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咚把兔熊捡起来，轻轻拍了拍，把沾染在它身上的零食碎屑拍掉，沉默地看着它那双已经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被当成垃圾抛弃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小孩，小猫小狗，小玩偶这些原本就十分脆弱的存在。

    它们依靠自己保持着独立存在的能力本就十分孱弱，所以总是格外依赖着亲近的人，一旦被抛弃，基本就相当于让它们去死没有什么区别。

    在知道自己最信赖最亲近的人，让它去死的时候，甚至只是因为不喜欢了这样无所谓的原因，就让它去死了，受到的伤害是毁灭性的……和它们孱弱的身体相比，它们的感情却特别丰富而强烈。

    兔熊和垃圾桶里的其他玩偶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在于：其他玩偶在丢进垃圾桶的那一刻便接受了现实，彻底的被毁灭了，而兔熊对主人的信任更加坚定，所以它没有马上被毁灭。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最后受到的伤害，也更加严重和残酷，认识到自己也是被主人当成垃圾丢弃的兔熊，才彻彻底底的死去了。

    秦咚拿着兔熊，回头看着凤啾啾，她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都没有再关注她刚才说是修炼者的年轻男子的背影，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兔熊。

    他有些明白刚才凤啾啾为什么说他犯蠢了，凤啾啾早就预料到了会出现这一幕，她和他说了，善良和好心会造成二次伤害，会让他成为帮凶。

    在他决定把兔熊送回去的时候，兔熊甚至和他说了：“谢谢你。”

    前一刻它还在在垃圾桶里拳打脚踢，它把其他玩偶丢到地上，它奋力举起了高压锅。

    它趾高气昂的样子，它骄傲地叉腰，它大摇大摆地走路，仿佛主演了一部短剧的玩偶，属于它的剧情已经落幕，没有操纵它的丝线，没有为它配音的演员，恢复了道具的本来面目。

    “像这种玩偶诞生魂灵以后，它需要一直呆在主人身边，才会保持活跃的状态。就算你没有把它送回来，它在垃圾桶那里再呆一段时间，最终也会魂灵消散。”凤啾啾从秦咚手里接过兔熊，“我会让它好起来的。”

    秦咚惊喜地看着凤啾啾，“我就知道公主殿下无所不能！”

    “那你今天要在厨房里陪我做菜，你要给我当凳子，我要踩着你站到厨台上去。”凤啾啾提出了要求，“还有……啾……清洗兔熊的事情也是你做。”

    凤啾啾有些遗憾，因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公主殿下，所以什么愿望都可以自己达成，反而没有什么要求秦咚可以为她做的。

    他只要好好孵蛋就行了。

    “就像清洗普通玩偶那样的方式也可以吗？”秦咚问道，凤啾啾既然交给他来做，应该没有什么难点。

    呃，这样的想法真是很有自知之明。

    “啾。”

    秦咚看着和普通玩偶没有任何区别的兔熊，他很希望它能够恢复过来，至于抛弃她的哪个女孩子，秦咚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感。

    兔熊的遭遇，发生在无数玩偶身上，即便是自己，也不可能保证自己会永远珍爱自己喜欢过的玩偶。

    对于她来说，兔熊只是一个逐渐变得破破烂烂的玩偶，就像生锈了的铅笔刀，失灵的电子产品，断了肩带的书包，磕破了的碗，可以修修补补再用用，也可以丢掉换掉，并没有什么问题。

    不能因为自己知道兔熊拥有魂灵，它所遭遇的都是让他产生同理心的痛苦，就去对这个女孩子苛责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无知者无罪这句话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适应于她的。

    “我小时候可能也拥有过诞生了魂灵的玩偶。”秦咚回忆起了自己的一个玩偶，慎重其事地向凤啾啾求证。

    “说。”凤啾啾背对着秦咚，咬紧牙齿露出笑容，拿着兔熊翻来覆去地看，等兔熊魂灵重燃，自己就把它培养成……暂时没想到，再说吧。

    “那是一只猴子玩偶……”

