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曜短暂地失神了一秒钟, 很快便听不清了。

    等他的视线清晰，那些声音已经被他抛在很远的地方，他人在一处高台上落地, 眼中只能看到对面站着一个再显眼不过的人。

    那是他最熟悉也最迫不及待想见的人。

    徐曜的瞳孔小幅度地晃了晃，一时间，有太多的感情堵塞在胸口，让他分辨不清。

    对面的康遥却与他不同, 神情轻松随意, 逆着光站在风里，甚至有种轻慢世间万物的感觉。

    徐曜知道，康遥是在等他。

    可康遥没有紧张, 没有拘束，就像之前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 可能便是康遥今天穿了一身很符合《百岁寒》时代背景的古汉服, 颜色嫣红，有华美精致的纹路，让他像个要结婚的新人。

    除此之外，若不是徐曜一脚踏进了这个新世界, 几乎很难从康遥的表情中看出他为了他准备了这样永世难忘的风景。

    徐曜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

    他很是努力, 依然说不出话。

    康遥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细碎的光, 皮肤透白，不深不浅的美人痣缀在他唇边, 衬得他那一点玩味的笑容分外明显。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徐曜的反应，率先开口，随意调侃道：“高兴了？”

    “……”徐曜眼睛酸涩, 胸口也因为心跳太过激烈而近乎感到疼痛。

    这一瞬，他感觉眼睛微酸，又想要发笑，静了好久，才道：“哪有人自己把自己的婚礼叫世纪婚礼？”

    康遥道：“我不是人？我就要这么叫。”

    说着，他非常坦荡，理直气壮地道：“就是这么牛。”

    这么嚣张的话，换了旁人不知道要惹来多少嘲笑，可这话从康遥的嘴里说出来，徐曜没有丝毫反驳的空间。

    这个一眼看去光华流转无边无际的新世界，小到草木，大到山海，从天到地，从无到有，全是康遥一手创造的。

    放眼世界，再没有第二个人会为婚礼专门构造一个世界，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拉上亿的人到现场来亲眼见证婚礼。

    冠以世纪之名，倒是如实客观。

    徐曜心脏跳得厉害，他满眼都是康遥，这时才听到身边有人唤道：“小曜。”

    徐曜回头看去，在康遥的身后不知何时围了很多的人，挨个去看，可以从不同还原程度的全息模型中依次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他的母亲江遇晨、继父、父亲徐景行、友人赖星维、助理章简，还有其他人，比如乔乔、韩野……

    但凡生活中他们熟悉的人，全都在。

    此时此刻，他们围簇在徐曜身边，欢喜地祝贺：“恭喜！”

    “……”徐曜更加哑然，他之前工作的时候还和章简说过话，却没从章简身上发现任何端倪。

    如此再想，这场婚礼，可能比他所想的准备得更全更久，以至于在这个时候，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一个都没有缺席。

    一切都很完美。

    ……太过完美。

    徐曜拉着康遥的手，抬头之时，发现他和康遥并肩而立的身影一直浮现在天空之中，而他脚下高台之下浮动的云雾散开，乃是一片人山人海。

    那不是虚影，而是真实的人群，是实时在线的上亿人。

    徐曜有些微怔，康遥问他道：“怕不怕？”

    “……”徐曜一个见惯了大场面的总裁，哪里不知道康遥是在逗他，他摇头，康遥则趁着这当口随意一挥手，徐曜身上的服饰瞬间刷新，和康遥的凑成一对。

    同样的大红，分外相配。

    康遥出声道：“别往下看，往上走。”

    康遥的话落地，徐曜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又长又宽广的路，一层一层的台阶蜿蜒而上，直通望不到边际的天，好似一条登天路。

    《百岁寒》的世界背景，并不适合西式婚礼，也不适合交换戒指，徐曜并不知道这场婚礼要如何进行，只能望着这条长路发呆。

    康遥忽然抓着他的手，向前迈上了一步。

    一瞬间，眼前风景突变，不再是烟雾缭绕亭台楼阁的仙境，风景全然改变，春暖花开，处处烂漫，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徐曜之前自己构想过婚礼，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温度，这样的时节。

    真好……

    徐曜想着，可康遥没有停留，拉着他继续往上走。

    这一次，景色再度变化，不再是陆地，而是广阔的海，是连着天的用语言难以形容的清澈蓝色。

    康遥道：“不要停，再往前。”

    “……”

    徐曜紧紧握住康遥的手，踏上每一个台阶，见到的全都是新的景色。

    这一条长长的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阶，在前进的过程之中，徐曜的视野一次次变化，携手同行，竟已然看够了人世间终其一生也看不遍的美景，到达了人类一辈子都去不到的地方。

    康遥似乎把整个世界都带给了他。

    他们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徐曜到了路的尽头，以为会到此结束，不想却在此刻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婴儿，那婴孩坐在地上，嘟着嘴巴发呆。

