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林清欢吃过早饭研究了半天那个手机。因为是特制的靠阴气运行，不需要充电，但是她也不能自己安装软件，似乎没什么别的用处。
她把手机丢在柜台抽屉里，等付款的时候再用就好。
张彩彩帮林清欢把厨房收拾整洁，就告辞回家去看看妈妈。
胖女因为成为林清欢的帮工，从昨天晚上正式摆脱跳楼模式，在大街上阴风阵阵呼啸来呼啸去地吹了一夜庆祝自由，搞得居民们都以为刮台风。
吃过早饭她继续去帮李阿姨吹垃圾，昨天下了一晚上雨，外面路上脏乎乎的。
这李阿姨没什么文化，却非常迷信，经常把仙家上香之类的挂在嘴边。
现在有股子邪风整天帮她扫地，她不但不怕，还每日里感谢的话不断。
今儿她还煞有介事地带了三炷香，趁着时候还早没人注意悄悄地点上插在一棵香樟树底下，又掏出四个橘子摞成贡品，残疾的手腕叠在手掌上弯腰念念有词：“扫地的仙家，我要感谢你啊。我残废了一个手，又没文化力气也小，好不容易找个扫地的活儿，扫得又慢又不干净，这会儿年纪大了，人家要辞退我。幸亏你帮忙，不但没被辞退，还评上优秀嘞。……”
正在吹林清欢家墙外夹道垃圾的胖女突然感觉一阵舒爽热流从头顶窜入，瞬间传遍全身，“好舒服！”
然后她就听到李阿姨的祷祝，还看到了供给自己的贡品。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真心实意地祭拜自己。
虽然死后小区一些老太太也出于可怜祭拜过她，可她们多半是怕她自杀有怨气希望烧香让她赶紧走。
她能感觉得出李阿姨是真心的。
而且这不是亲人给的祭品，这反而是……信众给的贡品。
贡品和祭品是不同的，祭品可以增长阴气却不能品尝味道，贡品却是可以的。
胖女呜呜地哭起来。
李阿姨拜了拜三拜，就听见耳边呜呜的风声，她越发虔诚起来。
自己这份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其他工作找不到，回老家更赚不到现钱，小孙子有病，家里开销大得很。她赚了钱，起码也能帮衬家里过生活。
胖女听她说让自己吃水果，犹豫了一下拿走两个橘子，剩下的没动。
虽然地上还是四个橘子，但是被她拿走的两个却没了滋味和精华的。
她没舍得吃，揣在兜里想拿回去给林老板。
李阿姨拜完就把香燃着，又把树叶子和垃圾分别扫进各自的大垃圾桶里，到时候有清洁车来拉。
等她走后，胖女也欢喜地跑去找林清欢。
而留下的四个橘子，却被旁边玩闹的小孩子瞅见，两个六七岁的男孩子跑过来拿了橘子就吃。
一个说“还挺甜的呢”，一个却“呸呸呸，和烂草似的，真难吃”。
*
林清欢正在厨房里收拾冷冻的饺子和汤圆，冻实诚就分盒子装起来。
胖女裹着一阵阴风冲进来，激动地喊：“林老板，给你吃橘子！”
林清欢下意识道：“桌上多得很，你随便吃。”
她家里各种水果不断，吃不完就做果酱果汁。
胖女捧着自己两个橘子递给她，高兴得胖脸把眼睛都挤没了。
林清欢看了一眼，惊讶道：“这俩橘子真水灵。”这不是俩普通的橘子，还蒙着一层淡而柔软的光泽，像宝石发出的光。
“这是祭品吗？”林清欢不太了解这些。
胖女就把李阿姨的事儿告诉她，“是吧？李阿姨真是好人。”
林清欢沉默了一下，明白这不是祭品这是贡品，她道：“李阿姨给你的，你吃掉吧，对你有好处。”
胖女却非要给她一个。
林清欢拗不过，就拈起一瓣，当然还是橘子的味道，只是咽下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好像身体里被一阵微风洗过似的很舒服。
胖女吃掉另一半，剩下那个又想留给张彩彩。
林清欢看她欢天喜地的样子，笑了笑，“只要你坚持，会有更多的。”
胖女开心地一头扎出去帮沿街商铺吹换气扇了。
林清欢收拾利索，想把厨房窗户关上，这边和陈大叔家中间有条夹道，窄窄的，也不知道墨老板他们要怎么建办事处。
她探头看看，突然，窗外出现一张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头发身上还湿漉漉的。
