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我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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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晚依旧冷雨绵绵,漆黑的天幕中看不见一颗星星,就连月光都惨淡清浅,唯有冷风穿过胡同口的那棵抱怀垂柳的枝丫,无孔不入地灌进巷子中来。

    楚杭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纯棉睡衣,脚上踩着一双球鞋,手中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很快出了门。

    他没想到陆越岩会直接来找他,毕竟他们之间的曾经种种早已是昨日黄花,而即便两人再度萍水相逢,也没有什么“叙旧”的必要。

    但他还是下了楼,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样的雨天,没有让别人徒劳一趟的道理。

    况且,他也并不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非要“老死不相往来”的隐忧。

    夜风冰凉,夹杂着潮湿的雨汽,顷刻就将身上单薄的睡衣布料打透,楚杭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握着伞柄的那只手被冻得宛若白肌冰骨。

    然而出了院门,小巷内却空无一人,唯有风声潇潇。

    就在这时,一道车灯光芒忽然闪现两下,楚杭微微眯起眼睛侧头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看见了那辆纯黑色的轿车,车身颜色与夜雨暗夜融为一体,怪不得他刚才没有发现。

    驾驶室中忽然亮起一捧灯明,陆越岩清晰俊朗的眉眼倏然间出现在灯影之中。

    楚杭握着伞走过去,在驾驶室的车窗旁站住脚步。

    楚杭额发低垂,与陆越岩隔着一扇车窗咫尺相望。

    玻璃窗那面的男人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两三年的时光翩跹,将他身上原本那股张扬意气收敛打磨得更为沉稳内敛,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上方向盘,淡漠的气场中透着几分锐气的不羁与散漫,一双沉邃似深海的眼眸微微上挑,沉默地打量着车门外的楚杭。

    过了半晌,陆越岩降下车窗,开口时音色微哑,问他:“冷不冷?”

    楚杭轻轻点了下头,说:“有一点,不过还好。”

    这是两人分开后第二次见面,却连第一次的客套与寒暄都没有出现。

    于这四下无人之境,像是更为自然熟稔,也像是……愈发遥不可及。

    “嗒”的一声,车门开锁,陆越岩说:“上来。”

    楚杭犹豫了一下,转到了车子另一边。

    他依稀记得,陆越岩不喜欢别人在他开车的时候,坐在后排座位上。

    他拉开了副驾的车门,而在上车的前一秒忽然顿了下,视线垂下,落在自己鞋底粘了软泥的球鞋上。

    陆越岩顺着他的目光轻轻一瞟,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没关系。”

    于是楚杭带着雨水泥土的鞋底,就直接踩上了陆越岩那套手工高订的车厢脚垫上。

    车内开了暖风,刚上车不一会儿,楚杭的手脚便开始回温。

    他察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陆越岩,问:“你找我,什么事?”

    陆越岩修长劲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方向盘边缘,闻言轻轻挑了下嘴角,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在这样夜雨微寒的夜晚,似蛊似惑:“没什么,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

    淡然而随意,像是对待旧友一般。

    楚杭想了想,也实话实话:“挺好的。”

    陆越岩敲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过几秒,才慢慢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人。

    车厢内的照明灯依旧亮着,楚杭精致漂亮的眉眼于面前清晰得毫发毕现,眼睫自然纤长,瞳仁清透水亮,唇角轻抿,他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你的时候,那双翦水秋瞳当真是眼波潋滟,勾魂摄魄。

    就是这样一双美目,漂亮得几乎能让人甘心沉沦其中。

    陆越岩目光很沉,对着这样一双清透眼眸,却忽然想起当日寿宴之时,爷爷对自己说过的几句话。

    彼时,楚杭长翎盔头流苏马鞭,烈焰披风明黄襦裙。

    于戏台上,“王昭君”灵秀逼人,眉宇间除了一股妩媚多情,更添飒爽英气,大段行云流水般的唱词伴着繁复的身段舞姿,不仅将那远嫁和亲的“明妃”心中哀怨怅然诠释,更是将这位红粉英雄的侠肝义胆,刻画得大气凛然。

    然而,当时坐在陆越岩旁边的章老爷子却轻叹一声。

    陆越岩低声笑问:“怎么了爷爷,唱得不对?”

    章老爷子摇摇头,茶盏端在手中,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轻声道:“不是,这戏是好戏,唱戏的小先生更是块璞玉,只不过……”

    “什么?”

    章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只不过这戏中的‘情’还差了一点火候。”

    陆越岩颇有些意外,又将视线抛掷台上,低声问:“……怎么说?”

