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月沉沉，不甚明亮的月光打在枝桠上，依稀照亮了祝星衍的半张脸。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剑谱里的剑招仿若练过千百回一般，让他信手拈来。
如果他的佩剑此时在他身边便好了。
他又试图调转体内的魔气，却发现筋脉闭塞，他压根感受不到一点力量流转。
“大晚上不睡觉，爬树干什么？”
清脆的声音又自耳边响起，祝星衍不用看便知道又是那位人类女子。
他觉得温萤是他见过最奇特的修仙者，既不认真，又不专注。
似乎除了修仙，其他的诸多事情她都十分感兴趣。
比如现在正是日夜交替，能量汇聚之时，她却端着一碗气味怪异的东西站在树底下。
“你今日在天机阁呆了一天，定然饿了，我做了许多好吃的你快点下来。”
祝星衍道：“我不饿。”
他仍然眺望远处，小小一团坐在枝桠间，身影显得格外寂寥。
温萤突发奇想想试试白日签的那个契约，便闭上眼念了口诀。
只听喀嚓一声，落叶飞溅，尘土四扬，祝星衍四仰八叉躺在草药从里。
他神情还懵着，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他回神，温萤早已拎着他的衣领来到了崇明剑派的小厨房了。
“你看，这儿有那么多好吃的，你想吃哪一个？”
温萤将他轻轻放在桌台前，她双手合一，一眨一眨的眼睛仿佛蕴了星海，细碎的闪着光。
祝星衍从未何人对视过，事实上，他身处魔界最幽暗处，千百年也只见过温萤一个人类。
“你有事？”敏锐的直觉让他下意识问出这句话。
温萤笑眯眯地看着他，拿出两张不成形的符咒。
“我想画个传送符咒，可是我练了一晚上都没成功。”
温萤本想拍拍他的脑袋，想了想还是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你那么厉害，能帮帮我吗？”
祝星衍指尖一颤，随即又有些不理解的歪了歪脑袋。
“帮你是什么意思？”
温萤的脑袋不自觉也随着他歪了歪，她的脸上同样也浮现出疑惑。
“就是教教我啊，你是少有的天才，画个传送符应该不是难事吧？”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帮你画一张？”
祝星衍轻嗤一声：“你不是有那个什么狗屁契约吗？”
他咧了咧嘴，嘲弄笑意中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分明是还记得刚刚从树下掉下来的仇。
温萤说：“刚刚那是失误。”
她竖起两根手指，睁得圆圆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可信。
“我保证以后不经过你的允许，绝对不会轻易用契约逼你。”
“而且你不觉得你成为了我的灵宠，我带你去逍遥派更加名正言顺了吗？不管你是小兔子还是小狗，都没人会旨意你的身份。”
祝星衍冷笑一声：“你觉得本座像那种低贱生物？”
温萤赶紧摸了摸他的小龙角：“不像不像，这不是怕说出去会吓到别人。”
她这么说，祝星衍的脸色才好转。他伸手道：“传送符是最低阶的法咒，你怎么也不会。”
温萤丝毫没有被他鄙夷的不快，反而道：“谁让我苦苦修炼的灵气都被某只小龙吸走了。”
她用力抽了抽，没抽出来。
温萤瞥了一眼没有眼力见的小龙，拍了拍他的屁股，道：“你抬一抬。”
祝星衍仿若雷击一般弹开，他张开的嘴在触及被自己压皱的一对符纸后又闭了起来。
无法，他只能匆匆画好几张传送符，末了警告她。
“你太放肆了。”
温萤假装没听见，她塞了个桂花糕给祝星衍，“喏，这是你帮忙的报酬。”
“在我们人间呢，做善事都有回报的，所以你要多做好事。”
桂花糕的香气实在馨甜，祝星衍嗅觉敏锐，几乎一踏入这里便闻到了。
龙族嗜睡贪吃，他尤甚。
“我不求回报。”
一般想要的，他自己都直接抢了。
祝星衍吞下口中的桂花糕，默默寻找下一个猎物。
“真是个无私奉献的好孩子。”
温萤拍了拍他的脑袋，将那一碟桂花糕都放在他面前。
“这些都是给你的奖励。”
祝星衍睫毛轻轻颤了颤，眸中溢出一丝愉悦。
他在心里突然想，暂且装个乖孩子也不错。
这样的想法在温萤施用了传送咒来到山脚后便消失了，祝星衍立在水潭边，冷眼看着白蛟面前堆着成小山似的鱼肉。
“这两天委屈我们小白了，是不是饿坏了。”
白蛟的尾巴高兴的都要翘起来，他欢快的绕在温萤脚边，若非忌惮岸上的祝星衍，他几乎就要爬上岸。
