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阑没待太久就离开了，上车时，于达达在前面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原本以为季星阑来探班，至少是有正事在身的，结果过去一小时，和导演交谈的时间才十分钟，剩下五十分钟全在和乐明扯皮，这也太本末倒置了。
季星阑调整了一下坐姿，把眼阖上：“来充个电。”
于达达：“……”
你管这叫充电？？乐明怕不是日日都在祈祷天上降下道雷把你劈死吧。
他带着满脸魔幻的神情开了车，过了会，又提起昨天的那只蒙娜丽莎：“我昨晚拜托别人在本地圈发了贴，貌似没有人丢这样的狗。按理来说，它的辨识度还是挺高的……那十有**，就真是流浪狗了吧。”
季星阑揉了揉手腕：“领养呢？”
“你要搞清楚一点，”于达达无奈道：“除了你会把它直接抱回家，其他人都要斟酌几番的。”
毕竟大家连找对象都要尽力能找个赏心悦目的，养狗这种能选择的事，当然是往可爱了挑。
于达达回想起昨日那只狗仿佛无时无刻都想要暗杀主人般的眼神，忍不住有点想笑。
季星阑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知道了。”
“它可能要在你家待一阵子儿了。”于达达不免有些好奇，“老这么叫也不方便，你给它取名了没啊？”
“嗯。”季星阑说：“它叫乐乐。”
“？”于达达确认道：“月亮的月？”
“不。”季星阑坦荡道：“乐明的乐。”
于达达：“……”
半晌，他才百感交集道：“你是真的恨他啊。”
不过这么一联想，他竟然也觉得昨晚乐乐那气到横眉竖眼肉肉抖动的呲牙样子和乐明本人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作孽啊！
季星阑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低声道：“没有的事。”
“好了好了，我真是怕你了。”于达达转过一个弯，忍不住开始抱怨：“你看看你，戏么也不接，通告么也不跑，每天就在外面四处乱逛，就在逮乐明这件事上最用心，你都多久没正经曝光了？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吃不起饭——对了，昨晚乐乐没闹腾吧？我怕他大晚上的叫起来，吵到邻居。”
“不用担心。”季星阑应得轻松，“那一栋都是我的。”
于达达：“……”
妈的，他早就该闭嘴。
*****
“不是说你自有分寸吗？”庄宁没好气道：“怎么又和他吵起来了？”
完成了一整天的大戏，乐明刚卸完妆，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说声“辛苦了”，就跟着经纪人一起往外走。
“没有啊。”乐明理直气壮道：“这次哪有吵起来。”
几年下来身经百战，只要没到差点动手的地步，在他这都不算吵架。
庄宁也懒得纠正他了，带他三年，自己一个女经纪人发际线都上涨了整整三厘米，但这次还是要夸一下，“你最后及时忍住了，有进步，很好。”
乐明的尾巴差点翘起来了：“我一向成熟稳重。”
庄宁：“……”
你如果成熟稳重，那季星阑就是沉默寡言了。
她看着乐明拿出手机，表情是非一般的严肃，还以为他又在看自己那些捕风捉影的八卦报道，刚想叫他少看小报多做事，就看见乐明搜索引擎上明晃晃的记录：
【晚上做梦变成狗怎么办】
【老是梦到讨厌的人】
【怎么做到晚上不睡觉】
【白天做人，晚上做狗】
庄宁：“……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休息几天吧，我去给你安排一下心理医生。”
乐明不明所以：“没有啊！”
也不知该说他心大，还是乐观。一般人摊上这种事，少说也要怀疑人生个好几天，但或许是对于季星阑的恼怒压过了一切，乐明自己还没搞清楚该怎么解决呢，就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祸祸季星阑了。
反正也就是睡觉的时候变成狗，当人也是睡，当狗也是睡……
就是当狗的时候极有可能睡的不大舒坦就是了。
庄宁看着后视镜里这孩子一副即将要暗杀谁的模样，倏地打了个寒颤。
算了，下次还是不拦了，就让他和季星阑吵去吧，这也勉强不失为一种解压的方法。
乐明一到家，就瞧见自己亲爹直挺挺站在厨房门口，这次罚站倒有了新客陪，那只大金毛休息了一天后刑满释放，现在缩在乐旗脚边咬皮球。
“乐明。”乐旗炯炯有神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爸，”乐明每日一问，都已经成为惯例了，“你又做什么了？”
乐旗粗硬的眉毛一拧：“我不知道！”
大金毛看到乐明，亲昵万分地凑过来蹭蹭，乐明伸手摸它的秃脑壳，扯着嗓子叫：“妈——又怎么啦——”
