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

    一个女人正坐在镜子前梳头。又长又黑的头垂在肩膀上，就像丝绸一样。大概是头太顺的缘故，梳子“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这时屋子的另一边也传来一阵响声。

    “……第三次。”女人咬着牙，一张脸瞬间扭曲。

    快弯下腰捡起梳子，扔在梳妆台上。她气冲冲地走出去，拖鞋打在地板上，地板肆意地大叫起来。

    “哐!”

    女人大力推开房门，冲着里面吼：“大早上的吵什么吵，几天不打你，你又要上房揭瓦了是吧!”

    房间里，一个满头卷的小女孩正趴在地板上，听到女人的声音，整个人都抖了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女人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冷冷地笑了一下，竟什么都没做就走开了。小女孩微微放下心来，慢慢动动手，上面被裁纸刀划了一下，虽然不深，但断断续续地流了很多血，怎么也止不住。

    随便用纸巾擦了一把，她再次爬上柜子，她知道她的娃娃在那里，那是昨晚亲眼看到姐姐放上去的。在家里，除了妈妈外，姐姐是最不喜欢她的。曾经她好像听姐姐说过，她的出现夺走了爸爸对姐姐和妈妈的爱，所以妈妈姐姐都很讨厌她。她不知道爱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爸爸经常和她玩，但是却不怎么理姐姐和妈妈。

    大概是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她习惯了处处看人脸色，所以对于外面那些人的欺负，她早就不在乎，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会哭，不然又得被姐姐嘲笑了。

    趁着姐姐还在学校上课，她把娃娃抱在怀里，出了家门，她得想法把娃娃藏起来。

    妈妈正在客厅里打电话，大概是聊到什么高兴的事，笑得很开心，那是她从来没有给过自己的笑容。

    不敢多看，生怕妈妈又要打她，她匆匆地打开门，却突然传来妈妈的声音：“你要去哪?”

    不同以往的冷冰冰，反而夹杂着关心。她来不及高兴，慢慢转头回答：“去找……同学。”其实她很想找朋友玩，但是她忽然现，自己其实没有一个能称作朋友的同伴。

    从小到大，自己一直都是跟在别的小朋友身后，等他们看到她。偶尔有几个小朋友会和自己玩。但是自从姐姐把她从小公园里拉回来后，小朋友们就再也不和她玩了。他们都说姐姐好凶，连鬼都害怕。他们说的没错，姐姐确实很凶，虽然姐姐不像妈妈常常打她，但她一看到姐姐就腿软因为姐姐背后总是趴着一个黑黑的阿姨。只要她多看几眼阿姨，姐姐就瞪她，那眼神真的好恐怖。

    听爸爸说，她从出生看到姐姐的第一眼开始就不停地哭，她就想，自己一定是被那阿姨吓哭的，说不定姐姐就是因为这个才不理自己。

    思绪回到现在，妈妈还在打电话，嘴里说着什么，根本看都没看她，好像刚才那句问候只是自己想出来的。

    失望地把门关上，抱着怀中的娃娃走在林荫道上，完全不知道要到哪去。

    今天是星期一，大家都去学校了，而姐姐在今后几天也住在学校不会回来，爸爸出差了。所以家里现在就只有两个人，自己和妈妈，想到就害怕。

    独自走到小公园时，她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坐在秋千上。她突然很想和他交朋友，因为他看起来很好相处。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小男孩面前，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小男孩好像是感受到她的存在，抬头看了一眼，但是又把头低下去，就像她不存在一样。

    虽然很伤心，但她就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叫了他一声。男孩好像被吓了一跳，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一脸不可置信：“你看到我了?”

    她觉得这话很好笑：“当然啊，你又不是小蚂蚁，怎么看不到你。”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说道：“今早我和朋友们打招呼，他们都不理我，我还以为是他们看不到我，原来是我弄错了。他们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

    说完，他就看到她羡慕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真好啊，你有朋友。”

    “你没有朋友吗?我做你的朋友吧。”

    “好啊。”小女孩第一次觉得那么开心，终于交到朋友了。不过接下来几个小时，小男孩一直在带她跑来跑去，因为他害怕阳光。虽然很不明白他为什么害怕阳光，但这并不妨碍她和他建立友情。

