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无尽的等待消磨掉他所有的斗志，然后像只落水狗一样，他颓然地载着那捧鲜花，来到小小家楼下。

    他多么期望那盏灯没有亮着，至少给他一个希望，小小也许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也许是突然遇上什么急事，才没有赶上他精心准备的这场告白，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可以等，可以再等等。

    但在他面前的，是透过窗的模糊的灯光，灯光里还有王小小若隐若现的影子，他感到彻头彻尾的耻辱，她怎么能够这样泰然地欺骗他呢？

    “王小小，你他妈给老子出来。”他仰着脖子大吼一声，浑身的血都往头上蹿。

    “老子等你多长时间你他娘知道吗？”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一大束玫瑰往那扇窗子扔去，巨大的声响下花束散了，簌簌地掉下来，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王小小，你他妈有本事下来。”他颓然地蹲在了地上，心中难过得不能自已，他突然感到自己很没用，他一直是个没用的人，他这辈子都在自欺欺人，从小到大，任何事都是别人安排好了的，任何问题都在自己看到之前就被解决，他这辈子没有遇到过什么艰难，没有遭受过什么坎坷，甚至没有承受过什么责骂，可是现在，他突然整个人被狠狠扔进冰窖里，**裸地疼。

    想着这些，他突然觉得胸口很堵，堵得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膨胀，快要撑破他的胸腔，然后眼睛也开始花了，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朦胧中他看到小小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朝自己走来，小小迈着轻盈的步子向他走来，小小的身影很美好，像是从一个梦中走出来的，这恐怕就是一个梦吧，他突然间恍惚了，费劲地向梦中的小小挤出一个笑容：“你下来啦。”

    方尧的眼睛还是很模糊，一片模糊中恍惚看到小小脸上带着愁容，她袅袅婷婷地靠近他，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苦楚，她说：“方尧，对不起。”

    她在说什么？方尧听不懂，不用管那么多，他只想对她说：“我找你表白来了，带着花，你为什么不见我？”

    小小看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能答应你了，我不是一个好姑娘。”

    “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姑娘。”

    “不，你不会喜欢我的。”小小眸子里的悲伤流进了方尧的心里：“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方尧突然从梦里醒过来一般，他定定地看着小小，她眉目间的凄凉叫他心疼，他没有想到小小会告诉他这样一个事实，一股莫名的怒气猛地窜了上来，满脑子只剩下一个问题：“是不是陈革的？”

    小小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你知道吗，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姑娘，你是一个好人，方尧，你应该去喜欢更好的姑娘。”

    不知不觉间方尧已捏紧拳头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他嘴里挤出来这么几个字：“我不会放过他的。”

    小小无奈地笑了几声说：“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什么干系，你走吧方尧，现在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我不走，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在方尧眼里，王小小是那样一个温婉纯洁的姑娘，她的一个眼神就把他的魂勾去了，而今小小告诉他这个秘密，叫他感到一阵痛心，同时又不知哪里来的怜惜，是的，他并没有嫌弃她，他反而更加怜惜她了，他注定是要保护着她的吧。

    可小小偏偏从来不领他的情，一次次地拒绝他，就好比现在，也不要他插手，她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现在后悔告诉你了，求你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管，好不好？”

    “我带花来了王小小”他指着地上那些七零八落失了光彩的玫瑰，“你说你要的花。”

    小小一下子就哭了，心中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东西好像瞬间分崩离析，她那时一定很后悔，后悔昨天给了他不该有的希望，现在又节外生枝，狠狠伤了方尧的心，她本不愿意这样伤害他的。

    “对不起，方尧，对不起。”

    那天她留了方尧一个人在那里，飞奔回家靠着房门哭了一夜，像受惊的鸵鸟一样，把头插进土堆里，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直安然无恙，她不知道方尧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在黑暗中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她知道是一个王八蛋。

