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飞行在云端宫殿的台阶上，他飞近云端宫殿的殿宇，对站在台阶上向他行礼的妖兵视而不见，他稍微有些走神，心里回响的是他最为尊敬的父亲在离开前说的话：“杀生丸，你有要保护的东西吗？”

    杀生丸嗤笑了一声，他漠视那些比他弱小的存在。

    云端宫殿弥漫的一丝血腥气吸引了他的注意，即使此时距离凌月仙姬生产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是犬族的嗅觉仍然让他嗅闻到残留下来的他的母亲生产时溢散出来的血腥气味。

    杀生丸双足落在云端就听见殿宇的深处传来一声娇弱轻昵的呜咽“唔嗷呜呜呜。”杀生丸走进殿宇，在里间的垂帘下，看到抱着四脚朝天白绒绒的狗崽的凌月仙姬坐在榻上，年长的犬妖隐去了手上锋利的爪尖，手按在狗崽的肚皮上，把毛茸茸的狗崽子揉出了一连串的呜咽声。

    狗崽被揉出了一连串的呜咽声，但他欢快地摇着尾巴，很明显，他非常喜欢他的母亲揉搓他肚皮的力道。

    狗崽崽睁着金色的眼睛，两只圆鼓鼓的眼睛亮晶晶地滴溜溜转着，狗崽崽被圈在母亲的怀里，后脚粉色的肉垫翘着，两个前爪爪放松地耷拉着，白色的细小尾巴哗啦哗啦地摇晃着。狗崽崽吸了吸他粉色的鼻子，就转头看向了杀生丸走来的方向。

    幼犬显然记住了他亲人的气味。

    “母亲，”杀生丸走到垂帘边，他说道：“修罗丸睁眼了吗？”

    狗崽崽金色的眼睛瞧见了走近他的兄长，凌月仙姬压了压手下的白肚子，狗崽翻起眼睛瞧了瞧凌月仙姬，粉色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鼻子，没再乱动，冲着杀生丸摇了摇尾巴。

    凌月仙姬揉了一把小狗崽热乎乎的软肚子，狗崽“呜呜”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母亲的手腕，晶亮的眼睛盯着杀生丸看，凌月仙姬拢了拢四脚朝天躺在她膝上的狗崽，凌月仙姬问道：“要抱抱你的弟弟吗，杀生丸？”

    修罗丸挣扎了一下，好歹是翻过了身来。

    凌月仙姬伸手塞进狗崽的肚皮底下，一只手就把白绒绒的狗崽托了起来，杀生丸看着托到他面前的弟弟，动作僵硬地揪着白狗崽的后颈，把晃着尾巴冲着他哈气的狗崽拎到自己面前。杀生丸手上的利爪已经隐去，狗崽子伸着白爪爪去挠杀生丸面上垂下的白发。

    真·狗狗眼可怜巴巴的，狗崽子被拎得动也不敢动。

    “你这样抓着修罗丸，他会不舒服的。”凌月仙姬说道。

    凌月仙姬站起身，两只手抱起狗崽，杀生丸松开拎着自己弟弟后颈的手，就被凑近他脸颊地狗脸糊了一脸的狗口水——一种散发着奶味的狗口水气味冲进他的鼻腔。凌月仙姬看着她明显僵住了长子，把手里的幼子往杀生丸脸颊处松了松，狗崽“吧嗒吧嗒”地又糊了杀生丸一脸的狗口水。

    说不上喜欢，也没有嫌弃，大概是因为这个弱小得不行的崽子是他同父同母的兄弟，而不是那个继承了他父亲血统的半妖——这才是他的弟弟，虽然现在是只连话都不会说的狗崽。

    杀生丸伸出手，一只手按住了表示亲昵的狗崽，然后就感到手心出传来的湿漉又温暖的触碰，狗崽崽不遗余力地表达着对杀生丸的喜爱，凌月仙姬松开手，奶狗子尖锐的爪尖抓住了杀生丸的衣领，啪嗒一只狗崽就挂在杀生丸的脖颈处。