“你别理他！”林珂隔着一道烟雾缭绕的厨房门扯着嗓子回答：“乐乐咬沙发，我让他看着点，他倒好，还真就是看着！”
乐明扭头一看，客厅的沙发已经惨不忍睹了，四处都是划痕和小破口，顿时失语。
大金毛身体一颤，咬皮球的动作停下了，哼哼嗤嗤地又缩成一团，用眼睛偷偷瞅他的脸色。
他爹依旧理直气壮道：“它要咬，那是它的生理需求，为什么要强迫它……”
“等等。”乐明像是突然发觉了什么似的，“哪个月？月亮的月？”
“不是。”乐旗对着他慈爱一笑：“乐明的乐。”
乐明：“……”
你们起名字是报的同一个进修班吗。
金毛乐乐凑过来温柔地舔了舔他的手背，厨房门开了，林珂端着小锅出来，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大好看。
乐旗利索地把小锅接过来，结果忘了带手套，被烫的龇牙咧嘴地和乐乐一起奔去饭厅了；林珂看自家儿子还是一根钢筋似的杵在原地，不由有些疑惑：“怎么了儿子？”
“……”乐明若有所思道：“乐乐咬沙发，你会生气吗？”
林珂不假思索道：“当然啊！”
乐明又深思道：“那你会因为这个打它吗？”
“打它干什么？”林珂更莫名了，“它又不是人，跟小孩子似的，不懂事。你以前还把你爸的酒柜扒拉下来碎了一地呢，他也没舍得打你啊。”
乐明牛头不对马嘴地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要是季星阑养的狗狗咬沙发了，他会打狗吗？”
“？”林珂简直满头问号：“儿子啊，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又和季星阑有什么关系？
她把剩余的菜端过去，来回几趟，乐明还是做梦一样地站在原地，没声没响的，只得无奈叫道：“儿子！”
乐明：“……”
林珂：“儿子啊，吃饭了！”
乐明：“……”
林珂：“乐明，乐明！”
乐明：“……”
林珂：“你天天嘴里念叨着季星阑季星阑，实际上你只是不好意思说，还是蛮中意他的吧。”
乐明：“胡说八道什么——！！”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林珂笑眯眯的，对自家儿子道：“吃饭啦。”
晚饭完，乐明三下五除二上了楼，卧室的门砰一声关了。
“你看这孩子。”乐旗拎着金毛乐乐的牵引绳站在门口，沉声道：“都二十多了，还这么不稳重。”
“你都四十多了，”林珂丝毫不给他面子，“今早怎么还差点让乐乐把你遛迷路呢。”
乐旗没话说，嗖的一声，和乐乐跑没影儿了。
乐明待在楼上，登录了自己的微博小号。
他的小号名字是一串乱码，从高中时就开始用了，记录一些日常，出道后偶尔也关注自己的粉丝们都在干什么，在出现异常状况时及时引导一下。
也正是因为如此，之前还有人开玩笑，说两家能难得和平的原因，大概在于正主已经亲身上阵撕完了，粉丝们只需要坐着看就行，非常智能，十足省心。
乐明在搜索框内键入：【柯基】。
接下来的词条一个一个蹦出来：【#柯基屁股#】【#柯基小短腿#】【#柯基爱心#】【#柯基肥#】。
他觉得丝毫没有参考价值，随即退回，再次输入：【哈士奇】。
第一条下面跟着的就是【#哈士奇拆家#】。
这个词条堪称主人们的血泪堆积而成，无数案发现场狼藉地像是台风过境，镜头里多半还有一只膘肥体壮对着手机歪嘴笑的哈士奇，非常理直气壮，毫无悔改之意；更是十有**都带着以下关键词：
【心烦意乱】、【血压升高】、【头顶充血】、【差点去世】……
以及最重要的，就是【舍不得打】。
乐明精致的脸上，缓缓闪过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
为了劝季星阑快点出去工作，于达达今天仍是厚着脸皮跟季星阑一起回了家。
“你到底有没有规划？”于达达苦心劝说，“虽然说上次那部剧够你吃很久了，但天天啃老本怎么能行？你说，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剧本？我向你保证，不管你要什么类型，什么演员，什么导演，我都会为你尽力争取到！”
季星阑轻飘飘的：“我要乐明。”
于达达：“当我没说哈。”
他碰了满头灰，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从没过问季星阑学生时代的事情，要不是知道他是个三好学生，于达达都要怀疑当年乐明是不是抢了他女朋友，才能让他这么惦记。
两人到了门口，于达达刚准备输密码，就听到一门之隔，传来了些奇异的窸窸窣窣声。
“……”于达达说：“我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这张嘴出了名的好的不灵坏的灵，一进门，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原本光洁如新的地板上，现在堆满了被撕碎的纸箱纸屑，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湿漉漉液体沾得到处都是，花盆被碰倒在地，委屈索索地歪在一边，而在这满目狼藉之中，一只圆滚滚的身影正抡着短腿疯狂穿梭。