林清欢自从学习了安神符以后，在脑海里画过很多遍，所以虽然吓一跳却也没怎么样，瞬间就恢复过来。
“你找谁啊？”她问，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呢，好像前两天在路上见过？只是这雨也不大，你怎么淋成这样呢？
女孩子眼神惊讶起来，“你能看见我？”
林清欢：“……”明白，你不是人。
夹道阴暗，光线不清，刚才她一打眼没看清楚，现在仔细看看，女孩子眼神空洞表情呆滞，显然不是活人。
哦，不是人，是鬼灵，和张彩彩最初不一样的。
见林清欢能看见自己，女孩子原本呆愣的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老板，能不能借你手机用用？”
林清欢：“你要干嘛？”
林清欢有点纠结，看样子又是个死而不知的，要不要告诉她“你死了呢？”
女孩子气急败坏起来：“给我男朋友打电话。我俩出来逛街的，结果他自己跑了，把我丢在那边吹冷风，气死我了。”
林清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赵楠，财经大学大二的学生，我的包也被他带走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她看林清欢不给她手机，以为对方把自己当骗子，急着解释：“我真的不是骗子，要不我去你家打电话，我不会跑的。我刚才沿街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不理我。这些人太势利眼了。”
林清欢不知道说什么好，死而不知太可怜了，“好，你从门过来吧。”
林清欢不允许，女孩子是进不来她家门的。
林清欢就去前面小饭馆，几乎是同时，女孩子就到了。
女孩子脸上的愤怒还没退却呢，“渣男，回去我一定要骂他一顿。”
林清欢拿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一杯自己煮的大麦茶。
女孩子端起来喝了一口，“哇，好香甜，好暖和啊。谢谢！”随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声音低低地道歉，“对不起啊，那会儿对你说不好听的话。”
林清欢纳闷，“哪会儿？”
女孩子有点尴尬地侧了侧身子，“你杀鱼那会儿。”
杀鱼？林清欢突然想起来，这是那个和男朋友一起看她杀鱼的女学生？不对……那都多少天。她居然还活在那一天里？
女孩子看林清欢瞪圆了眼睛，弯翘的长睫毛映得一双眸子清澈莹亮，漂亮得不像话，她承认自己是嫉妒对方。
说起来也怪，以前她脾气不好，喜欢嫉妒人，对男朋友脾气也坏，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嫉妒人，现在居然……自己会主动道歉，她都觉得奇怪。
林清欢叹了口气，寻思要不要让胖女或者张彩彩来告诉她。
当初张彩彩脱离尸身以后就是林老鬼点化的。
女孩子看林清欢一直不给自己手机，要是搁以前早开始冷言冷语，现在却只是祈求地看着她。
“要不，你、你借我几块钱行吧？我坐公交回学校。你给我微信号，等我回去就转给你。”她的声音带上了恳求，从来不曾有的语气。
林清欢拿出硬币盒子来，“你拿吧。”
她给的，鬼灵就能拿走，但是拿走了就变成鬼物，活人看不见，所以没什么用。
赵楠数了坐车的硬币，告辞林清欢走了。
林清欢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又看看天，拿手机想给沈煊发个消息问问，又怕他在忙，寻思沈诺应该没那么忙，就给沈诺发消息。
沈诺回复得很快：小师叔说这种死而不知的，都有自己的因缘在，要自己醒悟才行。
正常寿终正寝的，死的时候自然有阴差接引，或者说死得清清白白的，也有阴差接引或者自行明了死的意义，眼前出现通道自己去阴司登记。
这些死而不知的，基本都是有因果未了的，不是受罚就是还债。
*
云州财经大学老校区。
赵楠一路坐公交车过来，车上空荡荡的，大家依然无视她，进了校园碰到同学她打招呼他们也不理睬她。
