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了侧身，仔细辨别了一下空气中新鲜的“玖壹柒”的气味方向，气味混着劣质胭脂的味道，修罗丸无声无息地靠近目标所在的居酒屋，借着黑暗，修罗丸在月新居酒屋屋后的树上潜伏起来，听着里面一声声的调笑声音，修罗丸在树枝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一声细微的气味吸引了他的注意。

    修罗丸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月新居酒屋的后面一点灯光也没有，也只有修罗丸的金眸在暗中才能视物，修罗丸隐约看见居酒屋屋檐下倒挂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身子一动伏在悬梁上——

    这人一身隐秘机动刑军的装配，修罗丸想了起来——父亲确实说过，还有队员在流魂街搜寻目标的下落。

    修罗丸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走，他收敛起周身溢出的细微灵压，靠着倾斜的树杈，曲起腿，他枕在树干上，手搭在额上。

    这个“玖壹柒”是流魂街六十五区靠绑架和抢劫为生的强盗队伍的首领，虽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死神学习，他对对灵压的感应很敏感，一旦感知到死神的力量，就会带队快速转移基地，隐秘机动的普通队员不一定能完成任务。

    修罗丸闭上眼睛，入耳的是隐隐约约的调笑声“……风一大人，喝嘛，今夜……哎……都是您的……”一阵微风吹拂过发梢，一丝轻微的少女气味顺着风吹进了修罗丸的鼻息，不是居酒屋里混着胭脂与白/粉的劣质花香，而是清淡干净的气味。

    潜伏的刑军队员竟然是个女孩子。

    这一等，就到了深夜，修罗丸睁开眼睛，他朝着居酒屋看去——居酒屋的和室门被打开了，“叮咚”，居酒屋的铃铛被撞响了，两个白面浓妆的女人扶着“玖壹柒”往外走。

    “风一大人，”右边的女人手搭在“玖壹柒”的手腕上，娇声说道：“留下来过夜吧，大人，我和妹妹都来服侍您。”

    “不了，”这个陪酒女口中的风一大人开口说道——修罗丸听清楚了他的声音，吐词清晰，发音准确，一点没有醺然的酒意，风一继续说道：“今晚，我还有事情要办。”

    修罗丸挑挑眉，他辨别出空气的味道，从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酒气气味带着桃花的响起，但这些味道里一丝混着口气的酒味都没有，很明显，酒味都是从衣襟上散发出来的。

    修罗丸朝着屋檐悬梁的位置看了一眼，潜伏的隐秘机动队员一动不动，灵压一丝也没有泄露出来，如果不是修罗丸还能嗅闻到她的味道，都会觉得她已经撤退了。

    风一说完，朝着流魂街四十八的方向走去，直到风一走进浓郁的黑暗里，修罗丸都没有动作，过了一杯茶的功夫，修罗丸听见居酒屋的屋檐边发出轻声的双足落地的声音，修罗丸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身形一闪融入黑暗。

    修罗丸等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反身从树上跳了下来，空气中风一的气味淡了许多，但对他来说还是清晰可辨，他还是一丝灵压没有泄露出来，借着黑暗，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靠着气味留下的路线，顺着风一走过的线路追踪过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差不多走到五十一区的边沿，这里和四十几区的破损的城镇截然不同，已经显露出几分荒芜，树木渐渐茂盛起来，灯火也几乎看不见了，修罗丸穿过夜里廖无人烟的密林，隐约就看见树林的另一边亮起了四五丛的篝火。

    足足有二十多人。

    篝火丛之后，是七八个被撑起的帐篷，这里应该是他们的临时基地。

    修罗丸鼻子动了动，他顺着气味看去，那个隐秘机动的队员已经在老树的树枝上隐藏起来，修罗丸避开那个队员的位置，他无声的穿过树林，身子灵动，跃上树枝，再次安静地潜伏起来。

    “……首领，”篝火边被火光照的脸部明亮的男人手拎着一个小酒罐，送到风一的手边，男人恭敬说道：“您请喝，肉票已经挑好了，明天准时行动。”

    风一看着那人，修罗丸看着他脸上的笑——得意，自负又仿佛胜券在握：“一切按计划行事。”他扬起酒罐和那人干了一下，举起酒罐，大声说道：“兄弟们，准备好，明天干上最大的一票。”