    “母亲……”杀生丸看着凌月仙姬好整以闲地坐回了垂帘下的长榻上，身子动也不敢动，他觉得身子一动，暖融融一团挂在他脖子上的幼弟就会摔在地上。

    凌月仙姬头撑在自己的手上，歪着身子自己看着手足无措的长子，她说道：“修罗丸喜欢你，杀生丸，抱抱他。”

    杀生丸瞧着凌月仙姬绝对不会伸出援助之手的姿态，他抬起手，按住了蹬着后脚的弟弟，一只手抓着幼犬的背脊，把狗崽四脚朝天地托在手上，幼犬躺在杀生丸的手上，晃了晃尾巴，然后打了个哈欠。

    “母亲，修罗丸困了。”杀生丸这样说道，手里托着狗，小奶狗狗腿朝天地被托在杀生丸的手里，机灵的狗崽动也不动，金色的竖瞳盯着自己的兄长看，只是满身炸开的细小绒毛表现出了他的紧张。

    凌月仙姬欣赏够了自己长子手足无措的模样，终于仁慈地伸手抱回了自己的幼子，幼犬被放在凌月仙姬的膝上，凌月仙姬扯起长榻上的棉布，盖在昏昏欲睡的狗崽身上，然后摸了摸狗崽毛茸茸圆鼓鼓的脑袋顶，说道：“睡吧，修罗丸。”

    凌月仙姬垂首低眉，幼犬“呜咽”了一声，闻言就闭上了眼睛，凌月仙姬一言不发，手下轻轻抚着幼犬柔软细小的白毛。

    杀生丸垂在腰间的手动了动，他脚步一动，在长榻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他语气清冷声音微沉，他说道：“母亲，父亲重伤，但父亲还是前往了那个人类公主的宅邸。母亲，父亲还会回来吗？”

    凌月仙姬没有应声，半晌，她答非所问地说道：“杀生丸，你给我提起那位同族的友人，还有他的伴侣，他们对西国有所倾向吗？”

    杀生丸沉默着，“吾儿，”凌月仙姬淡然说道：“我不想拘你在西国，你的霸道在远方，而我呢，”凌月仙姬摸了摸奶狗圆鼓鼓的脑袋，说道：“我可不想自大地说我绝不会有心有松懈的时候。”

    杀生丸心沉了沉，他明白了母亲的言下之意，犬大将是西国的领袖，无论是力量上还是精神上，西国积蓄强大，在东方远野的妖族，定居于浮世绘町的奴良组，从北方迁徙而来的妖蛾一族，一直与西国不和的貂猫一族等等之中，西国隐隐为首。

    但犬大将一旦过世，形势便会被打破，觊觎着西国这片土地的妖怪们就会像闻到鲜肉的野狼一般进攻而来，战争不可避免。因此西国需要强大的新鲜血液的加入，比如杀生丸引为友人的那个同族的妖怪，和那个妖怪同样强大的伴侣。

    那两个名震天下的大妖怪。

    而凌月仙姬微沉的语气代表着，她对她丈夫的回归不抱有任何希望。

    “我会去询问他和他的伴侣的，母亲，他们与远野和奴良组交好，”杀生丸说道：“但我认为四枫院和玉藻前并不会轻易加入一个组织的。”

    凌月仙姬摸了摸幼犬起伏的柔软肚皮，说道：“西国不需要他们的加入，杀生丸，他们只有表现出对西国善意的倾向就够了。”幼犬在凌月仙姬的手下翻了个身子，两只小爪爪抱住了凌月仙姬的手，她说道：“你的弟弟尚且年幼，虽然不愿承认，至少五十年内，修罗丸会是我们的弱点。”

    “我会尽力的，母亲。”杀生丸说道。

    他年幼的弟弟，只不过出生三个月，他作为西国的小殿下，应当安全又富足的长大，只要给他时间，他就会蜕变成长为强大的妖怪。杀生丸绝对不允许那些卑劣恶心的觊觎着这块土地的妖怪伤害到他的幼弟，如果非要说保护的话，修罗丸是唯一个会被杀生丸纳入羽翼之下的存在。

