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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病变,结束(5)

    温暖出院那天,温柔早早到来帮忙收拾东西。



    “检查报告都出来了没?周叔叔怎么说?”



    “今天还没见到周叔叔。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已经全好了。”



    “我拜托你下次玩什么也别再玩这个,你住了十天医院,我已经觉得自己短命了十年。”



    “让你担心了。”温暖垂头,犹豫了一下,缓声道,“对不起,那一次……没去看你。”



    温柔有点不置信地定睛看着她,“你确定你病好了?”



    温暖啼笑皆非,“我确定我没再烧。”



    温柔陡觉眼眶有些潮润,“你知不知道,你有时真的很让人受不了?”



    以前一百次想谈时,她一百次都拒绝,在她生病之后,自己已决定把往事全部用血液缠成结石,永远埋在心脏深处,想着只要她健康,只要她没病没灾就行了,还有什么好忏悔好求解的呢。



    好不容易打定主意遗忘一切,她偏偏这个时候却挑起话端来。



    “姐,你怪我吗?”



    “如果说我心里一点都不介意,那是假的。”她自杀呢,唯一的妹妹竟然从始至终不去医院看她一眼。



    “那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就借着筹备爸爸的追悼会给自己籍口不去。我总在想,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躺在医院里,我很怕,怕再见到我会让你情绪又变得动荡,姐,如果那时你再出什么事,我不是短命十年,我想我们一家四口……会在天堂相聚了。”



    温柔沉默许久,然后自嘲地笑笑。



    “是啊,该怎么面对呢?一方面很失望你对我不闻不问毫不关心,另一方面心里也很矛盾,在想如果你真的来看我了,我们又能说什么呢?”两姐妹面对面无话可讲,那情形会让人难过吧,所以相见还确实不如不见。



    顿了顿,她别过头望向窗外,“你呢,温暖,你怪我吗?”



    温暖毫不犹豫地摇头,“我誓,从来没有,整件事从头到尾是我自己处理不周。”薄一心说得很对,她太娇纵,自以为是,把占南弦对她的感情当成了理所当然,以至后来弄成那样……



    “我真的很后悔很后悔。”



    只是,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还有,关于爸爸,我想告诉你——”



    “温柔!你别太过分!”未完的说话被一声暴喝打断。



    两人愕然看着从门口大步走进来的陌生男,那神色不豫线条棱刚的五官和高大身影,依稀给温暖一种似曾相识感,思维飞往记忆库里搜索,曾在哪里见过?



    她正在迷惑中,温柔已惊讶脱口,“执隐,你怎么来了?”



    凌执隐一把将她抓到面前,脸容隐恼,“下次别再让我找不到你。”目光移向坐在她身旁的温暖,微微怔了怔,下一刹恍然想起什么,神色间迅浮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厌嫌,“原来是你。”



    温柔张圆了嘴,“你——你们认识?!”



    温暖轻拍脑袋,终于想了起来,微微一笑,“不认识。”



    只不过是曾经有过一次交通摩擦而已。



    “这就是你妹妹?”凌执隐隔膜而无礼地把温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温柔语气不悦,“你想死了是吧?给我客气点。”



    凌执隐一脸不以为然,“你口口声声说因为要照顾妹妹,所以一直不肯跟我回加坡,可是以我曾亲眼所见你这个妹妹的恶劣,我实在看不出她有哪一点需要你照顾的地方。”



    “你胡说什么!”温柔狼狈地狠踢他一脚,“给我闭嘴!”



    凌执隐手一勾将她拦腰揽进怀内,完全当温暖不存在,“我还以为你妹妹是什么十几岁不良少女,非得你每个周末都去盯着,原来已经是成年人,她自己不会对自己负责吗?要你管那么多,你跟我走!”



    温柔尖叫,“你疯了!放开我!”



    温暖正看得目瞪口呆,一只手指直直指到她的鼻尖前,凌执隐毫无感情地道,“我不知道你和温柔之间生过什么,不过她已经用一个女人一生中珍贵的三年时间来还给了你,我希望你到此为止。”



    “凌执隐!你有完没完!温暖你别听他胡说!”温柔火大地手脚并用对他又打又踢,“你要疯滚到外面去!我要和你分手!现在!你给我滚!”挣扎中手掌挥过,凌执隐的脸马上被尖尖的指甲刮出几道货真价实的红痕。



    他再次强行扣紧她的双手,怒气被惹了上来,“你竟然打我?”



    温暖直看得轻轻叹气,“这位先生,拜托你先放开她,她手腕都红了。”



    再不放别说温柔打他,连她也要动手了。



    真后悔,那天就应该撞死他,看他还这么嚣张地来抢人。



    凌执隐这注意到温柔的手腕已通红一片,而她不知是气红还是急红了眼眶,睫内已经涌上雾气,迟疑一下,他松开了手,温柔毫不犹豫一记直拳击向他的小腹,令他出一声闷哼。



    在凌执隐作前,朱临路和主任医师周世为一同走了进来。



    “我把出院手续办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吗?”目光掠过一脸暗郁站在温柔身后的凌执隐,朱临路裂嘴笑笑,对方向他点了点头。



    一直低头看着手中报告的周世为并没有察觉现场四人之间气氛微妙,径直对温暖道,“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基本上没什么,和上次一样,只是心脏下壁sT-T有点轻度改变。”



    温柔一惊,“周叔叔,什么改变?严不严重?”