祝星衍闭着眼睛在一侧打坐，耳畔的声音渐渐小了些，他半睁开眼睛，发现温萤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子，外头的院子里只剩下他和那条笨蛟龙。
祝星衍起身，踢着石子踱步走到白蛟身边。
他故意加重的步子自然被白蛟注意。
白蛟将脑袋又往水底埋了埋，飞快地咀嚼岸上的食物。
“蠢东西。”
祝星衍盘腿坐在岸边，随手拎起白蛟一根龙须。
“你吃过魔丹吗？”
白蛟飞快地摇了摇脑袋，却扯到了祝星衍手上拎着的龙须，顿时痛的龇牙咧嘴。
见他痛，祝星衍笑了笑，颇为宽厚地放开了手。
白蛟转身要逃，谁知一把被祝星衍抓住了尾巴。
祝星衍好似一个顽劣的孩童，拖着白蛟的尾巴一寸一寸将他拽了回来。
“你知道最有用的魔丹是什么吗？”
白蛟极为捧场的再次摇头。
祝星衍盯着他，声音轻轻。
“是龙丹。”
“传说，用一颗便能立刻飞升。”
祝星衍的手缓缓上移，与此同时谭中的白蛟隐隐约约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开始猛烈的挣扎起来。
天然的血脉压制让白蛟无所遁形，只能借助尾巴在水面拍打出重重的浪花。
屋里的温萤果然被惊扰，她从屋里匆匆跑出来，便见祝星衍摁着白蛟的尾巴，俨然一副熊孩子的德行。
“祝星衍！”
被喊到名字的祝星衍微微一愣，手上的力气下意识地就松了。
白蛟得了空袭，飞快地钻入谭底。
祝星衍旁若无人地擦擦手，下巴微微抬着，神情倨傲。
“他是蛟龙，你是真龙，你吓唬它干什么？”
祝星衍垂眸：“我没想吓它。”
他抬头，唇角挂着挑衅的笑。
“我是真的想要他的龙丹。”
温萤蹲在水边试图将白蛟再次引出来，听见祝星衍这样说，她想也不想答道：“不，你不会这样做。”
少女躬身蹲在岸边，雪白的脖颈因为月光而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脖颈——是猎物最脆弱的地方。
只要一击，她就可毙命。
祝星衍手心生出幽暗的光，于这水天夜色中格外不相称。
他觉得自己此刻应当如此做，犹豫从来不是他的本色。
他缓缓逼近，心驰神往的灵气源源不断涌入他的体内，为他带来短暂的舒适。
祝星衍霎时间沉溺在这充沛中，也只是这一瞬，低垂着头的少女忽地扭过头，绸缎似的乌发划过祝星衍的脸颊，轻柔的仿佛一片云。
她说：“我知道你不会用急于求成的法子修炼。”
“你很了解我？”祝星衍背过手，随风而逝的触感让他有些不真切。
他将深埋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为何知晓我的姓名身份，你到底是谁？”
他的表情认真，神色也认真，一张幼态的脸上即便充满探究，也只会让人感觉可爱。
温萤知道祝星衍迟早会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因为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啊。”
“我不信。”
祝星衍别过脸，“早就听闻人类花言巧语，果然是真的。”
温萤又换了个说辞：“那我喜欢你成不成？”
小龙崽忽然就不说话了。
温萤戳了戳他：“你这个年纪在你们龙族是不是还不知道喜欢啊？”
祝星衍缩了缩龙角，往后退了两步。
他一板一眼答道：“大道无情，不谈情爱。”
温萤点点头，不亏是男主剧本，思想觉悟就是高。
她也懒得同祝星衍解释太多，便拿出哄小孩的招式对付他。
“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是来帮你的就好了。”
“那你要什么回报？”
祝星衍定定地看着她，少女眉眼温软，是他在魔界从未见过的绝色。
祝星衍不明白造物者为何会造出这样的人，明明弱小如此，却生机勃勃，甚至大言不惭的要来保护他。
他别过脸，抛去温萤本身的弱小，其实她站在那里美的像一幅画。
这样的认知让祝星衍眉头狠狠一跳，于是他当即紧紧皱起眉头，凶神恶煞问她：“你想要什么？”
“本座从不欠人恩情。”
龇牙咧嘴的小龙也太可爱了。
温萤当即笑了起来，她往祝星衍身边凑了凑，语气骄傲。
“拜托，和魔王做朋友已经很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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