    “好像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小男孩正好把手中的冰淇淋递给她，顺便就问了一句。

    她舔了口冰淇淋，不像一般的冰淇淋，一点都不甜，而且味道很像吃纸，她吃得很艰难：“叶泣。”

    “叶弃?你的名字好奇怪，你被父母抛弃了吗?”相反的，小男孩吃的津津有味，吃完还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叫秦先。”

    “才不是抛弃的弃，是哭泣的泣。”瞪他一眼。

    “还是很奇怪。怎么你好像不喜欢吃冰淇淋，让我帮你吃吧。”秦先看着她手中几乎没怎么动过冰淇淋，很自觉地拿过来，完全来者不拒。

    叶泣则不能理解地看着他，那冰淇淋哪有那么好吃。看他吃得那么开心，不禁问道：“很好吃吗?”

    用手随便擦擦嘴巴，秦先满意得眼睛弯弯的：“虽然比不上姐姐每个星期带回来的，但是还算比较好吃的啦。”

    “姐姐？”

    “嗯。我姐姐对我可好了，每个星期她从学校回来都会带好多零食给我吃。所以我最喜欢姐姐了。告诉你，我姐姐可是很温柔的哦。等星期五她回来，我给你带些好吃的零食来吧。”

    “嗯!”

    天黑的时候，闲逛了一天的两人不舍地道别。秦先必须要回家了，叶泣很不舍得地看着他，然后把手中的娃娃放在他手上：“这个是我最喜欢的，送给你。”

    看着这个娃娃，他突然诡异地笑了。

    见秦先回了家，叶泣稍稍放下心，慢慢走回家。才刚打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爸爸的声音，她想也不想地冲进去：“爸爸!”然后就看到妈妈和姐姐都坐在沙上。她很奇怪为什么姐姐不上课。

    看到她回来，三个人竟然都一副惊讶的神情，随后都转开眼。

    只见爸爸一语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妈妈像要压抑什么，不停地按着遥控，却找不到一个合意的节目；姐姐随便翻着平时最喜欢的杂志，然后一反常态，把它狠狠丢到一边，“啪”的一声正好掉在叶泣面前。

    看着反常的三人，叶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

    “小泣，你老实告诉我，今天一天你是不是都在和那个叫秦先的小孩玩?”最后还是爸爸先开了口。

    “是。”爸爸怎么就知道得这么快，而且看他的脸色很不好。

    “好，我知道了，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去!特别是见那个秦先。还有，我和妈妈会出去一趟，你姐姐会在家照顾你。”这还是叶泣第一次看到爸爸那么生气的样子，不由得退后几步，吓得不敢多说一个字。

    接下来一直到星期五，她再也没看到除了自己和姐姐叶纤之外的任何人。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和姐姐的学校说了什么，这几天她都没有去学校，在家守着自己，偶尔出门买个东西也把自己反锁起来。

    而那个黑黑的阿姨竟然也从姐姐身上爬下来，在屋里不停游荡，看样子很不安。她吓的连房门都不敢出了。也不知道这几天秦先在做什么，还记不记得她。大概是她想见秦先的愿望太强烈，星期五一大早，秦先就出现在门前。

    开门看到他时，叶纤一脸的惊讶，这个小男孩竟然自称是叶泣的朋友。在她的印象里，叶泣总是对着空气中那些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人”自言自语，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交朋友，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正常的孩子。

    “小朋友，你是叶泣的朋友吗，你叫什么?”近距离看着这个小男孩，突然觉得像在哪见过。

    “姐姐，你是叶泣的姐姐吧，我是秦先，我姐姐是秦颖。”秦先仰起头，很有礼貌地回答。

    当看到秦先的眼睛后，她想起来了，在和舍友秦颖闲聊的时候，秦颖提到过她这个从小多病的弟弟。秦颖的父母和爸妈是世交，他们曾到家里做客，但从不带秦颖姐弟来，因为他病得连出门都不行。

    听说几天前他才刚刚病去世，这会儿竟然出现在自家门口，还要找叶泣，这么说来他们是在他死后才认识的。怪不得听到邻居说看见秦伯伯死去的儿子出现在小区里的时候，爸妈那么紧张。现在想来，爸妈反对妹妹出门就是怕她有事。以她的体质，长时间接触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极可能有生命危险，而且还会连累自己和爸妈。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她一下拦住了要进门的秦先：“不准进去！”

    秦先愣了愣，不高兴地望着她：“姐姐，为什么要拦我?这么多年我才找到一个好朋友，我想要她来陪我。姐姐你怎么忍心破坏我们的友情?”