撕碎！撕碎！撕碎！
免费！免费！免费！
于达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日！”
他胆战心惊地看了眼身旁的人。季星阑出了名的注意整洁，现在这种场面连他看了都要血压迅速升高，更何况季星阑呢？
乐明在反复横跳途中，还抽空瞥了眼季星阑。
季星阑在灯光下神色莫名，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他原本早就醒了，本来想学金毛乐乐拆沙发，但一是皮质沙发太贵，二是他咬不动，遂放弃。又想着要不要去撕衣服，但想着这么多的衣服被祸祸了，季星阑肯定不会再留，未免有点浪费，遂又放弃。最后在家里迈着短腿哒哒哒巡逻了半天，还是选择了撕纸张和纸箱再洒洒水这么一个损失不高但很烦人的方法。
乐明颠着肥噜噜的屁股，得意兮兮地在季星阑身边走过，短腿紧绷，时刻准备着，万一季星阑要伸手来抓他，他随时可以躲进沙发底下。
一串战略行动，非常完美！
此刻的于达达比他更关注季星阑的表情。
但出乎意料的是，季星阑神色不变，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只平铺直叙道：“乐乐干坏事了。”
“是……”于达达额角有点冒汗，“它还小嘛，就是不懂事。”
季星阑只“嗯”了声，就弯下了腰，开始收拾地上的纸屑。于达达见状，也连忙上手帮忙。
没想到，季星阑竟然对宠物还是蛮溺爱的。这要是放在别人家，好歹管教一番是要的，他竟然什么都不说。
乐明小小一个站的很远，三白眼炯炯有神地观望了一会儿，见季星阑竟然连一点怪罪他的意思都没有，却感到了莫名的心虚。
怎么……不生气啊？
怎么……也不骂他啊？
他可是拆家了呀！他把卫生间里的所有纸都撕碎了！
乐明鬼鬼祟祟地迈着小短腿往前面挪动了一些。
似乎是察觉到动静，季星阑抬起眼，那双狭长的眉目在此时竟显得有些温柔，他对着乐明微微勾了勾唇角。
紧接着，又低下头，开始收拾地面。
乐明心头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没想到，季星阑在私下里没人的时候，对待闯祸的狗子，竟然脾气这么好……就算是他妈妈，在金毛乐乐拆沙发的时候，都会有点生气的。
或许，自己真的对他有些误会。
乐明顿了顿，开始一步一步磨磨蹭蹭向季星阑走去，刚打算“汪”一声，就忽的看到眼前一片残影闪过，自己的身子腾空而起，瞬间被揪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似乎是怕奶狗被捏的不舒服，他还特别贴心地用手兜住了乐明的屁股。上下叠加，牢若铁箍，毫无挣脱的可能。
乐明愣了一下，挣扎起来：“嘤！！！”
狗贼，你骗人！！！不对，你连狗都骗，你好意思吗！！
近在咫尺的，还是那双狭长的眼，还是些微的笑意，但吐出的却是和温柔丝毫搭不上边的话语：“啊呀，兵不厌诈嘛。”
于达达也无语了：“它才几个月……不对，它只是狗啊。”
“汪汪汪汪汪！”乐明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在挣扎，肥噜噜的身子在季星阑的手中扭来扭去，抖来抖去，却苦于体型差距过大，毫无作用。
就在季星阑把他托近的瞬间，乐明狠狠一闭眼，对准季星阑的脸颊，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一脚蹬了过去！
空气寂静了，乐明睁眼——
差了足足有一个指节的距离。
他呱唧一声又倒了过去。
短腿没人权了！！！
就在此时，季星阑才缓缓开口了。
他看着乐明白肚皮绒毛底下那根尚未出鞘的小口红，若有所思道：
“这么好动，乐乐原来是男孩子啊。”季星阑笑着说：“那什么时候安排个时间把你变成女孩子，你会乖吗？”
于达达站在他一步之外，清晰地看见了小狗丑萌丑萌的脸上无比清晰地闪过了震惊、愤怒、挣扎，最后乃至绝望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只狗的表情能如此抽象又如此丰富。
但他只能对自家艺人说：“……你做个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免费！”是“free！”的梗。
季星阑：诶，想打我，打不着～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本都想打五星 10瓶；皮卡丘 5瓶；空空空空空格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