    幼犬奶呼呼的，肚子上搭着棉布，棉布盖着母亲温暖的手心，睡得四仰八叉，他压根不知道他的兄长——连狗都不会抱的兄长愿意保护他。

    凌月仙姬微微勾起唇角，她看着自己视线落在幼弟身上的长子仿佛柔软了一点的轮廓，说道：“去吧，杀生丸，若能尽早得到你的友人的回复，西国维系的和平会更长久一些。”

    杀生丸站起身，他抬起手，手心被狗崽舔湿的小圈传来丝丝凉意，他随意地捏了捏幼弟右前爪柔软的肉垫，然后说道：“我会尽力的，母亲。”

    狗崽被杀生丸捏在手里的爪爪动了动，软绵绵的爪垫按在杀生丸手背上，暖呼呼的。

    ……

    光团自天而降，化作身披战甲的杀生丸，杀生丸落地之后，沿着樱花林的小径拾阶而上，树林的深处就是四枫院和玉藻前隐居的宅邸。杀生丸穿过樱花林，粉色的樱花花瓣从树上缓缓飘落，他嗅闻着从宅邸出传来的味道，微微皱了皱眉。

    四枫院留在此处的气味已经很淡了。

    沿着小径，绕过树林，穿过宅邸的大门，就看见斜倚着身在靠坐在房屋木栈上的玉藻前，这个平安京起边声名大噪的大妖怪，此时倚着宅邸的立柱，手里托着一个红色的酒盏，酒盏举在唇前，微微有些失神。

    狐妖靠在立柱上，一腿弯曲，手搭在上面，一条腿伸直，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他的姿势显得有些慵懒，总是用于遮面的面罩被他扔在手边，空气里弥散着浓浓的酒气，杀生丸的脚步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侧首看向不期而至的访客。

    玉藻前挑挑眉，阴阳莫辨的容貌让他显得惫懒又优雅，他语气带着莫名的愉悦，说道：“你来了，杀生丸。”

    杀生丸嗅闻着空气中几乎完全消散了的四枫院的气味，这样淡的味道说明四枫院至少离开这里两个月以上了，杀生丸点点头，玉藻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对面，杀生丸屈膝坐了下来，还没等西国的贵公子想好怎么说招揽的话语，玉藻前就给杀生丸倒了一杯酒，塞进了杀生丸手里。

    然后，九尾妖狐慢吞吞地说道：“我愿意加入西国，”狐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呼出刺鼻地酒气，他说道：“以我之能，想必少有人敢觊觎此地。”

    杀生丸怔住了，半晌，他说道：“多谢。”

    “你不好奇为什么？”玉藻前挑挑眉，说道。

    “好奇。”杀生丸说道。

    微醺的妖狐瞥了一眼初有声名的贵公子，从手心溢出的妖气将手上的酒杯振成齑粉，他看了一眼眉眼不动仿佛一座冰山一般，实际上心理活动指不定有多丰富的犬妖，他有些突兀地说道：“带我去拜会西国的主母凌月仙姬大人吧。”

    玉藻前抬起手，将狐面扣在面上，他站起身，化作一点光晕，飞速地朝着西国的云端宫殿飞去。虽然云端宫殿距离此处距离遥远，但妖狐清晰地感知到，从云端宫殿的方向，传来惊天的妖气。

    玉藻前侧首看了眼追赶上来的杀生丸，想道，要是来得及，他还能看一眼他尚且年幼的爱人，现在还是一只毛茸茸白乎乎的奶狗的爱人。

    西国被张开的结界包围起来，妖力的弹丸被投掷在金色的结界上，结界发出一阵阵的波动。凌月仙姬正在和蛾妖的大将颉蛾丸作战，两个大妖恐怖的妖气正在激烈地碰撞。

    两点光点悬停在铺天盖地的妖军之后，这一大圈包围住了云端宫殿的妖军是由一群形状各异，千奇百怪的杂碎妖怪组成的，为首的则是两只蛾妖，雾蛾丸手持长刀，穿过妖军，飞到杀生丸和玉藻前身前。

    雾蛾丸看着爪尖莹莹泛出绿光的杀生丸，带着十足的挑衅，他说道：“啊，这不是西国的贵公子，杀生丸大人吗，听说了吗，杀生丸大人，你的父亲死在了一个人手中。”蛾妖动作浮夸地看了看杀生丸的腰间，说道：“而，啊，看看，你竟然连一把犬大将的刀都没有得到。”

