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己过,江小漓曾还抱有一丝幻想。
或许皇帝能改变心意,下一道免死的圣旨呢?
但面前摆着的好酒好菜,不就说明这是断头饭要让她上路了吗?
江小漓用力将它们推翻,酒撒了一身。
她不吃!她还要好好活着!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行了!不想吃,那就上路吧!想做个饿死鬼也好!”牢头冷漠的打开牢门,接着就有几个人进来把她拖走。
“啊啊啊啊……”她张着嘴叫着,只能空发出声音。
她挣扎着,换来了官差对她头部的一击重击。
他们把她粗暴的丢进囚车里,然后把囚车用铁链围了起来锁死。
江小漓不顾头上的伤口,死命的拉着囚车门,无声的叫着。
她不是姜梨,抓错人了!你们抓错人了!
她的样子很狼狈,众人只当她是临死前的绝望,眼里都浮一层轻蔑。
“还是个女将军呢!怕是徒有虚名吧!”其中一个人讽刺道。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江小漓的胳膊,她顺着手看过去,发现浑身是血的姜腾对,正她扬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放心!她会来救你的!”姜腾刚从昏迷中醒来,说话声有些飘渺。
他虽躲过了箭雨的致命一击,但终因伤口太深失血过多而被捉住。
这句话是安慰她的,也是安慰自己。不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是父亲一直教导的。
但却他希望,小妹,求你千万不要来。
江小漓扶起姜腾让他有个舒服的姿势靠她身上。
她给自己打着气,她无路可走了不是吗?
那就相信吧!相信她一定会来救他们!
姜家通敌,令北境百姓深受疾苦。但这种官方的解释,似乎并不能令百姓们信服。
京城无数的百姓从四周涌了过来,他们站在路的两旁,怒斥朝廷的不公。
“姜家是被冤枉的!”
“没有大将军,哪有梁国十年的太平!”
“朝廷为什么不彻查清楚就要杀姜小姐?”
“自己吃了败仗,就要怪到别人的身上吗?”
众人的情绪很高涨,囚车在人群中寸步难行,押送的官差时刻提防着人群中会混入劫囚的人。
即使姜家被判了谋逆罪,依旧抵不住百姓们猜疑的心。
江小漓原本做好了要被人丢菜叶污秽的心,但这样的场景却出乎她的预料。
挤在人群里的老妇人端着要给他们送行的酒,站在一旁的庄稼汉只能气愤的握着扁担。
那些人不同身份、不分长幼,个个面露悲愤的的情绪,他们不断的朝她涌来,却又被官差蛮力的推回去。
即便被官差威胁,众人也没有停下替姜家喊冤的声音。
路过一栋烧焦的宅院前,姜腾挣扎的坐起来。他从囚车中颤抖的伸出手,官差的皮鞭狠狠的落在他手背上,即使皮开肉绽,他都不曾有过一丝,试图将手收回来的动作。
“快把手收回来呀!”江小漓想要将他的手拉回来,发现他像是定住了一样。
江小漓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悲伤。
那种死灰般的瞳色,大概就是绝望的颜色吧!
曾经辉煌无比的将军府,如今像是一座废弃陵墓。
姜腾缓缓的闭上眼,那股要将他撕裂的恨意,一刀一刀的刮着他的骨头。
北境一战,战无不胜的姜家军,就那样被自己的兄弟军队与外部联合设计残害。
浴血奋战,胜利归来,等待他们的不是庆功的圣旨,而是一杯杯的断头酒,上路饭。
假情假意的庆功宴,居然成为了他们最后的晚宴。
他又怎么不恨?
可是他不能活着。
他死了,或许朝廷会放弃追究,或许姜梨就能活下去。
十万忠魂,才有洗刷冤屈的那一天。
江小漓的内心是害怕的,她怕死也怕痛,她更会怨恨这些她不该承受的一切。
但在这一刻,她的内心起了波澜。
姜家,这该是一个怎么样的家庭?这个得到了民心,又得到了人民的信任的家庭,有是因为什么而遭到残害的?