    我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才发现方尧的反常，整个早上他一直显得心不在焉闷闷不乐，周星问他怎么回事，他居然没有听见，像个智障儿，直到一阵电话铃将他唤醒，他接完电话，立即打了鸡血。一阵风似的跑出教室，立刻没了影子。

    而到了中午我才从小小口中知道这件事，王小小长本事了，这么严重的情况她居然直到现在才告诉我。

    那天她是在我宿舍门口等我的，懒懒地靠在墙壁上，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神中也带着些许淡漠。

    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只从包里掏出钥匙叫她进去坐。

    她捉住我的手道：“不用开门了雨楠，你跟我来。”

    我有些疑惑，小小如此不容置疑的口气叫我有些不自在，她平时并不这样讲话，我便说：“干嘛搞那么神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和我说啊？”

    王小小没有回答，而是拽着我直直去了顶楼，那里一片空旷，没有什么人，有风轻轻地吹着，有几丝碎发吹到她脸上，她双目低垂，一直看自己的脚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想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开口就感觉不对劲，因为王小小，她居然哭了。

    王小小眼睛里溢满泪水，显得流连婉转，楚楚动人，那是一双惊为天人的眼睛，只那一双眼便让她的整张脸生动起来，彼时她粉面红唇，顾盼流光，再加上泪花点点，双眸如水，简直美得不可方物，像个仙女一样，真是没天理。

    所以她说“我怀孕了”的时候，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过去，这个人是小小啊，王小小一直是我人生各个方面的榜样啊，她又懂事又得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讪笑着说道：“姐姐，我胆小，你可别骗我。”

    “我没有骗你雨楠，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我从前月经就不准，我以为这一次也只是以后了而已，没想到……”

    凭我对小小十多年来的了解，她这一定不是在开玩笑，我当时真的震惊到要死，一时间有些着急地问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小始终低着头，她告诉我告诉我她怀上了陈革的孩子，昨天用早孕试纸测出来的，她那时大概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肚子还没有显出来，但孕期的变化已经作用在脸上，难怪小小近来出落得愈发红润。

    她说：“我想把孩子打掉。”

    “当让要打掉”我又接着问，“陈革他知道了么？”

    小小摇头：“我没有告诉他，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强行命令自己镇定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口气坚定地对王小小说：“听着，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是把孩子打掉，越快越好。”

    小小突然紧紧地抱着我，全身都在发抖：“雨楠，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真想顺手扇她两巴掌，当时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后果，现在害怕有什么用？但我看到她日渐瘦弱的身躯，想到不久前才遭受过那样的打击，我突然心软了，只好拍着她的背说：“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天我们逃了下午的课去医院，怀里揣着刚从银行取来的钱，惴惴不安地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辗转穿越了整个城市，就为不遇见熟人，公车上小小一直沉默不语，我有好多话想要同她讲，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真是一个傻姑娘，怎么就把自己送到了这般田地？陈革现在又在哪里，他知不知道自己和小小孕育出来的生命，在今天即将终结，他知不知道小小即将承受怎样的苦痛，他要是知道了，心里会不会难过？

    小小带我来到城郊的一个小诊所，很小的一间房子，看上去破旧又冷清，根本不像一个医院，我很不放心，我对小小说：“这里看上去不安全，我们还是去大医院吧。”

    小小没有犹豫地进去了：“人流只是一个小手术，这家诊所口碑很好的，况且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

    我还是不放心，直把她往外拽：“你不用担心钱不够，我这里还有。”

    不过小小那个犟脾气，决定了什么是我从来劝不动的，她有些生气，他说：“你不去那我自己进去了。”

    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跟着她走进去，里面倒不是那么冷清，看得出这家诊所生意很好，候诊区坐着好几个人，全是与我们同龄的姑娘，由男友陪着，他们都面色凝重，互不理睬，有的还在低声抽泣。她们的男友也是这样的年纪，面色青葱，稚气未脱，他们竭力想要安慰他们的姑娘，张了张嘴又感到词穷，只好恢复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