    秦咚小时候得到的这只猴子玩偶，是母亲送他的生日礼物，小男孩正是看了《西游记》之后开始崇拜猴子的年纪，理所当然地把猴子玩偶当成了孙悟空，倍加喜爱。

    他时时刻刻带着猴子玩偶在身边，吃饭抱着，睡觉抱着，去幼儿园也要带着，甚至在妈妈的保险柜里找到了一根笔直的细铁棍给它当金箍棒。

    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秦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猴子玩偶真的变成了齐天大圣飞走了，吓得他赶紧醒来寻找自己的猴子玩偶，却看到那只猴子玩偶站在窗户上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看到他醒来以后，猴子玩偶挥舞着那根铁棍，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秦咚连忙起床追赶，却已经完全没有猴子玩偶的踪迹了，他只好希望是自己还在做梦，又爬上床盖好小被子期盼着自己赶紧醒来，猴子玩偶依然躺在自己枕头边上。

    他睁开眼睛，又闭上，尝试了好几次，然后自己又熟睡过去。

    再次醒来后他有点分不清楚猴子玩偶跑了是真实的，还是梦里的事情，他告诉了妈妈，妈妈只是笑着说，应该是他昨天把猴子玩偶忘在幼儿园里了。

    可是幼儿园里也没有，从此秦咚再也没有见过他最心爱的猴子玩偶，年龄太小懵懵懂懂的，他也没有再纠结自己到底是亲眼目睹了神奇事件，又或者仅仅是做梦。

    “应该就是诞生了魂灵的玩偶，只是你的玩偶觉得跟着你没前途，它就自己跑掉了，没有兔熊这么忠心耿耿。”凤啾啾冷静地分析说道。

    秦咚很不服气，“它还会考虑我有没有前途？故事里如果有这样的玩偶，对主人一定都是忠心耿耿，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拯救主人的。”

    “你看你，都多大人了，还总拿故事里的剧情当真，我说你蠢你还不服。”凤啾啾伸手就扯住了秦咚的耳朵，但是没有用力，就是这么捏着，“主人可以抛弃玩偶，玩偶为什么不能自己离开？”

    秦咚一时语塞，凤啾啾说的也没错，现在想想如果那只猴子玩偶真的诞生了魂灵，至少它在离开的时候，没有不告而别。

    看着凤啾啾手里的兔熊，秦咚不禁想猴子玩偶跑掉了，难免让他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只是自己也是个普通人，也会喜新厌旧，更何况长大了以后不可能一直喜欢这样的玩偶，他就能够保证兔熊的遭遇，不会发生在猴子玩偶身上吗？

    即便不会把猴子玩偶丢到垃圾桶里，但是冷落是在所难免的，也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再看它一眼，甚至在很长时间里忘记它的存在。

    有时候即便看到了它，也不会有什么喜爱的情绪流露出来吧，也许它热烈的期盼了许久，想要和主人像以前一样，以为终于等到主人再次留意到自己的时候，他却对自己熟视无睹，目光中完全没有了小时候的那种喜爱。

    猴子玩偶会不会像兔熊一样魂灵熄灭？

    从这样的考虑来说，猴子玩偶当初的离开，或者对它来说是避免伤害的一种方式……秦咚这么想着，是安慰自己，也是善良的人本能地思维方式，多为对方考虑，多从对方的立场看看问题，多去理解便能少许多怨怼和恨意。

    “你说我的猴子玩偶真的有了魂灵，那按照你的说法，它离开我岂不是也会魂灵消散？”秦咚问道。

    “也许吧。”

    “哎……它要是能回到我身边就好了，让它和兔熊做个伴。”秦咚有点期待地说道。

    “幼稚。”

    秦咚并不在意被凤啾啾打击，在她眼里全人类都是愚蠢的，说他幼稚也没什么关系，“对了，刚才那个年轻男人真的是修炼者，我们不去跟踪他吗？”

    “你不饿吗？先回去吃饭吧。”好好喂养孵蛋人，让他把孵蛋工作做的更好才是最重要的，凤啾啾不以为意地说道。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从未接触过的时候，它好像永远不会发生在你身边。一旦和你扯上了关联，便甩都甩不掉了。更何况我们已经知道这个女孩子的住处，通过她去了解那个年轻的修炼者作为初步调查的开始更合适。”

    秦咚没有意见，他偶尔会自作主张，但也知道公主殿下在很多事情上的分析和处理方式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