    “所以，”蛾妖挥了挥刀，说道：“你打算怎么对付我们的一万妖兵？你连一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玉藻前好整以闲地看着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的杀生丸，浅浅微笑的狐妖说道：“我也没有趁手的武器呀。”

    玉藻前手持扇，微微遮面，红色的和服展开白色的樱花，这是他的爱人最喜欢他穿的一件衣服，喜欢他人形优雅温柔的样子，玉藻前隐去了头顶的狐耳和九尾狐张扬的九条尾巴，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

    毫无威胁性。

    从北方迁徙而来的蛾妖完全没有认出日本声名远播的九尾妖狐，雾蛾丸话里带着鄙夷，他说道：“杂碎，快滚，你要是现在走，你雾蛾丸大爷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玉藻前嗤笑了一声，他心里有些焦灼，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嘴上说道：“没想到我只隐居了百年，世间的妖怪就认不出我了，”玉藻前的手微微抬起，滑过面上戴着的狐面，他说道：“那便让我的力量，唤醒尔等对我的记忆吧。”

    狐妖——还有哪个狐妖是威慑天下的噩梦？

    雾蛾丸在意识到这个跟随杀生丸到来的妖怪到底是谁的时候，滔天的妖力如波浪般弥散开来，带着炽热的仿佛能够燃尽灵魂的妖力准确无误地落在围攻西国的一个个的妖兵身上，伴随着妖兵痛苦的尖叫声，这些杂碎妖怪化作飞灰。

    空旷的云端之上，只剩下两个勉力抵挡住妖力的蛾妖，颉蛾丸和雾蛾丸，颉蛾丸和雾蛾丸喷出的毒雾在靠近玉藻前的身体之前，被他的妖力熔化殆尽，而使毒的凌月仙姬和杀生丸足以无视蛾毒的伤害。

    “玉藻前，玉藻前你怎么敢现身了？你不怕来自高天原的神罚吗？”颉蛾丸斥道。

    玉藻前狐面下的唇微微一勾，他说道：“所以你们信了那些我是因为高天原的压力而被迫隐居的愚蠢传言？我只是遇到了爱人，不必再在世间流浪了而已。”凌月仙姬紧盯着玉藻前，九尾妖狐傲然地说道：“此时，我心情不愉，尔等去死吧！”

    妖狐抬手，手尖流畅地一划，那如臂挥使的妖力落在两个妖蛾身上，两个妖蛾瞬间被被熔化殆尽。

    和大和普通狐狸仅是障眼法的狐火不同，玉藻前血色的妖力天生便有烧灼灵魂的威力，这个从东方迁徙进入大岛的妖怪，一旦出世，就能让人牢记他带来的恐惧。

    如此，如此强大的力量，玉藻前不愧是自平安京便出名的大妖，凌月仙姬都难以掩饰她震惊的模样，她强作镇定地飞了过来，看了一眼强压激动满心战意的儿子，语气不免露出一丝恭敬，她说道：“玉藻前大人，欢迎来到西国。”

    和凌月仙姬预计的大妖的傲慢不同的是，玉藻前显得有些纠结，他的声音有着足以能够用温柔来形容的柔软，他声音温柔，语气平缓，他说道：“凌月仙姬大人，我来此地是为了加入西国，您不必如此客气。”

    不可一世的大妖在竭尽全力地表达他的善意。

    玉藻前皱起眉，他撩起自己落在身前的黑发，他的神识穿过冲天的妖气与结界，感知到了殿宇深处那仿佛一点萤火与他熟悉的稍稍有些不同的妖气，但他还是能辨别出，那就是修罗丸的妖气。

    而此时，有一个妖怪，一只溢散出毒气的毒蛾，不知怎的穿过结界，正在逐渐靠近他弱小的爱人。

    玉藻前陡然焦躁起来，他说道：“仙姬夫人，如果我的感知没有错的话，还有一只毒蛾，正在接近您的幼子。”

    “你说什么？”凌月仙姬音调陡起，饶是大妖如她，在听闻自己的孩子有性命之忧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慌张。

    凌月仙姬是一国之主这不假，但她也是个孩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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