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兄弟，你听我说。
这很恐怖，这真的非常恐怖。
秦煜城这神出鬼没的习性真的太他妈适合拍鬼片了。
牧沐吓得脑浆都在震颤。
更恐怖的是秦煜城一脸“你小子绿我”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鲨人了。
得想个办法应对才行！
秦煜城略过吓懵了的牧沐，看向柳高明，他对这颗橙红色的脑袋有点印象。
没办法，这颗橙红色的脑袋实在让人难以忘记。
他记得这是同小区的一个业主，住在隔壁栋，经常能看到他那个橙红色的自拍头像出现在业主群的聊天记录里。
他有事没事就爱在小区里溜达，找物业的茬，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拔高了整个小区业主的居住体验。
本以为这么会找茬的人应该更严肃正经一些，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少年气。
秦煜城对柳高明存在着这样的印象，但要说熟悉，那肯定是不熟悉的。
临江一品阁总共六个单元，每个单元六层楼，六家住户两架电梯，同一栋楼的邻居一个月都不见得能遇上一两次，更别说同小区了。
秦煜城收回视线，转向牧沐：“你回来了。”
牧沐一愣，抿着唇点了点头：“嗯……”
他应着声，抬脚走进了电梯，站在了秦煜城身边，有些不自在的梳理了一下落在手臂间头发。
牧沐记不清有多久没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了。
他低头看着鞋尖发愣，直到被柳高明唤回了神。
柳高明看了看秦煜城，问牧沐：“这位是？”
牧沐张口，卡壳两秒，木着一张脸答道：“我……呃、我老……公。”
柳高明一愣。
可恶！新认识的漂亮妹子竟英年早婚！
秦煜城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牧沐，向柳高明伸出手：“我是秦煜城，这是牧沐，请问贵姓？”
柳高明还在唏嘘妹子已婚，手上本能的伸了出去：“免贵姓柳，柳高明，认识一下，以后我们可能就是邻居了！”
秦煜城露出商业微笑，跟柳高明意思意思交谈了几句。
牧沐对这种人际交往实在避之不及，在察觉到柳高明还想跟他搭话的瞬间，他飞速将脸偏到一边，看向了电梯间的镜面。
镜子里的妹子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一头长发乌黑靓丽，青春得像是刚进大学的小妹妹。
牧沐：“。”
天呢，爷真好看！
牧沐看着镜子里的漂亮妹妹，抬手摸了摸额前的刘海。
今早上折腾了两个小时的刘海被铁刘海喷雾伺候过之后，即便被鸭舌帽压了一整天，也坚守着它应有的形状，半点没有歪曲。
牧沐放下手，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那几缕定了型的刘海跟着晃了晃，形状纹丝不动。
牛逼。
牧沐赞叹。
他看着镜面，忍不住对镜子里的漂亮妹妹笑了一下，看到漂亮妹妹也对他笑，顿时感觉心里甜滋滋的。
嗨呀！
突然没有那么讨厌这张脸了。
牧沐稍微对自己的脸改观了些许，视线一抬，就看到电梯里另外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全都在盯着他。
牧沐：Σ？！
牧沐僵住。
秦煜城：“……”
牧沐默默偏开头，往电梯角落缩了缩，靠着墙低下了头。
……沃日。
这也太尴尬了。
牧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可以当场表演一个脚抠秦皇陵附带十万兵马俑。
秦煜城收回落在牧沐身上的视线，转头一看，发现柳高明正盯着牧沐，像只看到了肉骨头的狗勾。
秦煜城本能的看向了镜面，扫了一眼自己的头顶，然后黑着脸收回了视线。
电梯“叮”的一声响，到了五楼。
柳高明看着低头靠墙，连手都藏到身后去的牧沐，砸吧砸吧嘴，转头跟着中介进了五楼的房子。
电梯门关上，秦煜城透过镜面看向牧沐：“你认识他？”
牧沐还沉浸在刚刚照镜子臭美被公开处刑的尴尬里，听到秦煜城的问题，抬起头，想着反正他不说，这俩人后来也会认识，于是干脆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刚在楼下遇到的。”