    周世为抬看她,有些惊讶,“温暖没告诉你吗?她之前来做过检查,她以前患有心肌炎,引起心肌缺血而造成了心壁轻微损伤,导致心电图上sT段和T波抬高,不过不用惊慌,只是轻度没什么事的。”



    “不如她还是先别出院,等全好再说。”温柔直接将温暖按回床上,含怒责备,“你躺下休息。”



    周世为和颜悦色道,“温暖的身体已经没事,至于sT-T轻度改变,目前世界上还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药物,也没有治愈的先例,它只是心肌损伤的一个后遗症状,对日常生活不会构成任何影响,只要每年定期检查,别展成重度就没事。”说罢转头看向温暖,神情略显困惑,“温暖你没收到体检报告吗?你以前那个小男朋友还来要走了一份副本呢。”



    温暖原本乍听之下有点怔然,她虽然拆了医院寄来的大信封,却没有细看里面大大小小的十几页纸,再听到周世为说占南弦来过,不禁愕了一愕,似乎无法理解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她侧头,目光从温柔担心的脸迷茫地转到微微皱眉的朱临路脸上,仿佛这醒悟过来自己的身体状况,眼角眉梢慢慢转向放松,悄然牵出一朵微笑,笑容慢慢扩大,后在所有人的愕然注视中她大笑出来。



    温柔只觉十分气恼,“你还笑得出来!”



    温暖笑不可抑地挽起她的手步出病房,朱临路从后面跟上来,一把勾过她的脖,凌执隐也毫不客气地把温柔扯到自己身边,四人一字排开,霸占了整个走廊。



    “你笑什么?”温柔追问。



    温暖点点自己的胸口,“心脏sT-T轻度改变,无药可治,那意思是,从此以后,这一生我都有一颗伤了的心。”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些心伤是无法医治,无法复原。



    仿佛领悟了一个天大的讽刺,她脸上的笑容有如春风拂面。



    而她那满不在乎的样令温柔双眼刹时通红,她戈然止住脚步,“你这样,是不是想我再短命十年?”



    温暖收敛起笑意,轻轻拥抱她,“对不起。”



    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廊道的拐角处走出两道人影。



    一双黑深无底的瞳眸在那一刹撞入她的眼睛,薄烟之色说不出是否蕴涵什么意绪,垂眼时她的掌心全是细汗,仿似整个人从头到脚已走过一趟生死轮回。



    朱临路马上将她搂进怀内,然后温柔也见到了占南弦和薄一心,脸即时一沉,只有不知就里的凌执隐出声招呼,“占总裁,这么巧?”脚腕忽然又挨了一踢,他极度不满地瞪向身边的温柔,这女人今天怎么回事!



    占南弦微微一笑,“是啊,凌总,没想到这么巧。”



    朱临路的目光掠瞥过薄一心身上的孕妇裙,往温暖额头轻轻一吻,柔声道,“机票我已经订好了,过两天我们就飞拉斯维加斯。”



    温柔一怔,“你们去拉斯维加斯干什么?”



    “注册结婚。”朱临路拥着温暖与占南弦迎面走去。



    一丝久违的独特气息飘入嗅觉,她的手肘几乎挨着他的袖管,就这样擦肩而过。



    朱临路侧过身来笑着抛下一句,“南弦兄,有空不妨来观礼。”



    “温暖。”



    足下一滞,目不斜视的她没有回头。



    薄一心说,“我能不能和你谈一谈?”



    朱临路直接将人推进电梯,转过身来冷嗤出声,“下辈吧。”



    占南弦回过头来,不比平时暖或冷的眸光带着隐约淡寒的警示意味投向电梯内的两人,精瞳一眯,朱临路忽然俯,裂出一抹恶意的弯唇就那样印在了温暖唇上,完全无备的她呆在当场。



    “临路兄。”适时插入的说话唤醒温暖的神智,条件反射地飞推开朱临路,只见占南弦脸上展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神色,仿佛与她和朱临路全不相识,“观礼我就不去了,不过我早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本来还怕你没机会拆封——温暖,婚之夜别忘了告诉他,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凌执隐吹了声口哨。



    还没等朱临路开口,站在凌执隐身旁的温柔忽然一掌扫向薄一心腹部,薄一心惊得后退,跌入手疾眼的占南弦臂内,温柔还想攻击已被凌执隐制住,“你疯了?!”



    “你放开我!”



    占南弦寒眸带冰,直视在凌执隐臂内挣扎的温柔,“别太过分。”



    “我过分?!”温柔恨急攻心,睫眸一垂,她猛地挣开凌执隐抬腿踢向薄一心,然而下一刹已被凌执隐再次从背后拦腰抱住,将尖叫中的她死死拖向电梯,他大吼,“你冷静点!”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他是垃圾!他害死我妹的孩你知不知道?!医生说我妹生病导致胚芽育不良!怀了一个月的孩就被逼拿掉了你知不知道?!”



    就象这场争斗完全不是为了自己,温暖静静而带点茫然和惊惶地旁观着,直到温柔被凌执隐强行架进了电梯她似乎清醒过来,意识到闹剧已经结束,她抬手按下关闭键,梯门合上的那刹长睫下流露出苍茫的悲凉,轻轻一抬,便映入了占南弦阴鸷暗沉的瞳。



    无缝闭合的梯门将凝结的视线切断,有人还站在原地,有人已飞驰坠落。



    一切已经结束。



    其实,从来就没有重开始过。



    爱与恨,都不过是一场归零破碎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