她觉得很生气，反正如果是以前她会气死的，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却仿佛提不起气来似的。
她恍恍惚惚地去了自己宿舍楼，竟然看到男朋友朱旭东。
她立刻活过来一样跑过去，骂道：“朱旭东，你个死没良心的，你把我包和手机都拿走，我一分钱没有怎么回来？”
朱旭东却没理睬她，而是朝着楼里张望。
赵楠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去打他，她觉得自己用了很大力气，可他却没任何反应。
她又气又急，一个劲地叫他，拽他衣服，可不管她多用力，他都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动了，欢喜地叫了一声，“赵楠！”
赵楠大喜，也顾不得哭和生气，“朱旭东，你终于……”
朱旭东却朝着宿舍楼走去，然后揽住了一个女孩子的腰，温言细语地说：“头还疼吗？不要乱吃止疼药，我陪你走走，中午去吃点好吃的，然后去图书馆我帮你揉揉。”
赵楠登时如坠冰窖。
*
那个“赵楠”和她一模一样，无论是身高、眉眼，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是谁！”她愤怒地冲过去。
那“赵楠”偎依在朱旭东的怀里，娇娇弱弱的，“旭东，我头好疼啊。”
朱旭东立刻抬手帮她揉了揉，亲亲她的额头，“去老膳房吃冬笋老鸭煲吧，喝点汤热乎热乎。”
“赵楠”叹了口气，“旭东，咱们去落梅街吃那家羊肉烩馍吧，哎呀说起来，我好想吃那个林老板做的鱼啊，那天逛街她家厨房传出来的麻辣鱼香味儿，我做梦都流口水呢。”
朱旭东：“那天你还说人家心狠手辣呢。”
“赵楠”嘟嘴撒娇：“我都知错了，你就别笑话我了。”
朱旭东：“走，打车去。”
赵楠已经看呆，男朋友不理睬她，而他旁边还有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赵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不理睬她，对她视而不见，只有那位林老板……肯理睬她。
她立刻就追上去，跟在一旁怨恨地盯着他们。
那两人上车的时候，她也挤了上去。出租车后座不大，她觉得有点挤，可那两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赵楠”靠在朱旭东的怀里，娇滴滴的，“旭东，你冷不冷啊？”
朱旭东搂紧了她，“放心吧，不会让你冷的。”
赵楠气得对着他直吹气，把自己身上的水往他身上抹，你妈的，冻死你俩狗男女！
“赵楠”幽幽叹了口气，“哎……”
*
林清欢正在准备做糯米糕。
糯米早就泡过，直接上锅蒸，蒸熟以后张彩彩帮她捣成糍粑状，然后整形拿来包各种馅料。
林清欢准备了枣泥、豆沙、红糖、紫薯、芝麻糊、肉末咸菜，另外还准备了桂花蜜、玫瑰酱，多包一些可以蒸可以炸还可以烤，怎么都好吃。
张彩彩一边做一边咽口水，“林老板，这也太香了，我抗不住啊。”
林清欢笑道：“你尝尝半成品的味道？”
张彩彩：“我还是做个人吧。”
这时候外面传来呼痛的声音。
林清欢去看看，就见赵楠想进屋却被沈煊布的符阵给挡在外面摔了一个跟头。
赵楠爬起来，急得脸色惨白，“林老板，你快帮我报警，有人假扮我跟着朱旭东。”
林清欢挑眉，假扮她？这么说她死了身体却还活着？
正说着，赵楠扭头朝着一边追去，嘴里喊道：“朱旭东，你这个大傻X！”
林清欢就顺着看过去，见一男一女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小菜馆。
别说，那背影可是一模一样。
林清欢就跟着去看看，赵楠在门口进不了饭馆里面，气急败坏地跺脚破口大骂朱旭东和那个不知道什么的女人。
胖女从另一边过来，纳闷地看着她，“这美女，你一个鬼骂人干嘛？他们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