    章老爷子老态的声线中染了几分笑意,不是戏谑,反而像是善意的打趣:“你看这小先生的眼神,这昭君出塞时,心里不仅有忿恨和不甘,实际上,还有一点留恋和情意,但是……”

    “你再看台上这位美人,目光中,眼神里,哪里有半分对那个草包元帝的不舍和留恋?更别说藏而不露的爱意了……‘她’这个神色,像不像久居宫中樊笼,终于被放出来能振翅翱翔的鸟儿?”

    陆越岩微微眯起眼角,黑沉的眼眸中流淌出来的目光是一种沉甸甸的,不动神色地探究,沉默而锐利,过了半分钟,他忽然轻嗤一声,哂道:“您难为我了,我这个俗人,听戏也无非是看看扮相身段,听听唱腔调门,更深的,可不懂了。”

    章老爷子失笑摇头,带着一点点惋惜之意,再不理他,兀自听戏去了。

    老爷子在老文化馆当了一辈子门卫,听了大半生的戏,他这样说必然是有据可循。

    然而,此时陆越岩再对上楚杭的这双眼睛,心中难免怔忪——

    眸中无情?

    可是他曾经,却明明被这双眼眸中所流露出来的,清冷的温柔所完整地浸透包围过。

    陆越岩沉默不说话的时候气场太压人,楚杭等了片刻,微微皱眉:“还有别的事吗?”

    陆越岩转回头,从手边的的置物盒中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来夹在指间,想到楚杭“小先生”的职业身份,漠声问:“介意吗?”

    楚杭按下自己这边的半扇车窗,轻声回答:“你随意。”

    银质打火机亮起一簇火光,将陆越岩利落的侧颜线条照映出一小片橙红,周身的凌厉感被稀释含混,他垂眸点烟的侧脸,竟然在此时让人萌生出一种类似于柔和的错觉。

    淡白色的烟雾顺着车窗飘散,浅淡的烟草味道并不刺鼻,混合着男人身上浅而静的木质调香水气息,在湿冷的空气中纠葛缠绕,居然意外使人安心。

    楚杭隔着一片朦胧的灯光看向他,蓦然发现,萦绕在陆越岩眉宇间的那股飘忽的情绪,似乎是……疲倦?

    一根烟抽到半截,陆越岩忽然问:“这一年,谈过吗?”

    楚杭微微错愕,反应过来后不禁带上几分疑惑:“谈什么?”

    “谈恋爱,谈感情,和男人或者是女人。”陆越岩嗓音淡漠,却开门见山般,句句直戳要害。

    半截还在燃烧的香烟被弹出车窗,陆越岩侧头,直截了当:“分开这段时间,有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

    楚杭看着烟头上的火星瞬间熄灭在雨滴之中,回神回答:“没有。”

    而后就听见身边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

    陆越岩问:“为什么没有,毕业季太忙?”

    楚杭抬眼直视他,目光不躲不闪,清淡笔直,说的也是实情:“不是,因为看不上眼。”

    而这句说完,他确定自己看清了——

    陆越岩嘴边隐含的笑意渐渐加深。

    楚杭茫然地歪了下头,只见陆越岩重新靠上椅背,神情再次松弛下来,仿佛有口无心地打趣:“曾经沧海难为水,还是……一见郎君误终身?”

    楚杭:“……”

    嗯?

    这意思,是在说因为之前和他有过一段,所以久居兰室后,便闻不得百花香了吗?

    ——若是单论这张脸的话,那勉强也可以这么认为。

    楚杭动了动嘴唇,在陆越岩笑意清浅的注视下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道:“……算是吧。”

    陆越岩这下直接笑出了声,是那种不加任何掩饰的,纯粹的,舒心的笑声。

    ——于是楚杭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人,居然这么喜欢别人夸他长得好。

    楚杭微微叹了口气,依旧是清清静静的模样,等陆越岩堪堪止住笑声,才问:“所以呢?”

    陆越岩黑曜石一般的沉静双眸中还夹杂着一点零星的笑痕,顺着他的话径直道:“所以——既然这样的话,再回来我身边?”

    楚杭呼吸落了一拍,漂亮的眼睛倏然怔住,眸色一凝。

    陆越岩觉得他这个过于明显的反应着实有趣,笑道:“怎么,意外之喜措手不及?”

    楚杭张张嘴,眼神中逐渐漫上清晰的困惑和不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来你身边?”

    陆越岩看着他,但笑不语,形如默认。

    于是楚杭更疑惑了:“那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死了吗?”

    陆越岩:“……”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先生:就离谱。

    陆石头:就离谱!

    隐形火葬场大门徐徐开启,请各玩家做好准备——ready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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