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那娇柔婉转，宛若莺啼般的咿咿呀呀的戏腔在柳檀檀耳旁回转，激起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柳檀檀猛得睁开了眼睛，睫毛黏糊糊的，头发糊了一脸，脖子也是火辣辣的。

    柳檀檀：她这是被绑架了？

    “大王，妾唱得如何？”女人的声音娇娇媚媚的，像把小勾子，弄得人心痒痒的。

    柳檀檀：不对——这是……做梦？可是，身上的痛觉和恶心感却真实无比，她心里忍不住有些恐慌起来。不行，要冷静，冷静。

    “爱妃唱的甚好，赏！”

    男人的声音粗狂沙哑，将女子刚才晕染出来的绮丽氛围破坏得一干二净，更是让柳檀檀耳膜一阵，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转了转眼珠子，透过黏在脸上的头发，勉强地观察起四周。

    这里应该是一座宫殿。

    直直往上看，红木搭建的倒金字塔结构上，雕刻着许许多多说不出名字的图案，虫鱼鸟兽，草木花卉，精美华丽。烛光透过条条垂摆下来的金色纱幔随风摇晃，摇碎了一地浅金色的光影，梦幻而奢丽。金色的兽形香炉里白烟袅袅，散发出一股浓郁甜腻的味道。

    可这一切，都掩盖不了那浓稠的血腥味，她的周围，都是——尸体！

    而她脑袋底下，是一截断臂！

    腻香加血腥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宫殿，一股脑地钻进柳檀檀的鼻子里，让她不得不压住生理性的反胃感。

    柳檀檀眯了眯眸子，不敢轻举妄动，思考自己现在的状况：她这是？死而复生，还是，传说中的穿越。

    她并不确定自己死没有死。

    刚才那个唱戏腔的女子唱的是明朝汤显祖《牡丹亭》，她是穿越到明朝或明朝之后了？

    那一男一女的对话还在继续。

    “妾可否求大王一件事。”

    “说。”

    “大王，杏儿伺候妾那么多年，妾也用惯了，杏儿莽撞，前儿个在殿上冲撞了大王，妾给您赔个不是。左右杏儿也在牢里关了半个月了，大王您大人有大量，能否怜惜怜惜妾，将杏儿给调回来。”

    柳檀檀：这女子的情商可真够高的。

    首先说明自己婢女对自己的重要性，然后又接着给所谓的“大王”道歉，再接着点明婢女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最后那句是亮点，没有直接让男人放了婢女，而把放了婢女说成是怜惜她，极大地满足男人的自尊心，不得不说实在是妙啊。

    “哦？”男人突然捏住女人的脖子，笑容狰狞：“就凭你，也敢来命令我？!”

    “妾……不敢……”被掐住了脖子的女人挣扎了一下，男人的手却丝毫不动。

    “噗——”白光划过，鲜血喷溅。

    柳檀檀瞳孔猛的微缩，那热乎乎的血溅到她的脸上，紧接着，女子的头像垃圾一样被男子抛了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到她的面前，和她四目而对，额头相触。

    死不瞑目。

    而女子的剩下的尸体，就在头的右下方，血，把那条石榴红裙染的更红了，红到发黑。

    柳檀檀紧咬着唇，寒毛竖起，她不由得庆幸自己有头发的遮掩，不然早就被发现了。

    如果说刚开始她还没有什么穿越了的代入感的话，现在却是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穿越到了一个弱肉强食、没有法治的世界里，和平和安宁已经离她远去。

    由自己火辣辣的脖子可以推断出，她所占据的这具尸体，应该是被掐死的。

    柳檀檀深吸一口气，然后强忍着恶心开始观察寻找对自己有帮助的东西。

    越观察她越心惊。

    所谓的金色纱幔，其实是一张张蛇皮，那一片片的蛇鳞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给人一种眩晕感。它们根本就没有随风飘动，而是可以动。

    因为，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根本就没有风。

    而这些所谓的烛光，燃得也不是什么蜡烛，而是一种会发光的蛾子。

    那些蛾子扑棱翅膀，从悬吊在半空的黑青色人头的眼睛鼻子里嘴巴耳朵里钻出来，然后又钻进去。

    柳檀檀闭上眼睛，压住心底不断滋生的恐惧：这里不是她所认识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而是一个架空的、有着奇怪力量的世界。

    如果按照小说的分类，不是玄幻就是仙侠了。

    那个所谓的大王离开了，宫殿陷入了死寂的静谧中。

    过了几分钟，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唉，可怜见地，又死了几十个女子。”

    “你说话小心点，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你就完了。”

    “这些尸骨到底为啥子要抬到祭台，直接扔到乱葬岗不就行了。”

    “这不是我们该问的。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两个男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在空旷的宫殿里格外清晰。

    柳檀檀瞄了过去，被两个太监头上写的阿拉伯数字给惊了一下。

    只见两个太监头上都标注着“1”，绿色的阿拉伯数字，格外显眼。

    柳檀檀：如果标注的是1级，她都要以为自己进入什么大型全息网游里了。

    不过，现代的全息网游技术虽然已经开发成功了，但在细节之处还没到这么逼真的地步。

    由此可见，这应该是个真实的世界。至于他们所说的祭台，肯定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两个太监要搬的人不算少，有十几个，她可以趁机逃脱。

    等两个太监离开后，柳檀檀先是动了动手指，金色的蛇皮并没有注意到她，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然后，她试探性地爬了起来。

    “啪嗒——”