秦煜城面无表情：“楼下遇到的，就要帮你拿包？”
“嗯。”牧沐点点头，“怎么了？”
秦煜城：“……？”
牧沐：嘻嘻。
没想到吧！牧沐得意。
他已经在尴尬期间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只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只要足够理直气壮，即便是送命题也能轻易化解！
不愧是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机智的阿宅呢！
秦煜城看着牧沐不以为然的模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在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玄关换鞋时，秦煜城扫了一眼牧沐拎着的纸袋，发现纸袋上的牌子是个快销品牌，牧沐身上穿的正是这个牌子的衣服。
秦煜城眉头一跳。
他对这个牌子倒是非常熟悉，他的养父母还在的时候，衣柜里大多都是这个牌子，便宜耐穿样式百搭。
但对于牧沐来说，这应该是他平日里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品牌。
不止衣服。
今天牧沐还没化妆，也没有喷香水。
秦煜城顿了顿。
奇怪。
这很反常。
似乎从提出离婚开始，牧沐就很奇怪。
秦煜城换上了粉色兔兔凉拖，盯着换了鞋就直奔房间的牧沐的背影。
这些记忆中没有的变化，让秦煜城警惕万分。
当一个骗子表现出异常的时候，不是他要逃了，就是他该收网了。
不管是哪个，秦煜城都不可能让他如意。
秦煜城拎着电脑包，想到包里新买的监控头，不再迟疑，抬脚进了屋。
牧沐拿了皮筋随意的把头发挽起。
第一天女装体验感受极差，长头发看着仙气飘飘，却热得人都想学狗勾吐舌头，但舌头被太阳一照却更热了。
牧沐洗了把冷水脸，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六点了。
温柔善良的女孩子现在应该给辛苦工作了一整天的对象做晚餐了。
牧沐：“……”
我他吗的……
痛苦面具。
当女孩子真的好难。
如果他还有机会回去，一定拼死都要掐着作者的脖子，让他把“温柔善良”那四个字删了，顺便把牧沐这个角色的名字全文替换改成作者自己的！
牧沐深吸口气，转头走出房间。
秦煜城在书房里。
牧沐敲了敲门，得到秦煜城的应答之后，探头进去：“晚饭想吃什么？”
秦煜城抬眼看向牧沐。
他是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看起来这小骗子为了跟他离婚真的很拼。
牧沐：“？”
秦煜城定了定神：“随意。”
牧沐应了一声，带上了门。
盛夏的燥热实在令人苦闷，精神不振，食欲不佳。
这个时候酸甜的冰饮和开胃菜品尤其的受欢迎。
酸甜的……开胃的……
牧沐看着冰箱里的食材，关上了冰箱，长出口气。
得出门买个菜了。
秦煜城在书房里，听到电梯的响动，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发现电梯已经下去了。
见牧沐出门，秦煜城撩起衣袖，在书房里兜兜转转，开始寻找适合藏匿摄像头、又能够将整个书房都纳入监控范围的地方。
那小骗子的目的是他的资产，那么一定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来书房。
秦煜城满怀恶意地想道。
过些时候，等他厌倦了牧沐的表演，就拿着监控去报案，即便家里有背景，也足够牧沐喝一壶的了。
……
牧沐从超市里拎了一袋子食材回来，又在楼下遇到了柳高明。
柳高明耷拉着肩膀，正在跟中介交谈，看到牧沐的瞬间两眼一亮，瞬间支棱起来，背脊都挺直了。
他高声打招呼：“牧沐！”
牧沐一顿，意思意思点了点头，脚尖拐了个弯，准备绕开这坨橙红橙红的脑袋。
柳高明凑上去摇尾巴：“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牧沐一愣，“什么？”
“我准备买你楼下的房。”柳高明摊开手掌，“五楼！”
“五楼？”
牧沐惊愕。
等等，为什么是五楼？
你不应该等秦煜城卖房的时候把六楼买下来吗！？