    叶纤眼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不知道要做什么，她没想到一个小鬼竟然也那么令人恐惧。

    秦先看着她张开的双手，嘲笑地看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穿过去，看到那个**后黑黑的阿姨，也只是笑了笑，就飘向叶泣的房间。这时的叶泣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秦先不可能再当她的好朋友，害怕地躲在柜子里。

    秦先毫无预兆地直接打开柜门，像初见时那样笑嘻嘻地说：“叶泣，做我永远的朋友好不好?”

    “不要!”

    秦先的脸垮下来，却还是耐着性子：“我知道你还舍不得你的家人，所以我今天只是过来看看你。到我七七那天，我就来接你。”

    他真的很看重这个朋友，所以才会允许她在世上多留几天。

    第二天，秦颖从电话中知道了这件事，气不打一处来，只道这小子变成鬼就无法无天了，竟然去打扰自己的同学一家。袖子一挽就要去找他算帐。最后被人硬拦下来才作罢。但她真的万万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弟弟竟然会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让自己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她向叶纤保证，等秦先七七的时候，一定会去阻止他带走叶泣。

    就这样一直到了秦先七七那天，叶纤不安地看着还在睡觉的叶泣，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旁边的秦颖安慰地握住她的手：“今天过后就没事了。”

    担忧地看一眼妹妹，叶纤点点头。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一天竟然平静地过去了，莫非是秦先改主意了?在o点过后，她们高兴地抱在一起，觉得一切都结束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秦颖就回家了，而在外办事的爸妈也放心回来了。七年来一直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一家人都很高兴，而这也是七年来，叶泣最开心的一天。她终于知道家里人都是很关心她的，只是碍于那些他们会自相残杀的话而不敢过多靠近她。

    晚饭后，叶纤牵着叶泣的手要去楼下的小花园看花。这时的身后，一只手悄悄拿着磨得锋利的菜刀向她们看来。

    “老公，你在做什么!”听到妈妈的惊叫，两人回头就见爸爸拿着一把菜刀扑过来，满脸扭曲，看起来很凶恶，完全没了本来的和蔼。

    叶纤立马去开门，然后背上就被狠狠地砍了一刀。妈妈过来拖住爸爸，为她们争取了开门的时间。

    用力把叶泣推出去，再回头时却见爸爸一刀利落地砍在妈妈的脖子上，妈妈的头竟一下子滚到茶几下，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

    根本来不及悲伤，叶纤抱起叶泣，一边叫着救命一边冲下楼。整栋楼都听到了她的求救声，但是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帮忙。

    直到跑出楼道，她们终于看见一个女人迎面走来。

    “阿姨，救救我们!有人在追杀我们!”

    可是那个女人一看到拿着沾血菜刀冲过来的男人，立马把两人推倒在地，没命地逃起来。而她这一推正好把两人送到刀下。

    看着面前的两人，爸爸的嘴张开，竟用她们熟悉的声音说：“其实你们都搞错了，我的七七不是昨天而是今天哦。叶泣，来陪我吧……”

    他把本就伤得不轻的叶纤砍倒在地，然后拖着叶泣回到叶家。看到躲在窗帘后偷看的那个逃跑的女人时，叶泣哭喊着向她求救，可那女人却跟没看到一样，一下拉上了窗帘。

    秦先满意地笑了，走进屋子，把她平放在床上，摸摸她的脸：“别怕，很快我们就是永远的朋友了。”他的手指甲顺着她的后脑缓缓划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泣睁开眼，现自己正被人抱坐在怀里，而她面前是一面镜子，镜中的自己齐刘海，双马尾，一身黑底白花的旗袍，看起来很眼熟。这疑惑着，秦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泣，开心吗，我把你的皮包在你送我的那个娃娃身上，现在，我们是永远的朋友了，你说对吗？”

    “对，我们是永远的朋友了……”镜中漂亮的娃娃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叶泣!”叶纤猛然从十一年前的噩梦中回过神来，难过地对着录音中的声音，沉默了很久才说：“妹妹，是姐姐当年没保护好你，现在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吧，别再伤害别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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