此刻,她心里的恐惧与不安居然渐渐的平息。
“代替她,你心里可觉得恨与不公?”姜腾突然握紧了她的手。
江小漓看着姜腾波澜不惊的脸,耸耸肩。
恨怎样?
不公又怎样?
这些重要吗?
重要的是,她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们,就像这些百姓相信姜家是冤枉的一样。
………
…………
江小漓他们被人从囚车上拖下来,又被粗暴的压到斩头用的木桩前。
不知道这是斩了多少人的头了,年轮都被鲜血浸得模糊了。
上官青云紧锁着眉心,他的手指有规律的敲着桌子,眼睛不停的在人群中转动。
他在等!
等那个人出现!
上官青云是监斩官,而坐在他身旁的,就是来观刑的海棠。
“公主,您还是回避吧……这么血腥的场面……”侍女缩写脖子浑身发抖,她不懂公主的心思,这杀人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要看到她人头落地,看到她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她恨不得自己去结果了姜梨。
上官青云扫视着激动的人群,里面混入了很多会武功的人,有几个面熟的还是他在姜家军学艺时认识的人。
那些人就是传闻中,攻无不克的陷阵营的人,也是姜家军中的精锐。为数不多,却又以一敌百。
他本想收归己有的,但无奈的是他们却只效忠姜家的后人。
虽然很可惜,但是不为他所用的东西,照样是一群废物。
江小漓的头被按到了木桩上,她和姜腾四目相对,对方却扬起一抹笑:“我可能骗你了。”
江小漓鼻头一酸,她又何尝不知道是安慰的话?只是她还没有放弃,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行刑!”上官青云毫不犹豫的丢下用画满朱砂的犯由牌。
这两个字一出,人群立刻沸腾了,而藏匿在人群中的陷阵营,他们相互看了看,从身边遮掩物中慢慢掏出一把刀。
刽子手高高的举起刀,江小漓闭上了眼。
阿梨,你快来!
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一道极细的青光闪过,犯由牌在半空中被一片竹叶劈成了两半。
上官青云猛得站了起来,这个曲子………难道是………
嘴唇吹动竹叶发出的声音,犹如万马奔腾般气势磅礴。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嘈杂混乱的声音戛然而止,竹音更加的摄人心魄。
海棠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是什么声音?”
竹音突然停止,清冷的女声便幽幽传来,她念着:“苍苍白发对红妆,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本是戏谑老夫少妻的句子,但这却是戳海棠心窝的利刃。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海棠抓着自己的头发,狂躁的喊着:“姜梨……是姜梨……滚出来……你出来……”
上官青云抽出剑护在海棠面前:“云麾将军何时变得畏畏缩缩,甘愿躲在角落当小人了?”
“你一向眼高于顶,难道不知道我就在你面前吗?”姜梨嘲讽的语调回荡在四周。
上官青云猛然抬头,那道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
她站在城墙之上,一身青色的衣服在逆光之中,如同萦绕的青烟。
就如幼时初见她一样,梨花纷纷,宛若仙子。
江小漓喜极而涕,姜梨来了,她来救他们了。
姜腾无力的闭上眼,她还是来了……她为什么就不懂得保护自己呢?
海棠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姜梨就站在城墙上。
那如君王般的睥睨天下,冷漠的神情好似地狱而来的使者,周身散发的杀气令人不敢直视。
“你……你……”海棠捂着胸口,骨子里的惧意瞬间遍布全身。
“公主!”侍女连忙上前扶住她,她身体一软,连同侍女一起倒在了地上。
姜梨的视线与上官青云相撞,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泛着血腥的**。
她曾问过他,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摸着父亲的令牌没有说话,如今她才懂。
恋权么?
她会让你得到的东西,瞬间化为泡影。
“意外吗?”姜梨展开双手,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她说:“我说过,犯我姜家者,我定诛其九族。”
她举起一根青翠的竹子,直指着上官青云:“今日,我就送你们入地狱。”
十万忠魂,姜家上下近百口人的性命。
她会如数讨回来,一个人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