牧沐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当场傻住。
柳高明点点头：“对的，五楼！”
牧沐回过神，磕磕绊绊：“不、不再考虑一下？”
柳高明摇头：“不考虑了，这个小区挂牌卖的房就两套，一套这里五楼，一套隔壁栋。”
牧沐：？？？
秦煜城没卖房？？
牧沐愣住。
牧沐裂开。
秦煜城不卖房的话，他在成功离婚之前不就得日日夜夜面对这位祖宗了吗？
牧沐完全不觉得自己有甩掉秦煜城的能力。
开玩笑，秦煜城可是男主角！
当然，这还算其次，关键是剧情变了啊！
牧沐整个人都凝固了。
不不不，也可能是还没到卖的时候？
万一是柳高明特别有钱，买了五楼，在秦煜城卖房的时候又买了六楼呢？
牧沐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对柳高明点了点头，礼貌地恭喜了一句：“恭喜置业，欢迎。”
“诶嘿~”柳高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手上一摸兜，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来，“这是我的名片！”
“……谢谢？”牧沐下意识接过名片，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类型，当即选择了告辞，“我先回家了，还要做饭。”
“好的好的。”柳高明连连点头，然后又在牧沐扫脸进门的时候喊住他，问，“我之后有问题可以找你吗？”
牧沐：“……”
我觉得不太行。
因为我的问题可能比你还多。
牧沐这样想着，非常坚定地、郑重地摇了摇头，扭头进了单元门。
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的柳高明愣在原地，猛地扭头看向了一旁的中介。
“我被拒绝了？！”柳高明震惊，“我很丑吗？！”
中介：“……”
丑是不丑，甚至小帅。
柳高明宛如天塌下来一般：“我竟然被拒绝了？！”
中介无语。
柳高明的反应实在太过于明显——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遮掩的打算，这人几乎把对人家妹子的兴趣写在了脸上。
中介忍不住提醒：“柳先生，这位女士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啊。”柳高明不以为意，甚至在兴奋地比划，“但是她长得真的好好看，还小小的一只，可爱！”
“……”中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她已经结婚了。”
“？”柳高明迷惑，“我知道啊。”
他说完顿了顿，突然明悟，一拍大腿：“靠，你不会以为我要给人秦……什么来着种草吧？”
中介：“？”
不是吗？
“肮脏！世俗！”柳高明骂道，“我只是欣赏所有美好的人事物！”
中介将信将疑：“……这样。”
柳高明坚定点头，然后迈开长腿拉着中介往外走，嘴上嚷嚷：“走走走快去联系原房主签合同，越快越好，我明天就想住进来！”
中介被他拉了个踉跄，看在钱的份上坚强地端出了笑脸。
秦煜城站在露台上，看着楼下刚刚结束的闹剧。
六楼听不到最开始的谈话，但柳高明不敢置信的声音倒是完完整整地落进了秦煜城的耳朵里。
他盯着那坨橙红色的背影，转头回了书房。
牧沐走进玄关换鞋，把手里拎的食材放到了厨房里，看了一眼那张皱巴巴的名片。
名片上写着柳轻控股有限公司，以及柳高明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牧沐毫不犹豫，转头去找秦煜城。
他现在可巴不得秦煜城跟柳高明快点勾搭上，最好是让秦煜城在柳高明买下五楼前把六楼给卖了，免得夜长梦多。
只要秦煜城卖了这套房，他就能去廉租房里自由翱翔了。
牧沐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这天来。
“秦、秦煜城！”牧沐不太习惯的喊着秦煜城的名字，探头进了书房。
秦煜城抬眼看他。
“刚刚我在楼下遇到柳高明了，他给了我名片。”牧沐说着，晃了晃名片，“我拿着这个没用，你需要吗？”
秦煜城看着牧沐手里的名片，不确定牧沐搞这一出的目的。