    修罗丸嗅闻着空气里男人聚集产生的汗臭味，混着篝火燃烧带起的燥气，林木水汽蒸腾的树叶味道，这些味道复杂又冲鼻，只是，这些味道里一丝混着口气的酒味都没有，所有的酒气都是从风一衣襟上散发出来的。而那些小酒罐里，分明是水的气味。

    修罗丸头枕在树枝上，心叹——真是个狡猾的目标——这就能解释了，他明明知道自己被隐秘机动盯上了，还大大咧咧地逛花街。

    隐秘机动的任务是调查、传讯和暗杀，通常不会在一个目标上安排超过两个人。

    修罗丸看了眼被盯上的肉票，肉票浑然不知地蹲伏在树枝上，隐藏得极好，呼吸很浅，半点灵压没有泄露出来。

    ……

    篝火被熄灭了，强盗队伍的队员三三两两的进了帐篷，而风一当然一人占了一个帐篷，营地里最后一个帐篷的蜡烛被吹灭了，修罗丸靠坐在树枝上，又等待了大概一个小时，那个身材娇小的队员终于从树上跃了下来。

    紧身黑衣，蒙面面罩，她的手在背后一抹，一把匕首握在了手上。

    蜂梢绫无声无息地穿过篝火丛，她四下打量了一下，紧了紧手里的匕首，她轻轻地撩开风一帐篷的布帘，踏进这个强盗首领的帐篷，尽管眼前一片黑暗，蜂梢绫一眼就瞧见了风一要害的位置。

    蜂梢绫扬起手，只要匕首刺进风一的心脏，这次暗杀任务就完成了。

    而下一秒，风一的眼睛骤然睁开，蜂梢绫只觉得手腕一重，一阵剧痛从她的手腕传了过来，风一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并且狠狠将她的腕骨掰得脱臼开来，软下去的手松开了抓握的匕首，风一手抓着匕首，他把匕首送到蜂梢绫的颈项，风一大喊一声：“行动！”

    这竟然是一个陷阱！

    在蜂梢绫决绝地咬下嘴里毒囊的时候，从身后飞奔而来的两个人男人到了，一人钳住她的脸颊让她的牙齿无法咬合，一人伸手抠出了她嘴里的毒囊。

    风一抓握着匕首的手稳稳不动他，而他的另一只手撤下蜂梢绫的面罩，嘴里说道：“让我看看，咱们的肉票长什么样子！”

    蜂梢绫仇恨又厌恶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她一言不发，既不求饶也不求死，她心意已决，一旦找到机会，她就会自裁谢罪，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隐秘机动的耻辱。

    “哦……”风一面露惊叹，嘴里说道：“是个女人，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润一郎，把软骨毒给这位美人吃下，泉夫，嘴捏大一点，可别让她咬了毒囊，这可是咱们最大的一张肉票。”

    润一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黑色的药丸，泉夫用力捏着蜂梢绫的脸颊，把黑色药丸送进蜂梢绫的嘴里，药力遇着唾液就融化开来，蜂梢绫只觉得从头到脚再没有一点力气可以用出来。

    两个男人这才松开钳制她脸颊的手，抓起扔在帐篷外的麻绳，结结实实地把蜂梢绫捆了起来。两个男人让开位置，风一抓着蜂梢绫后颈的绳结，提着这个娇小身材的女杀手拖出了帐篷，风一大声说道：“兄弟们，来看看，咱们几天的贵客！”

    黑暗中，树立的帐篷悄无声息，计划中的胜利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反而，风一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味。

    风一神经紧绷起来，他抓紧了蜂梢绫后颈的绳结，他故意大喊了一声：“兄弟们！出来了！”

    而下一秒，风一几乎没有犹豫，他松开抓着蜂梢绫颈后绳结的手，他朝着密林的风向奔跑而去。

    一步。

    风一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腿上发软，重重地摔到地上，在黑暗完全覆盖他的眼睛之前，他感觉到自己从脖颈涌出的血浸润到脸颊的湿润感。

    修罗丸甩了甩手里的匕首，匕首上沾着的一滴血被甩了出去，红色的附着在匕首表面的毒雾被他收了回去，刚刚用的毒，不仅能迅速致命，还会让受伤的人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感。