    他的肤色很白，眼睛又圆又大，嘴边生了一颗小痣，和康遥的美人痣一模一样。

    徐曜看得怔住，那孩子却并不管他们，自己翘起脚丫，放肆地一滚，慢慢长大，身上的衣服也变化，转眼便从一岁的康遥变成了两岁的康遥，又从两岁的康遥继续成长。

    徐曜一路看到头，知道了康遥三岁的时候开始自己看书，五岁的时候学会了抱着电脑敲键盘，一路疯狂冲刺到十八岁，其间无往不利，自得其乐。

    徐曜并没有了解过康遥的前半生，这一刻却像是陪着康遥走过了十八年，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小坏崽长成了一个大坏崽。

    到了十八岁，眼前的“康遥”消失不见。

    徐曜许久没有说话，指尖一个劲儿地颤抖。

    康遥抢在他前头道：“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做什么都会被录像吧？”

    徐曜没出声，康遥又继续道：“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笑话你，你也没问题吧？”

    “……”

    徐曜全都清楚，可还是压制不住那份情感，眼眶湿润，泪水最终在眼眶里转了转，掉在了康遥手背上。

    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竟然悄然掉眼泪，这幅画面换了谁都要动容，康遥却是擦了擦手背，当场笑出声来。

    康遥笑话道：“又哭又哭，谁家的霸总，怎么这么拉？”

    “……”

    徐曜语塞，忍了又忍，被康遥气得一时收不住，顾不上有多少人在看，抓住康遥的肩膀恶狠狠吻了上去。

    亲了这一下，其实还远远不够，徐曜很是勉强才堪堪忍住，他轻声问道：“遥遥，我做些什么才好？”

    康遥笑着勾住他的脖子，索吻一般亲上来：“这还用我教？把我亲到下线啊。”

    徐曜：“……”

    康遥眉眼弯弯，笑够了，脸上才带了些认真道：“真的，徐曜，你可以吻我了。”

    …………

    这场世纪婚礼来得突然，到结束也只有两个小时，时间一到，副本弹出了所有人，余波转移到其他平台继续发酵炸锅。

    围观了婚礼全程的足有上亿人，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急切地想要发泄。

    【草草草草，有人知道和康遥结婚的男人到底是谁吗？！】

    【救命啊！！！这就是全息之父的逼格吗？？公开出柜公开婚礼？！排场也太大了吧？！那个登天梯到底用了多少个服务器，有没有人数过画面跳转了多少次？】

    【我也想问！其他副本会上线吗？】

    【等等你们关注点怎么这么偏啊？？只有我在吃狗粮？？？】

    【？？？202x年了还有人玩游戏不看公告，世纪婚礼副本里头免费放了九十九个小奇遇，碰到的金币经验道具全都是免费的，说是婚礼红包，开箱密码就是康遥结婚对象的名字。】

    【我一边看他们亲，一边疯狂输密码，徐曜徐曜徐曜徐曜，妈的输得我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徐曜的外貌在游戏里显示得明明白白，又公开了姓名，很容易被查到身份，很快，关于他的信息被扒了出来。

    满星总裁，e国海龟，父母在堂，顶级金太子，网友们吃着瓜，关注点却不是徐曜如何如何，而是一水的酸味。

    【这么大的婚礼，不是我说，康遥对男友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羡慕得我口水直接从眼睛里流出来！】

    【康遥神一般的浪漫，绝了！真的绝了！】

    【我就说康遥怎么什么媒体都不理，只参加了满星的专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也太宠了，真的太宠了……不是我乱嗑，但真的好宠啊……】

    【我怎么没有徐曜这么好的命。】

    …………

    徐曜放下手机，司机已经将他送到了小区楼下，他吐出一口气，脑中仍是那场盛大的婚礼和无数网友“康遥宠他”的评论。

    摘下头盔时，他的手一直在抖，现在赶回了家，那份颤抖还迟迟没有停下。

    康遥……康遥。

    他快步上楼，输了开门密码，一路飞奔进卧室，抱住了正在被子里的人，好半天，他没出声，最终吭叽道：“呜呜。”

    康遥一直在等徐曜，闻声笑得要死：“干什么，人类的语言被你放弃了是吗？”

    徐曜没精力和康遥犟嘴，只静了好久，道：“遥遥……谢谢你。”

    说完，他又没头没尾地道：“我爱你。”

    康遥没回答，笑了一声，在灯光之下将徐曜扯进了被子里。他没说话，可目光倒是深邃得如同黑洞一般，足以将人吞噬殆尽，渣都不剩。

    这算什么呢？

    无论是结婚还是十八岁，人生也只是刚开始罢了。

    灯光融融。

    才入**。

    康遥搂住了徐曜的脖子，贴在徐曜耳边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