗓子,会让人有种灵台清明的感觉,立马就能想到她。

    “卧槽!沈眉山是个练家子啊!这几个跟头翻得真他妈的好看!漂亮!”贺实忍不住的喊了句,惹得身边的人都侧目他了。

    温酒微微掩面,其实我并不认识他的,他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沈眉山这一场《穆桂英挂帅》唱下来,无甚大错,就是纪折中间有一瞬间忘词了,好在沈眉山及时提醒了他,不然就要和文武场错了曲了。

    而温酒这边,沈眉山一下场,纪折就闹着他要出去,说他的屁股对这里的椅子过敏,坐不住了。温酒被他闹得根本没心情继续看了,只能被他拉扯着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