    不错，花在喜助身上的钱还是有价值的。

    修罗丸走到瘫软在地上的女杀手身边，蜂梢绫圆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修罗丸的金眸，修罗丸在蜂梢绫的身边蹲了下去，手指上的毒雾溢出来一些，划开了捆绑着蜂梢绫的绳子，然后修罗丸抓起蜂梢绫的手腕。

    “吧嗒，吧嗒，吧嗒。”大眼睛长睫毛快速地眨了眨，巴掌大的小脸变得粉红红的。

    修罗丸看着耳尖都红了的女杀手，顿了顿说道：“别怕，我替你解毒，大部队就要来了。”

    蜂梢绫努力的眨眨眼，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动作。

    红色的毒雾覆盖在修罗丸的手指上，右手四指刺破蜂梢绫的手腕，融入蜂梢绫体内的软骨毒逆着血流的方向被修罗丸吸纳而出，蜂梢绫的手尖动了动，然后她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无力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在她能动的瞬间，蜂梢绫利落地躬身行礼，她双膝跪在地上，跪俯下去，声音失落，语气恭敬：“见过四枫院大人。”

    修罗丸摸了摸脸上的面罩——还在呀，他视线落在少女身上，问道：“你认识我？”

    “是，四枫院大人，”蜂梢绫声音更加失落，她说道：“我是蜂梢绫，蜂家第九代传人，”蜂梢绫隐晦地打量着悄无声息的周遭和横尸林间的三具尸体，蜂梢绫说道：“是属下无能，没有完成任务。”

    “我还没有职位，不是你的上级，”少女张张嘴，低下头，修罗丸看着少女还在滴血手腕，他知道了少女的身份，蜂是代代以处刑、暗杀为生的下级贵族，修罗丸声音沉了沉，道：“过来！”

    “嗯？”蜂梢绫一抬头，虽不知这个命令的原因，但她应道：“是。”

    蜂梢绫膝行几步，“脱臼的手抬起来。”蜂梢绫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抬起手，“忍着点。”

    “啊。”蜂梢绫短促地叫了一声，脱臼的手就被接了上去，然后修罗丸撕下自己衣角黑色袖口的一块布，动作迅速地把她手固定起来，然后又撕了一条布把流血的伤口包扎起来，还给少女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蜂梢绫呆呆地看着手腕上伤口的蝴蝶结，修罗丸看着少女呆滞的样子，失笑了一声，蜂梢绫抬起头，修罗丸这才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道：“这次行动你大意了，蜂，”修罗丸指责道：“如果我没有发现目标的踪迹的话，你会给二番队招来大麻烦。”

    蜂梢绫垂下的手一紧，刚想退回去，她就对上了修罗丸炯炯的金眸，她身子僵住了，修罗丸接着说道：“但主要原因在我，我发现了线索没有通报你，让你步入陷阱。”

    “不是……您……”

    修罗丸说道：“而且，你灵压控制的很好，没有暴露一点行踪，还成功拖住了目标，让我成功完成了刺杀行动，功过相抵。但是，下一次，一定要谨慎小心。”

    “挺不错的，小丫头！”蜂梢绫觉得自己的头顶一重，一只手按在她的脑袋顶上，那只手还揉了揉，蜂梢绫稍稍退温的脸骤然涨红起来，头顶仿佛都冒出了热气。

    此时别说自责了，蜂梢绫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是，我……四枫院大人，您……您不必安慰我，”蜂梢绫稍稍捡回了一点脑子，吞吞囔囔地说道：“我肯……肯定暴露行踪了。”

    修罗丸呼撸了一把少女包裹严实的头顶黑布罩，道：“我说没有就没有。”

    “就……就有！”

    “哒！”蜂梢绫捂住了弹了一下的额头，可爱地瞪圆了眼睛看着修罗丸，修罗丸回望着少女，嘴里道：“你怎么这么犟！”

    作者有话要说：　　男友力get

    碎蜂这个妹子凶巴巴的，其实挺软萌的。

    注：艺伎（geisha）是一种日本表演艺术职业，产生于17世纪的东京和大阪。最初的艺伎全部是男性，游走在京町界外，俗称町伎，主要在妓院和娱乐场所以表演舞蹈和乐器为生。18世纪中叶，艺伎职业渐渐被女性完全取代，这一传统也一直沿袭。

    故文中不使用艺伎这个职业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