表忠心？卖好处？还是尝试消除他的警惕？
秦煜城一边猜测着，一边伸出了手。
牧沐走进书房，把手里的名片递了出去，然后一眼都没有多看这间书房，一边重新紧了紧头发，一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直奔厨房。
秦煜城垂眼看着这皱巴巴的名片，扫了一眼公司名字，打开电脑查起柳高明这个名字来。
牧沐一边做饭一边祈祷着秦煜城能跟柳高明勾搭上。
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按着这俩的头，让他们手拉手当好朋友，然后一个买房一个卖房，好还他一片自由天地。
不知道现在稀里糊涂求遍十八路神仙有没有用，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牧沐一边在心里喊着乱七八糟的神佛，一边做好了肉沫冬瓜和糖醋排骨，又把番茄蛋汤端上了桌，还拆了两个超市里买的酱猪蹄，正好一人一个。
再加一道白灼生菜，荤素皆备，雨露均沾，齐活！
夏天胃口不好，就应该吃口味重的菜！
当然，冬天也该吃重口味的菜开胃，放开了肚皮多吃饭菜才能抵御寒冷！
重口党牧沐理直气壮！
晚饭不像早上那样分餐，牧沐只得坐到了秦煜城对面。
秦煜城看到这一桌菜时，坐下的动作都凝滞了一瞬。
他记得牧沐口味清淡，还偏爱食材原本的风味，而与牧沐相反，他的口味很重。
而这一桌子菜，几乎都是重口味。
牧沐大约只会喝点汤，加上那一碟白灼生菜。
所以，剩下的都是特意做来给他吃的。
这小骗子为了讨好他真的很努力。
秦煜城这样想着，面无表情伸手，碗还没拿起来，就看到牧沐一筷子戳在了酱猪蹄上。
秦煜城：“……？”
？？？
不对劲。
秦煜城抬眼看向牧沐。
牧沐戳完猪蹄就后悔了。
他看着碗里的猪蹄，开始认真的思考关于“如何优雅的啃掉一只烤猪蹄”这个命题。
总觉得原主能骗秦煜城那么久，他的形象一定非常的完美。
什么在大排档吃烧烤满嘴流油，什么吃麻小辣肿嘴，什么当街啃凤爪猪蹄之类的事情，大概一个都不会做。
那么问题来了。
怎么在保持优雅的情况下解决掉这个猪蹄呢？
牧沐看着碗里的酱猪蹄，眉头紧皱。
秦煜城看了一会儿盯着猪蹄如临大敌的牧沐，移开了视线。
是他多心了。
这小骗子怎么看都只是在试图迎合他的口味，讨好他。
秦煜城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对还在研究猪蹄的牧沐说道：“柳高明是柳轻的孙子。”
牧沐茫然抬头：“？”
秦煜城提醒：“那个号称G省地王的柳轻。”
牧沐不知道秦煜城跟他说这个干什么，但男主开口讲话了，他就算搞不清楚情况，也迎着秦煜城的目光，意思意思点了点头。
秦煜城观察着牧沐的神情，发觉他脸上除了茫然和迷惑之外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之后，收回了视线，问：“你们刚刚在下面说了什么？”
！！
你要唠这个我可就来神了！
牧沐坐直了身子，疯狂暗示：“他说他要买五楼的房。”
秦煜城点头：“然后呢？”
牧沐：？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你不卖房吗？
这主顾，你不觉得错过了很可惜吗？
牧沐着急，继续暗示：“他好像是当场就拍板定下了。”
是给钱特别利落大方的主顾，您不心动吗？！
“然后呢？”秦煜城又点了点头，他等着牧沐提到跟“拒绝”相关的话题。
他重生前，牧沐表面上跟柳高明没有任何关系，但实际上谁知道呢？
秦煜城想知道牧沐刚刚到底拒绝了什么。
“……”牧沐看着一点不着急的秦煜城，刚刚打起的精神一点点蔫了下去，“然后就没有了。”
秦煜城见牧沐收了声，抬眼看过去，却发现那一盘子白灼生菜动都没动一下，倒是糖醋排骨和肉沫冬瓜快清盘了。
秦煜城筷子一顿。
他刚刚有吃这么多菜吗？
秦煜城扫了一眼牧沐的碗，里边都是颜色浓重的油脂，显然是吃了不少肉菜。
秦煜城的视线在菜碟和牧沐之间转了转。
不，果然还是有哪里不……
牧沐有清盘的习惯，见秦煜城不碰生菜的样子，干脆就把生菜碟子挪到了自己面前，把剩下的肉菜送过去。
虽然他也不喜欢吃青菜，但是不可以浪费粮食！
没关系，啃完了生菜，他还有因为无法优雅食用而暂时放到了一边的烤猪蹄作为犒赏！
牧沐安慰自己，坚强地啃起了生菜。
秦煜城看着牧沐默默吃菜的样子，眉心微拢。
……多心了？