    蛇皮直接拍到了少女的脸上，一双空洞无机质的眼睛盯着她，柳檀檀忍住想爆粗口的**，把蛇皮挥开，揉了揉红了的脸蛋，然后把身上繁琐的首饰拿掉，她只留下了几个便于携带的簪子，以便不时之需。

    她快速热了个身——为了防止逃跑途中扭到骨头，热身是十分有必要的。

    出了宫殿，外面是一片阴沉沉的暗色，夜风带着森森的寒意，吹过一湖枝叶茂盛肥壮的莲叶，掀起一阵阵叶浪。

    柳檀檀：按照这莲叶的生长情况来看，应该是夏天才对。可如果真的是夏天，夜风不应该这么冷。

    柳檀檀搓了搓手臂，呵出的气遇冷液化成白雾，可见室外的温度十分低。她面前有三条路可走，恰好是左中右。

    她首先排除的是右边的路——路上有斑驳的血迹，显然是搬运尸体途中遗留下来的。

    中间的路通往看不见尽头的湖心，在层层叠叠肥硕的莲叶遮掩下，幽深诡秘。

    如果这里的气候遵循湖泊气候，冬暖夏凉，那选择中间的路也不错。

    可柳檀檀又想起宫殿里飞舞的蛇皮、吃人脑髓的飞蛾，心说湖的深处不会也有什么水妖女鬼之类的吧。

    最后，她选择了左边的路——她不会游泳。

    不过，在走之前，她想擦把脸。

    她先尝试着把帕子扔到水里，没发现异常后，才撕下自己的纱织外套，沾水擦脸。

    先不说脸上的血迹阻碍视线，再不擦脸等血迹干了，那没有女鬼，她也成女鬼了。

    不过，她并没有完全擦干净，而是只擦了眼睛和口鼻的部位。

    脸上的血迹和污渍虽然有些难以忍受，倒也是一种不错的伪装。

    再加上她身上的裙子满是血污，脸上干干净净肯定会让人觉得不正常。

    所以，也只好暂时忍忍了。

    浓稠的夜色中，少女的裙摆掠过草叶，衣袂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

    她不确定方向，只能边走边摸索，记住一些有标志性的建筑。

    “应该就是这里了。”

    “污秽之气浓重，需小心行事。”

    两道清澈的少年声传到柳檀檀的耳朵里，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有东西!”

    其中一个少年十分敏锐，立刻注意到了气流细微的变化。

    柳檀檀不想当成什么女鬼、偷听者处理，只好走了出去。

    柳檀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两位少年都穿着白色衣袍，布料泛着柔滑的色彩，衣袖和下摆印染蓝色云纹，手持银光长剑，看起来飘逸俊俏。

    柳檀檀：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仙侠片里的某些宗门的弟子。

    “二位……公子，小女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咳咳咳。”

    少女捂住了嘴，因为咳嗽眼泪洇湿了眸子，连眼角都染上了微微红晕，衬得那双桃花眸更妖娆艳丽了几分，我见犹怜。

    不过她也只有一双眼睛能看的了，毕竟脸颊旁黑糊糊的东西，任谁都会不喜。

    其中一位容貌偏冷峻的少年盯着她脖子上的勒痕，眯了眯眼眸：“你是从野猪精那里逃出来的？”

    少女脸上先是出现一瞬间的惊讶，接着点头：“小女本以为自己死了，谁知又醒了过来。醒来时便看见有两个太监把其他女子的尸身搬了起来，也不知是搬到何处，作何用处……小女实在害怕，便跑了出来，听到二位公子的话，实属无意，望二位公子大人有大量，放过小女。”

    柳檀檀：幸亏自己以前因为工作需要专门去学习模仿过古人说话的语气，不然就糟糕了，也不知道混没混过去。

    冷峻少年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柳檀檀僵硬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在探查什么。

    一股微凉的气流钻从手腕处进她的体内，她感觉到体内气息的骚动，然后选择跟随身体的本能将那骚动压制了下来。

    柳檀檀：这具身体并不是普通人，由这两位少年极大几率是正道人士推测，她这具身体，很可能具有某种和正道气息相互排斥的东西，大胆假设，很有可能是魔气、妖气、鬼气的一种。

    几秒过后少年放开她的手，他朝旁边清隽的少年点头：“是活人。”

    柳檀檀松了口气。

    旁边那温润少年也终于有了动作，他上前一步，眸眼温和，声音带着安抚的味道：“你不必害怕，我们是沧灵宗的弟子，出宗门便是要来收了那只野猪精的，你放心，我们会把你救出去的。”

    “小女先谢过二位公子。”少女低眉轻声道，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那眸底的暗光。

    柳檀檀：表面上是那个冷俊少年比较难以相处，可实则却是面前这位看似温和的少年更难以接近。

    刚才这个温和少年一直没有说话，在旁边观望，直到另一位少年初步确定她的身份后，才慢条斯理地来安抚。

    如果是普通的少女可能会觉得他是温柔善良的翩翩公子，可柳檀檀却不会，她只觉得他难以估摸。

    “姑娘一个人也不安全，不如跟着我们，待将野猪精的事情处理后，再送姑娘出去如何。”

    少女松了口气，一副安了心的模样：“多谢二位公子，小女感激不尽。小女姓柳名音，不知二位公子姓名，可否告知小女，若有机会，小女必上门感激。”

    温和少年：“我姓西，他姓齐。姑娘以姓氏相称便可。”

    齐凛：“你可知野猪精现在何处？”

    少女微微蹙眉：“这……小女只知回那醒之时所见的宫殿的路，至于二位公子所说的野猪精，小女并不确定是否仍在那里。”

    西剪月颔首：“恳请姑娘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