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我都不会死。”那人翻了个白眼，“这到底是谁，你野儿子？”

    “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这是我徒弟，家养的。”清溪轻轻拍拍叶青时，把他从看傻了的状态唤醒，“这是瀛玉，‘瀛洲玉雨’的那个瀛玉。是这棵梨树的灵，在太微山很多年了。他这人身是个怪胎，没有男女之分，称不了哥儿姐儿的，直接叫名字吧。”

    “我本就是棵梨树，雌雄同株，你们觉得我无有男女奇怪，我还觉得你们人分男女奇怪呢。”瀛玉对清溪态度奇差，对叶青时却是温和的，弯腰送去一股怡人的梨香，“是不是饿了？碰巧我前两天下过山，还有些余粮，上马饺子下马面，吃碗阳春面行不行？”

    “我也要我也要。”清溪举手点菜，“再来点肘子牛肉什么的。”

    瀛玉冷笑：“你吃屁。”

    但最后放在清溪碗里的是满满一碗阳春面，瀛玉手艺绝佳，细白微韧的面条浸在清透的汤里，面上只撒一层细细的葱花，鲜香得能把舌头一道吞下去。

    吃饱喝足，瀛玉担任起洗碗擦桌的重责，清溪带着叶青时边逛边解说：“太微山上有罡风，下有结界，现在你进来了就出不去，等你有些修为傍身，就能自由出入了。”

    “东边别去，那里是阴阳冰火交融之地，会吞修为，去一趟得歇好几天。我和瀛玉都不敢无事逛过去。”

    “西边和北边没什么东西，就是山，林子里偶尔有些草药什么的，将来你要是对炼丹制药有兴趣可以去逛逛。”

    “南边是我们住的地方，喏，抬头往上看，瀛玉的真身就在那里，可以在树根下埋酒坛，虽然他会炸毛。”一圈逛完，金乌已坠，清溪摸着眼前的石门，“这里是我师父建的书库，这些年我和瀛玉都往里边乱七八糟地填书，你喜欢看书，有空的时候常来看看也没坏处。”

    她细细抚过石门上岁月腐朽的刻痕，瞳中笑意一闪而逝，“进来吧。”

    门内别有洞天，整座山体被掏空，环绕成圆的石壁雕凿出一圈又一圈的长痕，每一痕上都摆着密密麻麻的书，龟甲、竹简、羊皮、竹纸……不同年代不同质地的书籍分门别类，一同被山体内悬浮的鲛珠照亮，从下往上看像是在观摩书册，又像是参拜不计其数的神龛。

    一枚鲛珠飘下来，照亮最底层清溪指的地方：“这是你在家里读过的书吧？都是这个朝代的。”

    她抬手指点，“上面是以前的，你得学会浮空才能上去。另一面是和修仙有关的，有我师父留下的封印，境界越高，能解开的就越多。”

    叶青时望着书册间浮动的鲛珠：“我该怎么学？”

    “从早起开始。”清溪微微一笑，“明早辰时，起床到屋子前边空地上等我。”

    **

    辰时起，亥时歇，一天修炼六个时辰，唯有三餐前后能偷得半寸闲。

    半寸闲里还有四分给了昭光君所建的书库。

    叶青时合上手中的书册，封面上流光溢彩的一道灵纹霎时归于沉寂，恢复成平平无奇一本封面模糊不清的杂书。他一招手，环绕倒数第二层逡巡的鲛珠悠悠飘下，吐出一股淡蓝色的荧光包裹，仿佛衔着书册一般回到了石凿的书架之上。

    “多谢师祖赐书。”叶青时后退一步，恭谨地向着虚空行礼，“青时明日再来叨扰。”

    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高山巍峨，书库空茫，无数鲛珠在山壁间无言旋转。

    叶青时走出书库，撑伞挡住飘落的细雪。

    太微山四季分明，随清溪修行大半年，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随身带伞。

    山道上有人遥遥冲他招手，一团团的白气从兜帽里冒出来：“快快快，快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叶青时还以为自己初次尝试解昭光君留下的封印，吃了反噬眼花，快步追上去，靠近便觉一股寒凉的冷香拂面而来，一个晃神便吃了一鼻子的风雪。

    女孩衣上帽上全是积雪，藏在兜帽里的一张脸兴奋得微微发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叶青时连忙踮起脚，努力抻长胳膊给清溪遮雪，气息略有不稳：“师父怎么在这里？”

    “我刚从山下回来，猜你在这儿，索性就等等。快快快，”清溪剥了糖纸，直接塞进叶青时嘴里，“山下镇子里卖糖的阿婆给我的，就一块，不给瀛玉吃，气死他。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不等叶青时回答，她又献宝似地拎起手里积了一层细雪的排骨，“我买的，你闻闻？”

    塞进嘴里的是块饴糖，遇热黏得上下牙膛打架，叶青时艰难地把那一嘴糖咽下去，扭头避开：“我不是狗，闻不出来。”

    清溪哈哈笑出来，从他手里抽了伞：“走吧，回上边去。山上没东西，让瀛玉切刀腊肉下来，一起炖个汤，就算是年夜饭啦。”

    叶青时迟钝地从舌尖尝到一股腻人的甜蜜：“过年了？”

    “是啊，今天是腊月三十，除夕。”清溪吸了口冷气，回头上下打量他，“这都忘了……你这孩子不会学傻了吧，我问你，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下边是什么？”

    “静而后能安，安能后而虑，虑而后能得。”

    清溪稍放下心：“还好还好，看起来还聪明着……”

    叶青时突然反问：“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后面是什么？”

    清溪下意识回答：“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

    答完她忽然觉得不对劲，一手肘捅过去，“好小子，糊弄谁呢！我教你还是你教我，敢抽背我了！”

    叶青时早已从伞下钻出去，掀起兜帽遮住头脸，一路往山上跑，山上风雪渐大，不多时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独留清溪一手撑伞一手提肉，看着那个越跑越远的身影干瞪眼。

    这口怨气一直持续到晚间包饺子，清溪狠狠往饺子皮上甩了一勺肉馅：“……学坏了，这小孩就是学坏了。我常不在山上，是不是你教的？”

    “关我屁事。”瀛玉包饺子又快又好，“我就只管他吃穿，一天说不了三句话。我还嫌烦呢，你快点把他弄走。”

    清溪自动忽略瀛玉的不合理要求：“算了，活泼点也没什么不好的，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性，之前是被他那个要命的娘压抑了……挺好，挺好。”

    瀛玉服了，一胳膊将木盒撞到清溪眼前。

    “……这什么？”清溪抓起一个，“铜钱？你给我这个干嘛？”

    “福钱。”瀛玉言简意赅，“挑几只饺子包进去，给那小孩吃。”

    “你是他亲娘吧，想的比我还周全？”清溪诧异地看向瀛玉，换来他一记足以杀人的眼刀，她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言挑衅，拈着铜钱的手仍不老实，竖起铜钱上上下下调整方位。

    厨房半开着窗，铜钱的孔正对着窗开出的缝隙，叶青时扫雪的身影嵌入孔中，像是幅小孩玩乐用的铜钱画。

    “我这只手杀了多少人啊。”清溪的感慨化进傍晚的凉风里，随着风一道呜咽，“由我包进去的福钱，真能祈来福运吗？”

    作者有话要说：　　瀛洲玉雨：梨花的别称

    本章养成日程安排：喂食、交互、修炼、阅读

    青崽健康+2，好感度+500，灵气+50，智力+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